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得信、這人不值得信了……


    柳長月見著小闕的神情,知道這些話肯定狠狠傷了小闕的心,但他說:「如果不孤注一擲,把幕後黑手誘出來,那別說日後,我們連眼前的日子都無法安生。」


    柳長月加快了說話的速度,道:「我沒料到青青會恣意行事,對你下重手。再者當日我一醒就去鐵牢探你,但那時是憑著不死藥吊著我一口氣罷,我連你的臉都看不清楚,出門後就昏了。後來青青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了代價,墨虹禦下不嚴,也受了責罰。


    這些日子以來我不停尋你、大江南北派人四處的找,整個人坐立不安,就怕你出了什麽事。幸好邊城探子從你脖子上的鐵葫蘆確認了你的身分,我三天三夜快馬加鞭,這才趕到此處。」


    「小闕,」柳長月道:「之前的事是我不應該,我不應該讓你受那些罪,我不應該讓你以為我不信任你。你是我最貼心的孩子,也是我的一切。


    你得回到我身邊,我不會碰你,不會做任何你不願意的事情,我不會再讓你受一絲苦,不會再讓你受一點疼。你或許不知道,每當你疼,我比你更疼;每當你苦,我比你更苦。你……和我回去,我們就像之前一樣過日子。你想叫我爹也可以,我不阻止你,從今爾後你想如何便如何,我發誓再也不逼你、再也不騙你……」


    小闕在柳長月想踏步向前時,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道:「你說了那麽多,相信我會信你,可是,你高估我了……」


    柳長月有些不祥之感。


    小闕低頭說道:「你看過透明的薄胚嗎?像浮華宮頂上一眼望出就能見著星星的那種。」他慢慢說道:「小時候娘給了我一個,讓我放金彈丸用的。後來我有一次端著它跑,一不小心摔了跤,把它給打破了。我揪著讓娘再給我一個,娘卻說,這薄胚世間隻有一個,而且做的那個老師父也死了。


    我不信我喜歡的東西碎了就回不來,於是就用黏的,慢慢地再把那碗黏回去。但是,當我黏好之後,發覺它不完整了,有些碎片我沒找著,不見了,而且黏起來的碗始終有著被我摔碎時留下的痕跡,蜿蜿蜒蜒地布滿整個碗,再也回不去以前那個樣子。」


    小闕一直沒有抬頭,他怕柳長月了,所以不願見柳長月的臉。


    小闕聲音悲傷地說:「我有好幾次,把自己的心放到你手裏,就像那透明的薄胚碗一樣。每每你都說你會好好捧著,可是轉眼,你卻一次一次的摔,摔得好些碎片都掉了,摔得我幾乎黏不起來。直到後來,我終於把我的心拿回來,可是放在陽光下看我才發覺……原來我的心被摔碎了那麽多次,就算硬把它黏起來,也已是東缺一角,西缺一塊,千瘡百孔了……」


    小闕皺了皺眉頭,哽咽了一下,強忍著淚水繼續說道:「現在我過得很好,衙門裏的人都很照顧我。不用擔心誰欺騙我,不用擔心誰讓我作誘餌,不去想看不見你會傷心,不去想你是真心愛著我,還是隻是利用我。我說過,我很笨,所以就別用你的花花腸子來繞了,因為繞來繞去,被打成死結的也隻會是我而已……」


    「說來說去,你竟是不信任我?」柳長月的聲音明顯高了起來。


    小闕說:「不是,我曾經很信任你,是你把我的信任隨地丟了,我曾經很愛你,是你把我的心踏碎了。」


    柳長月突然怒道:「我說過,那一切都是為了引雷霆出現。他不死,一切就無法結束。」而後似乎意識到自己語氣太重了,柳長月又放低聲音說道:


    「你忘了,等這些事情了結之後,你要陪我,一起看山看水看風景,踏遍江山萬裏的嗎?」


    小闕想起那時候曾經說的那麽快樂,而蘇笛還在車前哭著,身體抖啊抖地,抖得他送蘇笛的紅鈴鐺輕輕地「叮當叮當」作響。


    小闕說:「我不要了。」


    他閉上眼睛,眼淚落到了門檻上,而後隨著木頭痕跡緩緩往下滑。


    他嗚咽道:「這次,是我不要你了。」


    柳長月心裏才起了怒氣,但伴隨而至的卻是重重的痛楚。他想著自己讓小闕受了那麽多的苦,他恨自己本來是應該。但小闕並不恨他,隻是說不要了,不要他了。這麽輕、這麽淡的言語,竟讓柳長月一時半刻間彷佛用力被掐住了咽喉,完全無法呼吸。


    柳長月慢慢搭上小闕的肩,他試著想讓小闕抬頭再看自己一眼。


    再看一眼就好,也許如此,小闕就能明白自己是真心對待他的。


    無論日後小闕要他如何補償,他都不會有第二句話。


    然而當柳長月想觸碰小闕,小闕卻倉皇地猛往後退。


    柳長月心底痛楚。「就那麽不喜歡被我碰到?」


    然而,就在柳長月又嚐試著想靠近小闕的時候,他伸出手,但在那眨眼瞬間,一圈又一圈的冰蠶絲從小闕身後激射而出,緊緊捆住柳長月的手腕,而且堅韌難斷的銀色絲線將柳長月的手腕勒出血來,絲線甚至緩緩陷入肌膚之下,似乎要將柳長月的手切下來才甘休。


    小闕猛地往後轉去,隻見一名有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姿的美麗女子一身粹白,正站在他身後。而銀色冰蠶絲便是從那女子手腕底下射出,緊緊勒住柳長月。


    小闕嘴唇顫抖了兩下,好不容易才找著聲音,朝女子喊了聲:「……娘。」


    宴浮華臉上那對看似妖媚,卻清冷無情的眼睛直直朝著柳長月看。她開口,聲音婉轉,對著小闕說:「退到後麵去。」


    小闕突然想起方才他與柳長月的對話,他緊張地說:「娘,你剛剛都聽見了?」


    「聽見了,」宴浮華突然擺弄銀絲朝著柳長月麵門而去:「聽見了這畜生都對你做了什麽!」


    宴浮華朝柳長月怒道:「我就想你找我討小闕是何用意,原來竟如此不恥,看上了我兒子!柳長月,以前的恩恩怨怨我已經不和你計較,但你為何就是不肯放過我們母子倆,你到底要從我這裏掏走多少東西才夠!小闕是我的兒子,不是你的!你傷他多少,我今日就讓你全都還回來!」


    小闕急急退出鋪天蓋地的細細銀絲逃到後麵去。


    柳長月武功已經恢複,甚至因為不死藥的關係內力更加精純雄厚,宴浮華銀絲雖韌,但當成束而來時柳長月立即將其一把捉住,而後內力綿綿不絕朝宴浮華震去,當下銀絲波動三折,而後宴浮華倒退一步,絲網完全盡碎。


    小闕在後頭看得心驚膽顫,這兩人一剛一柔,武功完全不同路數,但柳長月的內力看似比他娘還高,恐怕百招過後,便會立分輸贏。


    但是即使銀絲盡碎,宴浮華還是輕笑應對。


    柳長月歎了一聲,他說:「華姊,我絕非故意傷小闕,那時聽說他被紮了長長短短四百六十一根銀針,我心之痛,絕非你能了解。我,是愛上了這孩子,而且早決定這生這世都不放手。就算我倆是父子也沒關係、天地不容也無妨,我隻想要他,要他留在我身旁,與我一同老死,而不求其他。」


    宴浮華聽見四百六十一根銀針,媚眼內浮現了淡淡霧氣。她喊了聲:「畜生!」瞬時雙手一抬,地上碎裂的銀線全被灌滿真氣,長長短短如絲如雨,全部往柳長月身上射去。


    柳長月沒料到宴浮華的銀絲網已練到氣既達至、斷亦成針的境界,頓時隻躲過少半數銀絲,多數全從他身上紮入,有些甚至嵌入骨血之中,甚至進入血脈,令他一下激痛得單膝跪下。


    宴浮華冷冷地道,聲音卻有些顫抖:「四百……六十一根銀針……那是我兒子,不是你兒子,我自幼連打罵他都舍不得,你竟然讓他受這樣的苦!」


    柳長月昂起頭來,以同樣冰冷的眼神看著宴浮華。「他受苦、他心痛,我所承受的比他更痛。是我的疏失害了他,你以為我真冷血無情,一點都不心疼嗎?」


    宴浮華怒道:「你若心疼,又如何會讓他受到一丁點委屈、一丁點痛楚!」


    宴浮華單手於空中畫圓,而後五指成爪一抓,頓時又將射入柳長月體內的銀絲全數拔出。


    銀絲點點,在柳長月的紫色外衣上染出幾乎看不見的紅色血跡,柳長月悶哼了聲,隻停頓一會兒,便站了起來,彷佛不痛不癢似地看著宴浮華說道:「你這是正式向我下戰帖,要與我為敵了!」


    宴浮華說道:「清明閣本就不該存在,既然是我當年惹出來的禍,今日便由我親自收拾一切。」


    柳長月眼神一冷,道:「華姐,你會不會太自不量力了些?」


    「自不量力的人是誰還不一定呢!」宴浮華冷笑一聲。


    當宴浮華聲音落下,高手間的對決於是展開。他二人的武功招式與漫天飛舞的銀絲繚亂小闕的眼,幾乎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柳長月便被宴浮華一掌打入小闕房裏。


    但又在同時柳長月從屋頂衝出,柳葉刀橫射宴浮華頸項,宴浮華銀絲一攔,而後借力使力還了回去,就在幾乎要射中柳長月的當時,柳長月身影一閃,竟出現在宴浮華眼前。


    柳長月一掌打向宴浮華,宴浮華退了三步隨即使出銀絲纏住柳長月脖子。


    柳長月雙手握住蠶絲使力,瞬間將其扯斷,並握住剩餘蠶絲將宴浮華拉近身邊。宴浮華嘴角微微勾起,趁勢往柳長月下盤一踢,柳長月急閃,怒氣衝衝地看向宴浮華。


    宴浮華昂首道:「差一點點,沒能毀了你這不幹淨的東西。」


    柳長月臉色一黑,柳葉刀去勢更加驚人。宴浮華連連展開十重冰蠶絲,雖然在最後一刻將暗器攔下,但也傷了自己的臉,在花容月貌的臉龐上,留下了一道傷口。


    鋪天蓋地的殺氣從兩人身上散出,誰都沒想過對誰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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