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豐去了縣衙報道,休假之後再過去,衙役們都對他很客氣。


    “賀哥。”


    “身體好了吧?”


    “今兒兄弟的酒局,去捧個場啊?”


    賀子豐挨個打招呼,他現在已經是衙役中的一個小頭目了,管十個人左右,都是上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跟他在一個組的。


    都以為他會新官上任三把火呢,但他什麽都沒說,該怎麽樣還怎麽樣。


    賀子豐知道他這次晉升的太快,容易惹人眼紅。最好還是保持低調。


    再說他本來就是才進來這裏不久的人,雖然有熊哥給他當引路人,但熊哥本身也是衙門的邊緣化人物。


    縣衙這種地方藏龍臥虎,連謝家的小兒子都能塞在裏麵,誰知道還有沒有什麽惹不起的富家公子。


    還是一切照舊最好。


    朱捕頭有副手在這邊管理,平日裏不來這邊點卯,每天發生的一切的事情都有副手告訴他。


    朱捕頭聽聞賀子豐剛過來是這樣的反應,笑道:“我就說他不錯。”眼睛裏有些欣賞之色。


    這樣不容易有矛盾,別看他被提拔成了頭目,之前就有好幾個人栽在上麵了。


    越是想要努力表現,就越是讓人心裏不爽!別的不說,包括朱捕頭在內,如果他把這裏管的特別好,倒像是他無能,沒有人喜歡手下的人心思多。


    他有抓雌雄雙煞的功勞,上麵會記得的。好刀有事兒的時候才用一用。平日裏收在刀鞘之中就好。


    賀子豐如今倒是不用巡街,他這種人是苦日子出身,還是幹點活兒比較自在。


    還是出去巡街了,謝瑞跟在他的身邊。他膽小,所有人都不愛跟他玩。也隻有賀子豐搭理他,現在他就喜歡跟在賀子豐的身邊。


    賀子豐也由著他,並不像別人一樣驅逐他。


    沒一會兒就看見徐立從大宅中匆匆出來,看見賀子豐微微愣了一下,但也沒打招呼。低頭快步離開了。


    謝瑞不知道賀子豐跟徐立以前的關係,此刻倒興衝衝的說起八卦來。


    謝瑞道:“老大,你知不知道他是誰?”沒等賀子豐開口他就在旁邊道:“縣城裏的人都傳開了。龔家私生子的事兒,他就是那人的媳婦。”


    賀子豐眉毛一動,道:“縣裏的人都怎麽說的?”


    謝瑞道:“還能有啥,說他半百的人了還弄出一個這麽大的兒子,家宅不嚴唄!之前官銀的事兒,還狀告龔家,龔家的人恨得牙根癢癢,自然是想弄他們。據說隻認回了孫子。這倆人現在少爺不少爺,奴才不奴才的呆著。就隻得了一見小破茶鋪,那茶鋪半年都不開張了。掌櫃的還是當家主母的人。”他有點幸災樂禍。


    謝家跟他們龔家本來就不合。碰見這種事情沒有落井下石,隻是背後嘲笑一下,已經算是厚道了。


    賀子豐知道他們日子肯定過的不太順,剛才跟徐立一照麵,他憔悴了許多。


    以前徐立的爹是村長,萬海又是村裏最有出息的青年,可謂是風光無限。來到縣裏,也是他們選的。


    他們在村裏接連出事兒,估計早就不想在村裏呆了。


    雖是在縣裏日子過的艱難一些,但好歹村裏的人不知道,也能維持住他們從前的體麵。


    如今各過個的日子,賀子豐也不會特意去嘲笑他。橋歸橋,路歸路,如此正好。


    ……


    徐立看見穿著衙役衣裳的賀子豐的時候,臉上有一絲難堪一閃而過。


    到了自家的茶鋪,剛一進去,就看見萬海在那盤賬了。


    萬海還是有幾分本事的,自然看出這賬麵上的巨大虧空,他現在沒有認祖歸宗,領不了少爺一個月的十兩銀子。他親爹說了,所有的開銷都要從這個鋪子裏出,還說是他的兒子沒有慫包。就好像他不把這個鋪子弄好就是慫包似得。


    不過萬海的三個兒子入了族譜。幼童每個月可以領二兩銀子,三個人就是六兩銀子。這錢他們夫妻倆代領。還被丫頭婆子們嗤笑,說他們連孩子的錢都要,可見是個沒本事的。還有各種各樣難聽的話。


    萬海之前想著收拾個下人不算什麽,結果卻被當家主母知道了,說他心腸狠毒,果然是不知道哪裏來的野蠻人,讓他跪一夜祠堂。


    他一個大老爺們跪祠堂倒是不難承受,隻是屈辱感很強。


    萬海身邊連個貼心人都沒有,隻有徐立在旁,道:“實在是太過分了。這種陳茶按照新茶的價格來收,說是給個鋪子,實際上就是一個空殼子,還不如空殼子呢,空殼子我還能重新做打算,誰成想還有一個掌櫃的倆夥計,都養成爺了,我使喚都使喚不動!”


    這少爺讓他當的真他娘的憋屈,他後悔了。早知是這樣還不如不認這門關係,如今他們身份尷尬。


    甚至還有人當著萬海的麵直接說小萬氏當洗腳丫頭都不檢點,這種話聽了都臊得慌,更何況大夥兒說的是他親娘。


    這種感覺就別提了,想起來就一肚子火。


    萬海想要分出來,但是剛一說出口就會被人罵說沒規矩。在大戶人家之中規矩大死人,根本出不來。而且年節的禮物,三節兩壽,連有些年歲的婆子都要送禮。他那六兩銀子就是杯水車薪。


    萬海的親爹有八個兒子,這八個兒子又各自生了孩子,還要給小輩們打賞,光這一筆就給的肉疼。


    而且那些小畜生也不是個東西,一旦發現他給的東西不好,直接就甩在地上不要,給他難堪。


    徐立整日的以淚洗麵,當時他從村裏走的時候,還有人羨慕他。根本不知道他過的是什麽日子,前天徐立的爹想要過來認認親家,結果從後門進不說,當場還有婆子說龔家不是什麽不三不四的人都能攀親戚的,給他爹當場氣走了。


    這日子徐立呆的都憋悶,胸口總想有口氣兒吐不出來。


    萬海現在才知道她娘當初為他謀劃的到底是什麽意思,若是他的兒子能考上功名,再被龔家認祖歸宗那日子完全就不一樣了。至少也是光宗耀祖,而不像現在是過街的老鼠。


    自從上次把美玉獻給龔家之後,徐立也知道那三千兩銀票的事情了。道:“我們能不能分家出來?就像是賀子豐當年那樣,有銀子,在縣裏肯定也過的不差。”


    萬海卻被之前官銀的事兒給弄怕了,道:“再忍耐一些日子,現在不知道多少人盯在咱們的身上,萬一要是被發現了,說不定還有禍事!”他可算知道藏拙了。


    徐立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他一天也過不了了。


    就在這個時候,看見外頭一個老婦進來,看見萬海就哭。


    萬海仔細一看,頓時大驚,怕叫旁人看見了,連忙帶著他去了附近無人的小胡同。徐立剛才看了一眼,本以為眼花了,但看萬海那表情就知道不是那麽簡單,也跟過去。


    遠遠的聽到哭聲就讓他心頭一顫,這人不是旁人。就是萬海的親娘小萬氏。


    徐立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剛一走進就聽到小萬氏哭訴,說自己那點錢被人搶了。自己一路討飯吃才回來,小萬氏有幾分姿色,本想著再找一戶像賀東來那樣的人家。但是她錯估了如今的模樣,根本沒人問。


    之前小萬氏還告訴兒子一個假地址,怕兒子過來找他。可是外頭這日子艱難的程度還是遠超她的想象。就來求助了。


    萬海隨後把自己的經曆也說了一下。母子倆抱頭痛哭。但是哭過之後小萬氏就管他要錢。不管怎麽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雷打不動月月還有六兩銀子的月錢可以領呢。


    萬海這些日子被龔家輪番的榨油,兜裏就有一兩多,這才月初他們要花到月底的。但看見老娘這副樣子,咬了咬牙,給了她一兩銀子。


    小萬氏聽聞賀東來把醬坊賣了,又從龔家那拿了二十兩,又有八十兩銀子。


    她以前以為自己行情好,出去之後才發現如今已經年老色衰,越發覺得賀東來是個不錯的主兒。還有就是他們倆畢竟還有賀凡賀同倆兒子,說幾句軟話,肯定行。


    萬海隻是對小萬氏道:“娘,你要怎麽樣,我不管,但我現在已經自顧不暇,您就當可憐可憐兒子,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小萬氏三個兒子中一直最疼萬海,雖然體諒萬海有難處。可是聽見他這番話,還是讓小萬氏有些傷心,這人心實在是太狠了,親娘說不要就不要。


    小萬氏沒再說別的,轉身離開了。


    萬海剛要離開就看見胡同旁的徐立,徐立眼神裏有些失望,道:“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他以前無比相信萬海,但藏銀票藏美玉都沒告訴他這個枕邊人,婆婆身亡也是假的。突然發現自己雖然跟他生了三個孩子,但一點都不了解萬海。


    徐立還等著萬海的回答呢,誰知道萬海被壓抑久了,直接發火,甩給徐立一個耳光道:“世人都逼我,你也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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