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月不想再與宴浮華針鋒相對,於是便直接祭出了自己的條件。「倘若你不答應,要不就這樣,一命換一命。我用柳雷霆一條命,換小闕一條命。我對他如何你應當看得出來,我柳長月在此說了,這輩子就隻會有他一人,我會疼他、愛他、護他,從此以後不再讓他受一點傷害。」


    宴浮華笑了兩聲,當下那股嬌而不媚的神情,讓天地瞬間失了顏色。她道:「雷霆已經回到浮華宮,你認為你還找得到他嗎?」


    柳長月也是一笑,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一揚起笑來,卻是玉樹傾圮之姿、俊美無儔之色。他說:「涵揚城郊竹林內,人間仙境浮華宮,是吧?」


    宴浮華神色頓時一僵。她轉向小七,小七立即說:


    「別誤會我,就算給我再大的膽子,我也不敢泄露浮華宮的位置所在。」


    柳長月淡淡一笑,也拿起茶喝了一口。說道:「既然探得浮華宮所在,隻要我命令一下,浮華宮明日隨即化為烏有,你信不信?」


    宴浮華頓時站了起來,狠狠拍桌道:「柳長月你別欺人太甚,我浮華宮可不欠你什麽,讓你如此相逼!」


    柳長月靜默了好一會兒,語氣裏也聽不見怒意,隻是平穩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惆悵,低聲道:「浮華宮的確不欠我什麽,是我欠小闕太多。你不明白他對我而言代表著什麽,如果沒有他,那什麽浮華宮、清明閣,又有何意義。」


    小七看得出柳長月這已經是得不到人就要抱玉石俱焚之心了,他心裏跳了一下,沒想到眼前這個人竟真的喜歡上小闕,用一顆真正不摻雜質的心,以自己的方式,愛著小闕。


    江湖不靜、朝廷動蕩,是這兩位一手鬧出來的。


    小七相信如果今天再兜不攏,接下去就不止動蕩禍害而已,血流成河都得要有心理準備。


    小七於是插嘴道:「師姐,你就鬆鬆口吧!不然提個條件讓他做也行。這樣死磕下去有什麽用呢!你還記不記得小闕醒來後,對柳長月說過什麽話?他就算隻剩一口氣,也說自己想在柳長月身邊一輩子。我不相信聰慧如你,會看不出來那孩子現在滿心滿意都是誰,棒打鴛鴦會被雷劈的你知不知道?孩子都長大了,他喜歡誰愛著誰,你能阻止嗎?」


    宴浮華怒道:「百裏七,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小七立刻說道:「我死了可對你沒好處,大師兄絕對會去你那裏發瘋的!別忘了他不久前才橫掃京城踏平肅王府連皇宮都差點翻了,你應當聽過這事吧!」


    宴浮華的臉色白了一下,然後被小七拉著坐回椅子上。


    「這樣吧,我來說句公道話。」小七說:「你們幾個都是小闕至親之人,誰死誰傷,對他而言無疑都是極大的打擊。柳長月這人是性子壞沒錯,但我親眼看他毫不猶豫伸手就劃了極深的口子,把自己的血不當是血,沒日沒夜地喂,盼著小闕醒來的。」


    小七又說:「端王東方雲傾以前不也是壞性子,可跟在小春身邊就收斂了。大師兄那雙手以前殺過多少人、沾過多少血你也不是不知道,可他現下開開心心地當他的小黑大人,因為有我在他身邊看著。」


    小七再說:「雖然人家是個壞人,但你也不能因此就不給他愛人的機會。再壞的人也是需要被人愛的,當他愛人了,知道失去一條性命是多可怕的事,難道他就不會變?還是你以為小闕那性子會放任這家夥亂來?」


    宴浮華突然靜默了,停了好一會兒,才對小七說:「他憑什麽能讓你在我麵前為他說話項。」


    小七痞痞一笑:「大爺就是在他眼裏看到了滿滿的愛啊──」嗯,說了太多肉麻話,小七雞皮疙瘩快要跑出來了。


    最後看宴浮華還不肯點頭,小七隻好使出最後絕招。他道:「記得你上回懷二包子時帶小闕回神仙穀去,二師兄替小闕批的命盤吧?」


    宴浮華懶懶問道:「你怎會知道這事。」


    小七咧嘴一笑。「我同師父常常書信來往唄,哪像你們,出穀就像丟了,不躺橫就不回穀。」他繼續說:「二師兄說小闕塵緣淡薄,和一般俗世之人不同,倘若一個不小心讓他在紅塵裏斷了羈絆,一則是死,一則直接看破紅塵出家去。


    還有,我提醒你一事,你那老朋友銘宗道長也看上了小闕。他都一百零六、七歲了,也沒眼珠子,可那天我第一次帶小闕去,他就直接站在小闕麵前,開口要收小闕作關門弟子!


    你說這可不可怕?你說二師兄批的命盤準不準?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宴浮華當下緊握杯盞,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柳長月耐性好,又得知小七竟然偏幫他,一下子心就定了下來。


    宴浮華緩緩開口道:「要羈絆那還不簡單,我重新替小闕找一個便成。找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是柳長月。」


    小七對宴浮華道:「我說小闕這輩子的羈絆隻有一人,你信不信?你對麵那殺手頭子是好打發的嗎?小闕都能心甘情願為他死了,你以為小闕還會離開他?」


    柳長月淡淡地道:「我喜歡小闕的心意不會改變,也絕不退讓。就算你不答應我與他在一起,我帶了人就走,天大地大,你如何能找得到?今日與你相談,不過是想得你同意,讓小闕的心好過些罷了。我為的全是小闕,而不是任何一個人。」


    兩人互不相讓,冷言冷語地一句敬過來、一句還回去,小七則在腦子裏想著,四師姐當年是眼睛瞎了還是被鬼遮了眼,才會喜歡上柳長月這披著人皮的妖孽。


    兩人一來一往,桌上的美味菜肴沒人想動,小七雖然肚子有點餓,但還是挺住,這關節眼兩尊大佛正杵著呢,他可不好意思壞了氣氛。


    柳長月與宴浮華爭論到日落西山太陽回老家還是不停說著。


    有幾次宴浮華差點破口大罵,但還是忍了下去。


    最後,這麽下去不是辦法,柳長月遂回到方才說過的事情上。他道:「你提出個條件吧,再難我都能做到,但相對的做到之後,你不能以任何理由,不讓小闕與我一起。」


    宴浮華之前已經被柳長月言語激得有些憤怒失控了,她當下冷笑一聲說:「再難都可以?」


    「是。」柳長月答道。


    「好!」宴浮華冷冷說道:「如果你真心喜愛那個孩子,就散了你一生心血清明閣給我看!我們之間恩怨因此而起,你若能為小闕散之,那我宴浮華就無話可說。」


    宴浮華是賭定柳長月不可能會毀去清明閣,因為他一生就是為清明閣所生,奪去浮華宮的一切就是為了替清明閣未來鋪路。那麽重要的東西,他緊握了三十多年,絕對不可能輕易鬆手。


    小七「喔」了一聲,心想宴浮華這招夠狠。


    然而,宴浮華和小七沒想到的是,柳長月輕輕啜了一口茶,而後一臉平靜地說:「既然華姐如此要求,那就散了吧!」


    那話說得雲淡風輕,好像隻是丟了隻破掉不要了的杯子那麽簡單。


    小七感覺不可思議,宴浮華則是整個人愣住了。


    柳長月繼續平平淡淡地說:「清明閣總舵落在楓城,我會交代下去。總舵之內的金銀財寶全數不會帶走,華姐想取也罷,送人也罷,那些全都是你的了。」


    小七心裏打著算盤,然後偷偷在宴浮華耳邊說:「這樣可以再蓋一座浮華宮了,聘金不錯,收了吧!」


    宴浮華一掌把小七靠得太近的臉推回去,小七倒回梨花椅上笑著點頭:「互利互惠、互利互惠啊!」


    江湖人講信用,說出口的話就無法收回來,於是即便宴浮華心裏多嘔心泣血,也隻能用一雙美眸死死瞪住柳長月,算漏了原來這人,真的有心。


    隔沒多久,小闕慢慢醒來了。


    一開始他隻能清醒一會兒,但逐漸地醒著的時間越來越久,身體也漸漸好轉起來。


    這段時間都是柳長月在照顧小闕,他任何事都親手來,包括替小闕擦身、喂藥、端著些清淡的食物到小闕床上一點一點伺候他吃。


    明明從來就是讓人服侍的性子,這會兒卻整個人都變了,無論為小闕做什麽,柳長月總是一臉淡然,掛著若有似無的淺笑。


    小七想,那是柳長月真正開心時的模樣。


    宴浮華在這段時間裏觀察著柳長月,發現這人的確與以前不同了,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但隻放下一半,另一半仍留著看住柳長月。


    宴浮華在小闕能下床走幾步路的那一日,開心得差點哭了,小闕抱著他娘,很認真很認真地說:「孩兒不孝,讓娘擔心了。」


    這期間裏,柳長月已經一點一點地把所有的事都說與小闕聽,小闕沒什麽太過驚訝的反應,隻是在柳長月說幾句話而後朝著他看時,就點點頭,表示他聽見了。


    小闕自從劍傷好了之後,對柳長月有些不冷不熱地。


    他這模樣讓柳長月有時看得心驚膽跳,偶爾夜裏起來還得看看小闕有沒有在床上,擔心自己一不留意,小闕就自個兒走了。


    小闕康複,宴浮華要離開的那日,母子倆依依不舍地分別。


    小七說:「孩子大了總不能老留在自己身邊,要讓他去闖,將來性子定了,說不準會和他師父一樣,成為名氣響當當的大俠。」


    小闕送走了他母親,然後出歸義縣的那段路,是柳長月走在宴浮華身旁。


    宴浮華冷冷地說道:「倘若你再敢讓小闕傷了一根汗毛,我絕對會把他帶回來,之後的事,也不是小七三言兩語就能幫得了你的了!」


    柳長月的腳步停下,眼神平靜地看著宴浮華的背影,他說道:「放心,我絕不會讓你有那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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