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劍打不贏你,」喝酒過度的小九身形有些搖晃,有些扛不住天癡刀下的威力。但戰中他卻突然腦袋放空,像在發愣,又似在想著事情,喃喃念道:「這把劍不是我稱手的兵器。」


    「哦,那什麽才是你稱手的兵器?」沒遇過在生死關頭竟然還會分心的對手,天癡好笑地問著。


    小九臉色一凝,忽爾一個下腰,原本筆直的軟劍忽然如紅蛇吐信般繞了一個圈,從天癡的頸子後頭甩過,劍尖如鞭子一般繞了天癡的脖子一圈,緊緊勒住。


    天癡神色突變,九龍刀朝小九劈下,小九一個側身,讓那把大刀直直砍進了土裏。之後他更是用力扯住手中軟劍,令呼吸被扼住的天癡頓時臉色脹紅,無法喘過氣來。


    脖子被奇怪的軟劍勒住,而且怎麽也解不開,天癡的刀砍進土裏後也拔不起來,他轉念,立即放棄拉開脖子上如鞭子一般纏死軟劍的動作,改而一把用力掐住小九纖細的喉嚨,直覺掐死這小子,脖子上的凶器鬆得還會比較快。


    小九憋紅了臉,眼珠子轉了轉,突然目光朝後頭瞥去,吃力地從嘴裏吐出話語:「……刀……誰有刀……借我一把……」


    眾人的生死都懸在小九身上,小九一開口,連忙就好幾人刷刷刷抽出自己的兵器來。


    但牟瀚海卻吼了一聲:「那把是九龍寶刀,尋常刀劍扛不過,小九,接我這把師門崆峒刀!」說罷,便用僅剩一點餘力將那把魚鱗陰刻的崆峒刀扔了出去。


    崆峒刀屬破風刀類,刀身狹窄,刀尖如削,刀刃鋒利,刀背薄有開刃,又屬兩刃刀,近似於劍。


    崆峒刀已是百年名器,身有靈氣,小九一個反手接到刀柄,忽然周身一震,便覺刀身抖動不停,有嗡嗡之聲傳來。那把靈氣豐沛的崆峒刀彷佛感應到此刻氛圍,準備好要破陣殺敵一般。


    小九接到刀的那刹那,腦子裏轟地一聲隨著刀刃嗡嗡作響。他有一種感覺,柔軟的細劍的確不適合他,此時此刻,唯有與他身上真氣相符的剛猛刀劍才能為他所用,令他毫不保留地傾出所有,與眼前敵人酣戰一場。


    鬆掉細劍劍柄,小九將崆峒刀換到原先握著劍的右手。


    一切就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如鞭子般的軟劍鬆開後,天癡立即拔起地上的九龍朝小九砍去,而小九更快地一個橫劈,天癡腳尖一踏立即閃躲,卻也不慎被刀氣所傷,腹部衣衫因此被劃出了一條橫線,血由其中滲了出來。


    這回換天癡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個毛頭小夥子所傷。


    小九此時覺得全身的血脈都在沸騰,原本封在丹田裏的真氣已散於四肢百骸,盈滿全身。


    然在他繼續運起真氣灌入崆峒寶刀的刹那,渾身的骨血幾乎震顫起來,真氣運行越來越猛烈,快速而激烈地衝擊著他尚未完全拓展開來的經脈。


    他感覺丹田之內有股難以駕馭的真氣先是緩慢旋轉,而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瞬間爆裂了開來。


    由丹田為中,那道真氣轟地如雷如電撞擊周身經脈。


    他年紀尚淺,經脈猶如小溪。而深厚的內力卻如同春季受到豔陽融化,磅礡匯集而下的雪水,一下子激湧而下,幾乎要令難以容納的經脈爆裂開來。


    小九咬著牙,牙齒因劇烈的疼痛而咯咯作響,他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一幹二淨,握著崆峒刀的手也劇烈顫抖起來。


    生死關頭,對麵的天癡自然知道小九這情形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天癡冷笑一聲,方才被那像鞭子一樣的軟劍勒住脖子,現下整片脖子都火辣辣地疼,血流得濕了衣襟,肚子也著了一記,若不是閃得快,恐怕腸子都流出來了。


    想他天癡可是清明閣內數一數二的高手,沒料被個毛頭小子傷了,這奇恥大辱絕對非討回來不可!


    天癡手握九龍刀,不由分說就朝小九斬去。


    小九在刹那間一呼一吸,勻了氣息,眼神瞬間轉為平靜,當下立定不動,揮起崆峒刀就地應敵。


    兩柄名器相交,互碰之聲震入耳膜,相同剛硬的內力大力碰撞,轟地一聲巨響,連四周的風也扭曲了形狀,卷曲了起來,直至吹到遠方,才砰然散開。


    天癡一躍向後,退了開來。方才那一招震得他虎口發麻。低頭一看,才發覺自己的手掌心竟已裂開,鮮血正隨著刀柄低落地麵,滴滴答答地,染紅了泥地。


    小九動也沒動,還是如同方才一招之前那般靜靜立著。


    他背對群俠,所以無人察覺他有任何異狀,隻是幾人連聲喝著:「好!」為小九深厚的武功底子喝采。


    唯有站在小九對麵的天癡明白看到小九的模樣。


    一張蒼白的臉,臉色白得和他的那身衣服一樣,了無血色。


    左邊從脖子以上,火焰紋路往上蔓延,妖異的豔紅色詭異且古怪,比血還紅、比血還深。而他執著刀的右手也爬滿了那怪異如古代圖騰的血紅紋路。


    持刀的手顫抖已停,然而原本靈動的雙眼卻化得血紅。


    赤紅色的眼睛像是死了一樣,隻剩本能地直視著天癡。


    天癡則是賞了小九一個挑釁的笑,雙手握住刀。多久沒遇見這麽個好玩的對手了,自是不戰個你死我活不會罷休。


    在小九後方被守護的一群人中,唯有致遠大師察覺到了小九的不對勁。


    致遠之前就曾與小九就他的武功切磋過。小九內力之剛厚乃前所未有,若是能以柔抑剛,順應天時待年紀再長經脈寬拓,自能成為武林間數一數二的高手。


    然而,為了他們,一心仗義,不顧結果釋出全部內力,加上「萬紫千紅」在體內肆虐,這仗下來不論輸贏,小九的結果恐怕都不會太好了。


    致遠大師凝視著小九右手鮮紅色的血紋,而後雙手合十,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還是走火入魔了啊……我佛慈悲……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卯星聽著致遠喃喃的誦經聲,心裏則是萬分焦急。他想將小九帶回來,卻在此時被許淩與許荷兩人死死架住。


    對這兩名侍衛而言,他們的主子,外人口中的蓬萊鎮主,才是他們的天、他們的地。待會若有任何不對,他二人便會立即送主子離開此地,半刻都不會猶豫。


    而柳長月,從入了後花園起,隱藏於人群之中的他隻是雙眼緊緊鎖著小九的身影。


    他看著小九的一舉一動,想著小九那副不知從何而來的俠義心腸,原本隻是個結束一切後要帶回去養的孩子,卻在這場陣仗中,露出了令他驚訝的一麵。


    粹白上染著豔紅,純粹中帶著妖異鬼魅,單純天真與殺戮交織成一種神秘而誘人的模樣。


    就算隻是靜靜地、靜靜地站在那裏,柳長月也移不開眼。


    視死如歸的神情,他的小九怎會有這樣的一麵。


    他想看。他想看他的小九還能如何。


    是否能一舉擒下他清明閣內最驍勇善戰的第一殺手?


    或者,就那樣被對方撕裂,失去性命,死在自己的眼前。


    然而,還有些嫉妒。


    嫉妒著這些自己連姓名都不願去記的人,竟讓小九有著守護他們的心思。


    小九。


    多年以前也是有那樣一個名字,護著他、守著他,而後離去時,讓他痛徹心扉。


    他或許是認定了這個名字,抑或,也在這個青年的眼裏找到了當年那抹白色身影的純粹。


    他的小九,今日一戰無論死活,他都會將他帶回去。


    他要占有那個青年。


    無論生死、一生不放。


    【第三章】


    「你臉上那紅色的花紋是什麽?」天癡挑釁地笑著說:「像個大姑娘一樣,用胭脂畫的嗎?」


    小九眼神凝視著天癡,感覺視線透往天癡背後,卻又像緊緊盯著天癡一般。


    大霧彌漫,天璧山莊的後花園殘花一片,氣氛詭譎非常。


    天癡腳下才一動,雙手舉刀往小九奔來,小九神色不變,足尖點地,忽爾一刀揮去,刮起焚風一片,白色的身形彷佛籠罩在一片紅霧當中,精鋼製的崆峒刀在劍招出展時瞬地化成了耀眼的紅色,竟是小九將內力完全灌注入兵器當中,讓那森白色的刀彷佛淬了火一般,燃燒起來似。


    小九刀中帶劍式,雖為劍招,卻霸道非常。招式猶如鳳凰展翼,氣勢銳不可擋,刀身猶如長出火鳳翅膀一般挾帶燙人烈風朝天癡飛馳而去。


    兩刀相交,兵器互擊之聲大得震得旁人耳朵生疼。


    天癡臉上的嗤笑凝住了,他體內真氣被小九撞擊得差點走岔,這一招起,他再也不敢小覷眼前年紀甚小的對手,而是專心致誌,雙手持刀奮力再度擊去。


    天癡天生氣力便大,一把九龍刀斬敵無數。


    然小九從劍換了刀後,臉上花紋詭異出現,整個人更像換了個人一般,讓天癡摸不著他的深淺。


    兩把沉重的鋼刀,一大一小舉起來卻像是拿著柳葉樹枝般不費力氣,但刀刀相擊時飛沙走石,破土無數,使得眾俠士都忍不住屏氣凝神,看著這一幕難得一見的正邪大戰。


    天癡身經百戰,一個斜斬誘使小九出刀應對,但在半途卻忽然收招拐了個彎,刀背向上用力一挑,撞上了小九的刀峰,再借力使力往旁邊一拐,令小九手中崆峒刀就這麽被挑了出去,離開他的掌心。


    但小九速度又比天癡預料的快上一成。他輕功一挪,飛出去的刀柄才離他半指寬,隨即又握入了他的手裏。


    兩人互看一眼,天癡又趁著小九將刀拿回之際,反轉刀身,手中九龍刀如鑽子般迅速轉了起來,橫劃小九胸膛,重擊他的胸口,將他胸前衣衫絞碎了大半,露出模糊的血肉來。


    「啊啊——」


    「小心——」


    「小九別打了,快回來——」


    小九的身後有人為他著急、有人為他焦心,那些話語連接著對方的心意,傳到了他耳裏。


    隱約間,疼痛的氣海似乎被安撫,但卻在同時,更多的真氣源源不絕由丹田內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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