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靜萩到家後理所當然受到了舅媽的“盤問”。


    “相親爽約的事先不提, 我說你今天突然有工作去不了,我想問的是,你表哥說前些天碰見有人開車送你回來, 還不止一次,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沒跟家裏說?”


    宋靜萩原本就做好了坦白的準備, 雖然在相親這件事上利用了別人,但她也算不上說謊, 畢竟今天之前, 她的確是單身。


    “舅媽, 您可真是火眼金睛,什麽都瞞不過您的法眼。”


    她知道舅媽最吃這一套,果然撒嬌後舅媽的神情沒那麽崩著了, 隻無奈的搖了搖頭。


    宋靜萩挽著舅媽的手解釋道, “舅媽, 不是我故意不說,隻是今天之前我們確實什麽關係都沒有,今天聽說我要去相親才跟我表明了心意。”


    舅媽畢竟是個過來人,這麽一聽也就懂了, 合著兩人之前互有好感,但對方沒有明確表示過什麽,今天知道外甥女要去相親, 怕她跟別人在一起這才說出來,而外甥女肯定也是答應了, 否則不可能是這個態度。


    “那你說說看,他是幹什麽的,多大了,家裏情況怎麽樣, 為人可不可靠,性格如何,這些你都得了解清楚,不能別說說什麽就信什麽。”


    在舅媽看來,年輕人的感情經常是衝動的,缺乏理智,思慮不夠周全,雖說如今喊著思想解放的口號,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封建糟粕,但存在了幾千年的東西總有它的道理,不能一棒子打死。


    就她知道的幾個例子,年輕人因為自由戀愛胡亂相信對方品性的,折騰出許多莫名其妙的問題,有男方家有妻室出來騙婚的,有女方做過別人小妾再嫁的,有窮小子偽裝富家公子的,一個個的比畫本子還精彩。


    “他叫程晏和,是對外聯絡部的主任,家裏兄弟姐妹五個,排行第三,未婚配,也不曾聽說有什麽花邊新聞,私生活很幹淨,至於家境,我沒有具體了解過,但應當是不差的。”


    豈止是不差啊,程家可是鬆市有名的富貴人家,軍政商三界都有人脈背景,說起來他們孟家跟程家還有點聯係,程家老夫人娘家是江南紡織大戶,孟家的許多絲綢布料都是從那邊進購的。


    舅媽有點被嚇到了,她怎麽也沒想到外甥女竟然會找了這麽個權貴,要是那位程家三公子真成了自家外甥女婿,那孟家的生意肯定能更上一層樓。


    當然舅媽首先想到的還是宋靜萩的幸福,擔心八杆子打不著的兩人,對方是認真的嗎?


    外甥女長的好看不假,顧月琴從來不擔心她找不到好人家,可程家三少的條件過好,還是個政客,在顧月琴的印象裏,政客都是虛偽狡詐又貪婪的形象。


    反正她僅有的幾次接觸政客的過程都是很不愉快的,簡直她不大看報紙,並不知道程晏和很年輕,比宋靜萩大不了幾歲,待她細細問過後總算安下了一半的心。


    丈夫晚上有應酬還沒到家,顧月琴回房後越想越不放心,就去找大兒子打聽,孟淮安聽後跟顧月琴的反應一樣,都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但他的不可置信跟顧月琴的不同,顧月琴是因為對程晏和不了解,隻知道程家門檻高有點不可思議,孟淮安則是基於對程晏和本人的認識做出的自然反應。


    “媽,這位程主任的風評確實不錯,做事很有手腕,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坐上這麽高的位置,家世背景隻是其一,個人能力也不可缺少。”


    他跟程晏和同歲,幫著父親打理工廠,在身邊的同齡人中已經算的上優秀,但跟程晏和比起來還是差了許多,是他極為佩服的。


    這下顧月琴才徹底放了心,湧上一股欣喜道,“沒想到你表妹能找到這樣好的人家,當初讓她來鬆市果然是來對了。”


    老話說的好,“朝中有人好辦事”,亂世裏生意難做,尤其需要強有力的靠山,否則丈夫每天應酬喝酒為了什麽。


    “好了,你睡吧,靜萩這事八字還沒一撇,你自己知道就行,先別往外說,敏枝那裏也別提。”


    自從上次敏枝在孟淮安麵前透露了想單獨住出去的心思後,顧月琴雖然同意了,但心裏多少還是有芥蒂,覺得別人家的女人總歸是隔著肚皮,再親近也有限。


    外甥女的事八字還沒一撇,萬一因為什麽被人攪黃可沒處說理去。


    孟淮安是個知道輕重的,主要是程晏和身份特殊,讓他不得不認真對待,兼之最近工廠忙碌,他也不是每天都有時間去找鄭敏枝。


    蘭心的兼職宋靜萩已經辭了,這是她自己的意思也是程晏和的意思,用他的話說,隻想讓她彈給自己一個人聽。


    “我們的事是不是該確認下來?我父母那裏沒問題,我喜歡的他們不會反對,何況你這麽好,他們疼你還來不及。”


    程晏和的話虛虛實實,半真半假,程母對他的個人問題催促是真,但無要求是假,事實上從程晏和留學回來起,盡管他個人對此並不熱衷,但程母從來沒有放棄過幫他物色妻子的想法,無不是名門淑女,在她看來,自家兒子處處優秀,隻有出身世家的小姐才匹配的上。


    但程晏和並不擔心這個,或者說他有足夠的信心讓父母無條件接受靜萩,隻因他已足夠獨當一麵。


    “隨時可以,而且我已經跟舅舅舅媽說過了,那天回去就被他們‘盤問’,因為程主任太優秀,他們擔心我被騙了還幫著數錢。”


    至於為什麽受“盤問”,程晏和不用問也知道,想起她曾經起了跟別人相親的念頭,還是在自己追了一個月的情況下,這股“氣”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散。


    於是宋靜萩再一次為自己的錯誤買單,被程晏和緊摟在懷裏吻的差點喘不過氣來。


    正在兩人計劃著見雙方家長時,冀東抗日暴動計劃被日軍偵知而提前爆發,紅軍幹部在灤縣港北村首舉義旗,揭開大暴動的序幕,隨後多地相繼發起暴動,撤離途中遭日偽軍夾擊,傷亡慘重。


    組織懷疑有內鬼泄漏消息,且泄密者在組織內級別很高,因為事發前知道這個消息的全國上下不足二十人。


    “內鬼不除對我們後續的計劃很不利,延安那邊的意思是,請你與‘赤虎’一起將內鬼揪出。”


    赤虎跟程晏和一樣,也是潛伏在國民政府許久的特務,非重要任務不出動,這一次讓他們兩共同合作,可見組織對揪出內鬼誌在必得。


    程晏和點頭,“好,我知道了,回去後就做相應安排。”


    朱老歎息道,“局勢越發緊張,前有狼後有虎,還有搞破壞的地溝老鼠,革命工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程晏和默然,無論前路有何艱難險阻,一旦選擇就永不退縮。


    談完正事後,程晏和跟朱老提起了自己的私事。


    “以前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走進結婚,但這次我遇見了一個想共度餘生的人,需要跟組織報備。”


    他們身份特殊,無論婚姻還是戀愛都需要接受審查,難保配不上“美人計”、“反間計”,這對他們的工作是極度危險的。


    因此程晏和之前不考慮結婚,除了沒有遇到心儀的對象外,也是一種對自己的保護手段。


    朱老意外的抬眉,“哦?這麽快就遇上合意的了?”


    程晏和笑著點頭,“是,偶爾遇見的,我願意接受組織審查。”


    對他朱老一向是放心的,既然已經動了結婚的心思,對方的背景肯定早就查的一清二楚,所謂的審查不過是過個場子。


    心裏想著,朱老問,“好啊,既然這樣,我就給你走個流程,你把對方情況說一說。”


    程晏和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在朱老拿好紙筆準備記下個人信息時,緩緩開口了。


    “宋靜萩,祖籍湘城,申報記者……”


    隻幾句話,朱老就笑著丟開了筆,同名同姓也就罷了,連祖籍和工作都一樣,哪裏還有這樣的巧合,哪怕程晏和說事先不知道他也不能信。


    “好你個程三,跟我在這耍花腔?你是知道了吧?”


    程晏和一派自在的坐著,這時候還不肯承認,佯裝道,“知道什麽,我不過是說了幾句我女朋友的個人情況,朱老不妨給我解惑。”


    朱老搖著頭虛點道,“你啊,跟我還在這裝呢,宋靜萩就是紅梅這一點你沒查到?我記得之前有次我跟你提過兩嘴,你是不是那個時候就猜到了?”


    程晏和笑著搖頭,“沒有,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確定,事實上她剛來鬆市我們就碰過麵,她應聘了蘭心的琴師,我是先懷疑她有目的的接近我這才去查她的底細,不過她的檔案很幹淨,但我的性格你了解,隻要有一絲疑點都不會放過。”


    他的說法朱老是信的,隻是感慨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何其奧妙,竟然真的被程三這小子遇上了。


    “你向來比人多一竅,這方麵是無人能及的,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過,安全永遠是放在首位的,另外靜萩知道你的身份嗎?”


    程晏和搖頭,“我沒跟她提過,她的任務體係跟我不同,就別讓她跟著操心了。”


    宋靜萩接受的都是一些危險係數不高的任務,如今局勢動蕩,程晏和想等段時間再坦白,現在說出來無非是讓她跟著提心吊膽。


    朱老對此很理解,包容的笑道,“可以,既然都是組織內的同誌,說與不說都在你,這個問題我會幫你向上級反映的。”


    程晏和道了謝,又說了幾句告辭離開了茶館。


    這天晚上程晏和接宋靜萩下班,帶她去盛韻吃飯,還買了一個奶油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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