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樓清羽裝扮成一老翁,帶著「兒子」和「兒媳」一路向北行去。隻是越到後麵,搜查的越緊。


    那日司錦突然對他道:「王妃,我和秋兒商量過了,現在我們一行四人目標太大,而且我和秋兒隻能拖累您,不如大家分開行動,在某處會合,這樣比較容易躲過王爺的搜查。」「分開走?」「是。」樓清羽看見一旁的秋兒神情堅定,顯然已經和司錦商量妥了,再看了看低頭撫摸自己腹部的司錦,遲疑道:「可是你現在這樣子,若是出了什麽事……」秋兒道:「少爺,您不必擔心,司錦是我的人,我會照顧好他,現在您和世子的安危最重要!若是被王爺找到,您的處境堪憂!」樓清羽微微一愣,沒想到秋兒說出這番話來,感慨道:「秋兒,你長大了。」秋兒小臉一紅,握緊司錦的手,道:「少爺,秋兒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永遠在您的庇護下生活。秋兒也想為少爺做點什麽!」樓清羽看著他二人緊緊相握的手,心裏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可是那二人態度堅定,樓清羽分析形勢,也覺得分開行動會更好一些,便與他們約好一個月後在江北的應州相會,到了那邊,便暫時脫離了迦羅炎夜的勢力範圍。


    誰知一個月後樓清羽先行到達,卻在約好的地方整整等了一個月,仍是不見司錦和秋兒的蹤影。


    樓清羽憂急如焚,卻無法再回頭去找。直到京畿被北郡王圍困,迦羅炎夜不日要揮軍北上的消息傳來,他再也等不得,隻好帶著童兒匆匆上路。


    當時大家都帶著親眷向南逃難,隻有樓清羽帶著孩子向北急行,一路上的艱險自不必多說,越靠近京城,形勢越混亂。


    樓清羽半路上碰巧救了遇險的白嵐一命,知道他的老家就在這祥和村,便順勢送他回來,將童兒托付他照顧,一個人潛入了京城。


    那時由於迦羅炎夜的金甲大軍已經逼近北方,北郡王發狠攻入了京城,逼迦羅真明退了位,自立為皇,京裏動蕩不安,人心惶惶。


    樓相被軟禁在府內,樓清羽在外潛伏了幾日不得入內。


    那日傍晚,他正倚在小巷的陰暗處向樓府大門張望,忽然身後有人靠近。他迅速回頭,卻見一戴著鬥笠的人打了個手勢,小聲道:「三少爺,是我!」「姚管家?」樓清羽一聽聲音便辨別了出來,正是相府裏的大管家,當初帶他離開鄉下的姚進生,不由驚疑不定。


    「小聲。少爺跟我來!」姚進生帶著樓清羽左轉右彎,悄悄來到城南一處荒僻的院落,進了屋,摘下鬥笠道:「三少爺是怎麽進城來的?」樓清羽盯著他道:「你怎麽會在這裏?我父親呢?大哥二哥都怎麽樣了?」姚進生歎了口氣:「三少爺不必疑我。半年前相爺便看出情勢不對,遣散了大部分家奴,讓我去樓家宗宅通知大家避難,並帶了正房幾名嫡侄去了沿海蘇江,送他們上了二老爺的商船,待他們隨航啟程後才回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一個月前。當時北郡王已經逼宮,情況危機,相爺交代了我些事情,讓我不必再回相府。可我還是忍不住回來看看,誰知相爺已經被軟禁了。」樓清羽奇怪道:「你是怎麽認出我的?」姚進生笑了笑,道:「姚某不才,雖是一介書生,卻還有幾分長才,實不相瞞,姚某最善於辨人,無論是擦肩而過的巷街走卒,還是一麵之緣的達官貴人,都能一眼認出。


    「三少爺雖然化了妝,身材也與兩年前大不相同,但姚某仔細辨認,還是可以認出。尤其是……」他笑了笑,道:「尤其是三少爺的眼神,無論怎麽偽裝也是不會變的。姚某觀察了兩天便確定了,直到今日才找到機會與您相認。」神秘哦誰樓清羽欽歎道:「想不到姚管家還有這本事。」姚進生正色道:「三少爺,您不該回來。當日相爺交代我的事,其中一件就是讓我去遙西找您,讓您千萬不可回京,也不可與迦羅炎夜撕破臉。如今您已是安親王妃,實不該拋夫棄子,冒如此大的風險。」樓清羽避開話題,道:「你知道怎麽能讓我見父親一麵嗎?」姚進生搖了搖頭,「如今我都回不去,三少爺更加不可能。北郡王急切登基,現在京城裏搜查得緊,稍不小心便會被當成奸細抓起來。


    「這宅子是幾年前相爺讓我以親戚的名義買的,暫時無人能查到這。客棧危險,三少爺在這裏暫住一日,明天速速離開吧。」樓清羽堅持道:「我要知道家裏的情形!」「我隻知道北郡王將相爺和大少爺軟禁在相府,希望相爺軟化,能夠助他一臂之力,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那我二哥呢?」姚進生遲疑片刻,道:「一個月前我回來時,二少爺早已進了大內陪伴皇上。如今皇上退位……二少爺應是和皇上在一起。」樓清羽心下一沉。


    姚進生見他不肯走,心下焦急,勸道:「三少爺,如今京城如此混亂,您的身分又特殊。相爺和大少爺、二少爺他們都不見得有性命之憂,但您若被北郡王抓到,那、那……真是死路一條啊!


    「奴才求求您了,您趕緊離開吧,老奴可以為您安排後路。或者您回安親王身邊,都好過這裏!」樓清羽知他忠心,看目前的形勢,也實在留不得。何況他也惦記著留在祥和村的童兒,便道:「你能給我安排什麽後路?」「江北三省和江南六郡都有樓相安排好的備用戶籍,您可選一合適的地方落戶,絕不會有後顧之憂。另外……」他從懷裏掏出一枚玉佩,遞給樓清羽,「這個您收著!隻要看見有清記字樣的茶館和客棧,隻要出示這枚玉佩,便有人會照顧您。」樓清羽一驚,「父親竟早已想好退路?」姚進生搖了搖頭,道:「相爺倒不是為了退路,當初隻是為了了解百姓們的生活,才暗中開設這些店鋪。誰知後來收集到很多有用的消息,生意也不錯,不知不覺便開得多了起來,如今也小有規模。其它一些店鋪都落在相府的明帳上,現在都被查封了。」樓清羽掂了掂那玉佩,突然道:「父親交代你的事情中,是否也包括這些店麵?」「是。」樓清羽沉默片刻,道:「父親都交代了你什麽事,你告訴我,我也想想辦法,比你一個人處理強。」姚進生道:「我也不是一個人。相府這麽多年,也暗中培養了一些忠誠的隱仆。隻是規模太小,沒有辦法救出相爺等人。


    相爺隻交代了我三件事,一是去找您,剛才我已告訴您了。二就是這些店鋪,相爺讓我妥善處理。三……是去找二少爺。」「二哥怎麽了?你剛才不是說他和皇上在一起嗎?」姚進生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其實……皇上在被逼退位那日,就和二少爺一起失蹤了。」「失蹤!」樓清羽一驚,臉上變色。「那皇上和二哥失蹤前,你有沒有聽說他們遇到刺客?」姚進生微微一愣,道:「這個倒沒有聽說。我一直在外麵,上次回府也是匆匆忙忙,相爺交代好我事情,就讓我連夜離開了。」樓清羽不再多言。


    當晚他在這宅子裏住了下來,第二天離開時,懷裏是樓府暗帳上清記店鋪的名單,和江南江北的兩份戶籍。


    一晃三年時間匆匆過去,樓清羽算算自己竟在這祥和村住了不少日子。


    如今迦羅炎夜已經登基為帝,北郡王的叛亂早被平息了下去,隻是退位的廢帝迦羅真明仍然下落不明。


    迦羅炎夜明裏暗裏也沒少查找,隻可惜那北郡王在戰敗的消息傳來後便服毒自盡了,再難知道當年逼宮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樓清羽這幾年已經慢慢經營起自己的勢力,雖規模尚小,但在消息收集方麵甚為靈通。他一直暗中打聽著二哥樓清翔還有秋兒和司錦的下落,隻是樓清翔與迦羅真明一起消失,至今杳無音信。秋兒和司錦也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讓樓清羽擔心不已。


    他尋思自己在這京畿附近已住了許久,隻怕再過些日子該搬家了。何況白嵐對他的心思……總要斷一斷。


    隻是念著這裏離皇城近,童兒又越發乖巧懂事,樓清羽竟不忍讓他離得那人太遠。


    他歎了口氣,自己終究還是心軟。


    何況父親和大哥仍在京城,現在都被朝廷擱置了,不定什麽時候有些事情,他也想守得近些好。


    樓清羽這麽遲疑著,始終下不了決心。轉眼童兒的四歲生辰就快到了。


    這日他將童兒留在家裏,托白嵐照顧,自己去了瑞山鎮。


    瑞山鎮因為是附近距京城最近的大鎮,一向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這兩年,鎮上新開了一家一品堂酒樓,據說在京城裏赫赫有名,分店也開到這裏。


    一品堂推出的菜色新穎,價錢公道,又推行什麽連鎖經營,短短兩年,已在全國開了二十多家分店。


    樓清羽來到酒樓後門,推門而入。一小二等候多時,看見他來,殷勤地上前笑道:「先生,您可來了。」「掌櫃的呢?」「掌櫃的正在三樓的高級套間等您呢。先生,這次您又給我們帶什麽新故事來了?」樓清羽笑而不答。


    茶小二急得抓耳撓腮,「上回您那《西遊記》還沒講完,那孫猴子因為三打白骨精被他師父趕走,後來怎麽著了?」樓清羽道:「李子,你是這裏的老人,可別壞了規矩,小心你們掌櫃的罰你。」那叫李子的小二聞言,立刻吐吐舌,不敢再問,規規矩矩地引他上樓。


    店裏的人都知道,這位姓肖的教書先生是一品堂專請來撰寫評書的,每次他編的故事都大受好評,讓店裏的生意蒸蒸日上,因此不但掌櫃的敬重他,據說連京城總店的大老板都十分看重他呢。


    所以每次他來,不僅要好好招待,還要千萬小心,不能讓外人知道,不然把這位「故事大王」拉走了,他們一品堂可就糟糕了。


    一品堂分為三層:一樓是專給那些散客和過路旅商坐的,堂心有個台子,說書唱曲的都在那裏表演;二樓則是些雅間,留給那些消費較高,有點身分地位的貴客的;三樓則是所謂的高級套間,是給那些來這裏談生意,尋清靜,檔次更高一級的客人的。


    樓清羽從後樓梯避開前廳的人,來到三樓,瑞山鎮一品堂的掌櫃趙老高,早已在套間裏等候多時,看見他進來,規規矩矩地打聲招呼:「爺,您來了。」「趙老,您又客氣了。」「哪裏,是您不端架子。老奴叫您一聲『爺』是應該的。」這一品堂與清記店鋪不同,是樓清羽趁著內亂那會兒做了幾筆投機生意,用自己賺的錢開的,用的也是另一個身分、另一個名字,萬萬不可與樓家或清記扯上一點關係,因此他每次來都打著撰寫評書的名號。


    隻這趙掌櫃是他親自從清記裏選出來的人,作了樓府一輩子的隱仆,極為忠心,所以樓清羽放心他做事。


    「最近京裏可有什麽消息?」趙老高道:「皇上最近肅清了北方餘黨,正在整頓朝廷,京城有些風聲鶴唳。」「那……父親那邊怎麽樣了?」「老爺目前未受波及,還是老樣子,整日在鄉下種些花草,閉門謝客,誰也不見。」「那就好。父親是三朝元老,皇上應不會太為難他。」「二少爺……仍然下落不明,清記那邊傳來消息,說姚管家那邊也未尋著。」樓清羽歎了口氣。


    趙老高又低聲道:「另外,最近有人說在南邊尋著了失蹤三年的皇妃和皇子,宮裏正鬧著呢。皇上下了旨意,要親自去迎接回來。」「哦?」樓清羽笑笑,他和童兒在這邊住得好好的,倒有人在南邊尋著他們了。


    突然心中一凜,想到什麽,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有半個多月了。」樓清羽蹙眉,「怎麽這個時候消息才到?」趙老高道:「前陣子才傳出風聲來。而且最近咱們正在整頓接收聽風樓的勢力,消息是慢了些。」「聽風樓現在怎麽樣了?怎麽進展如此之慢?」「爺,似乎有官府方麵的人暗中出手,也想接收那邊的勢力。」樓清羽頓了頓,道:「那咱們暫時不要插手了。官府既然整垮了他們,想要就拿去。民不與官鬥,咱們還是做自己的買賣好了。」「是。」樓清羽心裏歎息一聲。


    他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聽風樓當初在蒼州也是把他惹急了,在迦羅炎夜快要生產的時候多次差點壞了大事,事後他總要報複回來,卻忘了迦羅炎夜是個比他更加睚眥必報的人,聽風樓落他手裏,肯定日子也好過不了。隻可惜這勢力自己無法染指了。


    樓清羽躲著迦羅炎夜還來不及,自然不會與他去搶。聽說這兩年他後宮也進了不少美人,想必少不了齊人之福吧。


    這兩年國事初定,後宮還無人給皇上增添子嗣,隻怕過不了多久便不一樣了樓清羽心下一痛,忽然發現自己心思遠了,回過神來,麵色如常地道:「還有什麽其它事?」趙老高又將經營上的一些事情一一匯報了。


    樓清羽在一品堂坐了一會兒,看過帳簿,留下最新的幾集《西遊記》篇章,便去鎮上給童兒買禮物,回了祥和村。


    他在一品堂辦事一向不落痕跡,又以販賣評書小說為名,每次都來去匆匆,絕不多留。倒是清記的一些帳簿,每次都要好好核查一番。


    樓清羽一路上琢磨著那江南找到皇妃母子的事,誰知臨到了村門口,才發現自己想得簡單了。


    他雖想過無數次迦羅炎夜找到他的可能,卻沒想到這一日來的這麽快,簡直有些措手不及。


    看來安穩日子過久了,人還是疏忽了樓清羽被眾多侍衛團團包圍,剛來到小院門口,還沒進門便聽到童兒的哭叫聲。


    「你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認識你!我不讓你抱!嗚嗚嗚……爹爹!爹爹快回來……」樓清羽心下一緊,連忙幾步搶了進去。卻見一人皇袍在身,金冠加頂,正牢牢地把童兒緊抱在懷中,俊美英挺的麵容上一派慌張和心痛。


    樓清羽乍然看見這熟悉的人,有一瞬滯了滯,童兒已看見了他,衝他張開雙手,叫道:「爹爹快來救我!」那人渾身一震,迅速回頭,銳利的雙眸向樓清羽直射了過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童兒的生身之人,當今大齊國的九五至尊─迦羅炎夜!


    原來樓清羽剛走不久,白嵐正帶著童兒在院子裏玩耍,忽然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大門被人推開了。


    白嵐抬頭看去,正見一人站在台階上,向他們望過來。


    那人隻是那樣站著,卻有一種居高臨下之感,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白嵐愣住,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心下慌張,問道:「你是誰?」那人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盯著童兒。


    童兒奇怪地望著他,道:「叔叔,嵐叔叔問你是誰呢?你怎麽不說話?」那人微微一震,神色激動。身後似乎有人要上前,被他揮手退了回去。


    白嵐慌亂間看到,那些人的服侍好像是、好像是京裏的侍衛?


    那人走了過來,白嵐被他的氣勢所阻,緊張得雙腿酸軟,一動不敢動,隻緊緊摟住童兒。


    誰知那人走近,一伸手竟將童兒撈進了自己懷裏,激動地道:「童兒!我的童兒!」童兒本不是怕生的人,但也許是被他的神情嚇到,叫道:「嵐叔叔!嵐叔叔!」白嵐回過神來,慌道:「你幹什麽?把孩子放下來!」他話還沒說完,便有侍衛衝了過來,將他攔住。


    白嵐見狀更加驚慌,「你們要幹什麽?你們是什麽人?放開我!把孩子放下!」童兒急了,「放開嵐叔叔!你們是壞人!壞人!放我下來!」那人道:「童兒,我不是壞人!我是你的、你的……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可是童兒已經哭叫起來。他何曾見過這麽多人,還這麽霸道。


    那人正是迦羅炎夜。他聽見童兒的哭聲,心痛之極,又不知如何哄他。


    院子裏正鬧著,樓清羽已經匆匆趕了回來。


    「肖大哥,你回來啦!」白嵐看見他如見了救星,立刻撲了過去。


    樓清羽愣愣地看著迦羅炎夜。


    迦羅炎夜望著他熟悉又陌生的麵容,長久的憤怒與怨恨,竟似一刹那變得遙遠。


    終於近在咫尺,卻又好像遠在天涯。心髒一陣莫名的抽緊,迦羅炎夜不由自主地收緊手臂。


    「爹爹!」童兒被他弄疼了,拚命掙紮,迦羅炎夜怕弄傷他,隻好鬆了手。童兒立刻向樓清羽跑過去。


    樓清羽回過神來,將兒子抱了起來,安撫幾句,知道今日已避無可避,對迦羅炎夜道:「這件事與別人無關,你先放他走吧。」迦羅炎夜看了一眼白嵐,道:「讓他走。」樓清羽對白嵐低聲道:「你先回去吧。」「肖大哥……」「放心,我不會有事。你趕緊走吧。」白嵐左右看看,遲疑不決。


    迦羅炎夜冷哼了一聲。


    白嵐微微一抖,輕聲道:「肖大哥,你自己小心。」說完擔憂地離開了。


    迦羅炎夜又哼了一聲,道:「還真是情深義重呢。」樓清羽輕輕一歎,淡淡道:「你要怎樣都隨你,但是不要扯進無辜的人。」迦羅炎夜冷下臉,沉聲道:「和朕回宮。」樓清羽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這樣被拽上馬車,和迦羅炎夜踏上了回宮之路。


    一路上童兒一直蜷縮在他懷裏,大大的眼睛有些不安地望望父親,又偷偷望望對麵的男人。


    迦羅炎夜拿起一個水果,柔聲哄道:「童兒,這是西嵐進貢的鮮果,很好吃,你嚐一個。」童兒瞄了那果子兩眼,奶聲道:「爹爹說了,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迦羅炎夜神色一痛,被童兒那句「陌生人」刺痛心扉。


    樓清羽低頭對童兒道:「童兒,他不是陌生人,他是你父皇。」「父皇是什麽?」「父皇就和爹爹一樣,是童兒最親最親的人。」「童兒最親最親的人是爹爹。」他天真地說,又想了想,補充道:「還有母父。」迦羅炎夜心中一動,幾乎脫口而出「我就是你母父」,卻終於忍住了。


    樓清羽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對兒子道:「童兒,父皇……父皇就是你母父的意思。」童兒聞言,略帶懷疑地望了望迦羅炎夜,卻又縮回父親懷裏不說話。


    迦羅炎夜見狀,不由失望不已。


    他也知道分別三年,有些事不能著急,既然孩子已經找到,骨肉親情,總能慢慢彌補回來。但是一想到害他與親生骨肉分別這麽久的罪魁禍首,便不由心中惱恨,狠狠地瞪了樓清羽一眼。


    樓清羽,我該怎麽懲罰你!


    闊別多年,樓清羽再次回到這華麗莊重的皇宮。隻是今時今日,他的身分變了「飛翼宮?


    」樓清羽抱著童兒隨迦羅炎夜踏進宮殿,喃喃念出宮匾上的名字。


    迦羅炎夜看他一眼,沉聲道:「這是朕特意為愛妃改的名字,喜歡嗎?」樓清羽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飛翼飛翼,失了羽翼,還如何飛翔?


    他被帶回來得匆促,根本沒有時間交代一句,隻怕一品堂和清記的店鋪暫時都要無主了。不過好在這些生意已上軌道,沒有他在幕後坐鎮,一樣能夠運轉自如。隻是許多消息……怕要費些周折才能傳遞了。


    樓清羽望著這華麗而窒息的大殿,明白自己大概很難從這裏逃脫了。


    「爹爹,這是哪裏?」童兒揉著眼睛,困倦地道。


    「這是以後爹爹住的地方。童兒困了嗎?那就睡一會兒吧,醒來後爹爹和……和你父皇幫你慶生。」「哦。」童兒應了一聲,已閉上了眼,呼呼地睡了過去。


    童兒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醒來的時候,身邊一個陌生的聲音道:「殿下醒了?」他睜開眼,看著眼前的宮女,稚聲問道:「你是誰?我爹爹呢?」說著打量了一下四周,隻見屋子好大,周圍的物事都沒見過,屋角還燃著熏香,一時不知這是哪裏,不禁懼怕起來。


    「殿下請更衣。皇上和娘娘正等著殿下呢。」童兒眨眨眼,忽然掀開被子,一下子跳下床,向外跑去。


    他身子靈活,跑得又快,那宮女反應未及,在後麵慌張地喚道:「殿下!殿下!」童兒一口氣衝出內殿,嘴裏叫著爹爹,突然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


    「爹爹在這裏,你要去哪?」那人微笑著將他抱起。


    童兒愣愣地望著他,遲疑地喚道:「爹爹?」「怎麽?童兒睡了一個午覺,就不認識爹爹了嗎?」樓清羽笑道。


    童兒小嘴微張,結巴道:「爹爹,你、你怎麽變了樣子?」「爹爹這個樣子不好看嗎?」原來樓清羽已經刮去了胡子,發髻束起,換了一身華貴素雅的淺藍衣衫。


    童兒覺得他明明還是爹爹,卻和從前大不一樣,不僅心下奇怪。


    不過爹爹就是爹爹,熟悉的微笑和氣息讓他心安,不由抱著樓清羽左看看,右瞧瞧,笑嘻嘻地道:「好看。爹爹這個樣子好好看,童兒喜歡。」樓清羽微笑,還未說話,身後一個聲音帶著笑意道:「那以後就讓你爹爹這樣打扮,好不好?」童兒抬頭一看,正是他「父皇」。他側頭想了想,道:「好!」又拽著樓清羽道:「爹爹,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裏嗎?」「嗯。童兒喜歡嗎?」「這裏好大……」童兒四處張望了一下,道:「而且都是不認識的人。爹爹,我們以後不回家了嗎?」迦羅炎夜揮揮手,讓周圍的宮人都下去,道:「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你和父皇、爹爹一起住在這裏不好嗎?」童兒聞言,湊到樓清羽耳邊小聲道:「那我種的弟弟怎麽辦?」樓清羽奇怪:「什麽種的弟弟?」童兒偷偷看了迦羅炎夜一眼,小聲道:「我在院子裏種了個弟弟,可是嵐叔叔說弟弟要母父生出來。爹爹,母父能給我生弟弟嗎?」樓清羽微微一窒,回頭看了看迦羅炎夜。


    迦羅炎夜內力深厚,自然聽到了兒子這番話。他和樓清羽三年後重逢,還有許多事沒有交代,此時不由心裏尷尬,但聽童兒喚他「母父」又十分喜悅,道:「童兒乖,今日是你的生辰,父皇先給你過生日好不好?」「咦?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迦羅炎夜心下苦笑。他怎會忘了親生兒子的生日?四年前的今日,他在蒼州九死一生才生下這個孩子,可如今卻已生分了,如何能不寒心?


    他斜睨了樓清羽一眼,心裏的惱恨不言而喻。神去秘誰樓清羽自被迦羅炎夜帶回皇宮,便知道自己插翅也難逃了。就算自己能離開,童兒也不可以。


    愛之深,恨之切!迦羅炎夜當年與他有多少情分,今日便有多少惱恨。


    見他瞪著自己,樓清羽歎息一聲,道:「父子親情,怎會輕易疏滅?童兒,你父皇日日想念你,你的生辰他自然記得。你不也盼著父皇來看你嗎?以後和父皇好好相處,他是最疼愛你的人。」說著哄道:「讓你父皇抱抱。」童兒這次倒乖順,任由迦羅炎夜欣喜地把他抱了過去,嘟嘴道:「你早上那麽凶,把嵐叔叔都嚇哭了。」迦羅炎夜忙道:「是父皇錯了。」童兒也不是怕生之人,此時已自然地摟上了他的脖子,道:「那我不怪你。你要給我過生日嗎?我要收生日禮物。」迦羅炎夜激動道:「好!好!童兒想要什麽?隻要你想要的,父皇都可以給你弄來!」童兒立刻瞪大眼睛,天真地道:「爹爹說你是我的母父,那你能給我生個弟弟嗎?」迦羅炎夜愣住。


    樓清羽見童兒對此事念念不忘,不由微微一笑,道:「童兒放心,你父皇會給童兒添許多弟弟妹妹的。」童兒眼睛一亮,「真的?」「真的。」樓清羽淡淡一笑,瞥了迦羅炎夜一眼,涼涼地道:「皇上正當壯年,後宮佳人無數,自當龍嗣昌盛,子孫滿堂。」迦羅炎夜沉沉地望著他,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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