「所以,你的意思是,連我的男人,你都要跟我共享,是嗎?」梁若瑤噗嗤笑出聲,笑聲溢滿了整間房。「林曉書,從小到大,你陪在我身邊最久,和我的感情最好。當我爸媽離開我時,你在我身邊,給我很大的力量。一路走來,我和你共享了很多事,快樂悲傷,衣服鞋子,所有女孩之間的小秘密。但你大概還是覺得我是一個不稱職的好姐妹,因為我最最重要的愛情,卻自私得不與你分享。」


    賴瑋凡上前抱住梁若瑤,語帶懊悔地說:「若瑤,你不要這樣。我是一時糊塗,在我心裏,你才是最重要的……」


    「對不起,我聽不太懂耶。我真的是你心裏最重要的人嗎?」梁若瑤幾乎要笑岔了氣,秀雅的臉龐染上了紅暈。「我和你在一起那麽多年,可是,聽你們的說法,你和曉書……今天應該不是第一次才對。如果我沒有撞見,你們的關係大概就會順理成章地延續下去吧。賴瑋凡,如果我是重要的,你怎麽還會需要別人的溫暖呢?」


    「若瑤,你聽我解釋……」賴瑋凡歎了一口氣,「我一直都很愛你,不過你為了工作,常常不在我身邊,反倒是曉書常過來與我談心,我才會……才會不小心對她亂了準。」


    「我工作,難道是貪慕虛榮嗎?我的過去,你會不了解嗎?沒想到你會拿這個作為出軌的藉口。」她掙脫賴瑋凡的擁抱,伸出纖長的手遮住笑容,丟下最後一句話:「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你們了。」


    從賴瑋凡的住處離開以後,她就用全身的力氣維持著笑容,不願讓任何人發現她的無助。


    逼著自己圓滿完成了接連兩天滿檔的走秀工作,直到今天,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她真的都疲累極了。


    一直以來,沒有任何事情能打倒她,但就這麽一個背叛,竟把她逼至崩潰邊緣。


    放下酒杯,她放聲大笑起來。


    夜更深,將近淩晨三點時,「天堂」裏隻剩下齊辰誌和梁若瑤主客兩人。


    梁若瑤已經解決了兩大瓶威士忌,她又掏出了鈔票,一張張攤在桌上,對著齊辰誌笑著,「老板,我喝完了呢,再給我一瓶吧。」


    齊辰誌打開酒櫃,再拿出一瓶酒,送到她麵前。


    她顯然已經醉了,眼神渙散,半閉未閉的,臉頰和胸口都染上了一層誘人的霞紅。


    他將酒推到她麵前,她一伸手,雪嫩肌膚不小心從他手臂上劃過,他控製不住地微微顫動,這樣的慌亂令他不解。


    忍了一夜,他終於提出質疑:「你到底在笑什麽?」


    「如果我還笑得出來,那表示還不夠放鬆。」她打開酒瓶,又倒滿一杯。「有時候我真討厭自己,都什麽時候了,還不肯放下麵具。」


    「可是有許多人卻連戴上麵具的本事都沒有呢。」他好聲安慰著,「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但你已經夠勇敢了,不是任何人都有本事一直掛著笑容的。」


    「可是我好累,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聽完她的話,他竟有些同情。


    說真的,他曾遇過許多女客在喝了酒之後拉著他痛哭,也碰過不少酒醉後就失控大鬧的女人,像她這樣安安靜靜,而且不停笑著的,著實少見。


    她到底在壓抑什麽?又壓抑了多久?許多問號在他心底一一湧現。


    這樣的好奇感與憐惜感,在每天與他短暫交會的人群中,已經很久不複出現了。


    「但是,你可曾想過,你這個樣子,會讓關心你的人感到心疼?」


    梁若瑤的意識已有些模糊,音調突然提高,「已經沒有什麽人關心我了……他們一個一個,都不會再出現了。」


    他移開了她的杯子,「你有什麽問題,和我談談好嗎?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我的問題不需要解決,也無法解決。」她笑著,視線朦朧了,想阻止他的動作,卻無法聚焦看清眼前的一切。撲空之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麽,「老板,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天堂嗎?」


    這個問題,他已被問過無數次;就連一開始,他在開設酒吧之前,也曾這麽問過自己。


    他找不到天堂,也無法麵對現實,於是,隻能躲在這個名為「天堂」的酒吧,在黑暗之中暗自舔傷,也給路過的疲累旅人一個暫時的棲身之處。


    於是,他故作無事地說:「大概有吧,隻是我們暫時找不到方向。」


    「所以,就讓我逃離一下吧,一個晚上就好。」她模模糊糊地摸到酒瓶,吃力地再倒了一杯。


    「恕我冒昧,但……你可是失戀了?」


    「對,我失戀了。不,我這算是失戀嗎?我的戀情早已背叛我而去,我根本已無『戀』可『失』。」梁若瑤的笑容裏多了一份自嘲,「雖然這是個很爛的理由,難道你就沒有失戀過嗎?這可恥嗎?隻不過想獨自躲到酒吧,要求一杯酒,逃避一下,好好痛哭一場……就隻是這樣而已……」


    她的話語漾著笑意,卻無限委屈,牽動了他的情緒。


    就連他,不也是一直在逃避嗎?


    刻意不去麵對、不去碰觸,在過往的酒客中練就了凡事看淡的態度,以為有一天就能完全忘記曾經讓他痛不欲生的傷口。


    怎知,事到如今,傷口留下顯眼的疤痕,還是不斷在夜深人靜時提醒著他曾經發生過的驚心動魄。


    「沒什麽可恥的。我開這間酒吧,本來就是希望路過的人有一個療傷的角落。」他從吧台裏取出一個玻璃杯。「我能和你喝一杯嗎?」


    「這是搭訕嗎?」


    「不是。」隻是她的孤獨讓他忍不住想陪陪她,也不希望她再喝那麽多。「出了這個門,也許我們就不再有任何瓜葛。」


    「那好。」她撐著頭,為他倒滿了杯子。


    他痛快喝了一口,看著醉眼迷離的她,問:「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嗎?」


    她笑出聲。「和我的朋友。」


    藉著酒意,她把在賴瑋凡家裏那難堪的畫麵都告訴了他。


    越聽,齊辰誌的臉色越來越沉重。


    聽多了這樣的遭遇,背叛、奪愛,種種愛情不堪的變數,早該習慣了,也應麻木了,絕不會再和內心產生共鳴。但是,眼前女人那張諷刺的笑顏、放肆的笑聲,卻無法控製地勾起他心裏的回憶。


    屬於他的不堪。


    在失控之前,他歎了一口氣。「世界上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吧,從此之後,再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任,也不知道還有誰能信任。」


    「你懂?」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我懂。」他喝光杯裏的酒,又倒了一杯。「我也曾經有一個很大的傷口,來自於我最信任的人。」


    「那麽,你的傷好了嗎?」她的笑容裏突然帶著一份期待。「可以請你告訴我,要完全從情傷裏走出來,需要多久時間?」


    「傷口痊癒並不難,難就難在痊癒之後留下的那道疤。」他坦承:「不論經過多久,它都會提醒你,曾經有過的痛苦。」


    「所以我得帶著這個傷口,繼續走完之後的人生?」她顯得氣若遊絲,就像是折斷的花朵,美麗仍在,但生命力漸失。


    「我不是說你,而是在說我自己。」他放下杯子,「如果你不想像我,隻能躲在一間小小的酒吧,卻不敢麵對原本的人生,那麽,你應該要更有勇氣才是。喝完了酒,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看著她,卻覺得那些話好似也是對著心裏那個受傷的自己說的。


    「我有勇氣嗎?」她回轉過頭,看著店外那麵「heaven」招牌,突然想起了什麽,「我記得我看過一本愛情小說,作者在裏麵說,天堂已經失火了,神仙都忙著救火去了,實在管不了我們這些庸庸碌碌的小人物。無論麵不麵對,我已經沒有追求天堂的能力了……天堂隻是……隻是不幸福的人用來逃避的藉口吧。」


    說著說著,她的眼角泌出了淚水。


    她用手背輕輕抹拭,總算感到有些安慰了。「我終於……哭了,不用再戴麵具了。我梁若瑤,不過是個被好友背叛、被世界唾棄的失戀白癡;我承認了,我……接受……了……」


    不管怎樣,她終於放下包袱,能誠實麵對自己了。


    她的笑聲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哽咽,而後痛哭失聲。


    他抽出幾張麵紙遞給她,她沒有理會,隻是伏在桌上啜泣著。


    也好,這樣對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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