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真不敢相信!情人節你竟然準備加班!”


    聲音裏有著誇張的調調。湯鎮明一進門就將一包東西丟往範凱瑞的桌上。


    “你什麽時候不加班,偏偏挑在情人節這一天加班,你是存心氣死你老爸啊!”湯鎮明笑道。


    範凱瑞坐在皮椅裏看報紙,微抬頭看了好友一眼。“你查到了什麽沒有?”他將報紙隨手折疊,放回桌上,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眼神透著犀利。


    “老樣子,你該死心了。”他真替他的執著感到不值。


    犀利的眼光立刻回複原先的慵懶神態,這番話將範凱瑞的好精神打回了冷宮。


    “你真的決定耗在這兒,過你悲慘的情人節?”湯鎮明依然是一副不敢置信的口吻。


    “那好,若是這麽舍不得,你來替我加班吧!”範凱瑞的嘴角微揚起,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當真?!”湯鎮明驚叫道。他老婆可是一頭熱地栽進情人節的漩渦裏,若今晚他突然加班不回家,她肯定一刀宰了他。


    今天是情人節。


    一個偉大無比的日子。


    男人負責陪女人花錢,花錢陪女人享受,慶祝所謂的愛情。


    “你可真是迫不及待啊!”範凱瑞笑得萬分戲謔,眼裏閃爍著歹毒的光芒。


    “才不!我老婆可沒那麽好說話,別這麽說!”湯鎮明趕緊出聲警告,“你自己想找死,可別把我也一起拖進去,你不怕你家的父母大人,我可怕極了我家的凶悍婆娘。”


    湯鎮明拉了把椅子坐到範凱瑞前麵,兩人隔了張辦公桌,開始抬杠起來。


    “說,為什麽要加班?”


    “說,為什麽今天不能替我加班?”


    “你少扯了,今天根本不用加班,是你硬要留下來。”湯鎮明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範凱瑞忽而失笑,湯鎮明平時是成熟穩重得像隻老水牛,偏偏他又有一張娃娃臉,老天真會開玩笑。


    “謝謝你啊,把我分析得這麽透徹。”他說得挺無奈的。


    “打從大一開始,我就不幸地當了你肚子裏的蛔蟲。”湯鎮明回答得也挺無奈的。


    他奇怪當時兩個人是怎麽杠上的,他出身小康之家,而範凱瑞是個含著金湯匙出身的貴公子,他們能成為好哥兒們實在是件奇聞。


    “我可沒要你當我肚裏的蛔蟲。”


    “所以說我很不幸囉!”偏偏範凱瑞腦子裏想什麽他全猜得出來。


    大概就是這份天生的超級默契,讓兩人的友誼不小心生了根、發了芽,迅速地成長茁壯。


    “說吧,為什麽今天非加班不可,你心裏打什麽主意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心我向伯父報告,派人揪你回去。”


    這就是範凱瑞最大的致命傷——怕死了他的父親。


    他卻又偏愛跟父親作對。


    與其說是作對,不如說是尊敬。生為獨子的他,非常了解所肩負的責任,他對父親的安排言聽計從,隻除了一件事。


    “今天家裏開了個相親派對,知道了?”這就是他窩在公司不敢回家的原因。


    突然的嗤笑聲讓範凱瑞嫌惡的皺起了眉。


    “別笑了!”他睨了不知死活的湯鎮明一眼。“你根本不知道生為獨子的悲哀。”


    範凱瑞的父親排行老大,隻生了他這麽一個兒子,兩位叔叔偏偏隻各生了三個女兒,因此從小他受眾人疼愛,簡直是三千寵愛於一身。


    “是啊!我是不了解範氏保險繼承者的無奈,也不了解被人逼著做這做那有什麽不好。下等人生活有下等人的自由與無拘無束,你大概也不了解吧。”湯鎮明邊說邊笑,極盡挖苦之能事。


    哼!他都當他肚子裏的蛔蟲那麽久了,哪會不了解。


    範氏保險集團橫跨全球,由美國發展卻成功打回台灣保險市場,掌握了時機,迅速成為台灣保險業的龍頭老大,這一切範凱瑞居功厥偉。


    “你會不了解?”範凱瑞拿起桌上的報紙丟向好友的頭,蓋得他滿臉都是。


    “當心我現在就打電話找人押你回家!”湯鎮明故意咬牙切齒,直踩著他的要害。


    “你打啊!我今天就把你綁在這兒,由我代你回家跟你老婆慶祝情人節。”


    “你敢!”


    “試試看你就知道。”


    兩人都是練過拳擊的好手,隻是範凱瑞是輕量級,而湯鎮明是羽量級。


    這也是湯鎮明的痛處,因為打不過好友,他屈服在範凱瑞的威迫之下,扛起範氏發言人的重責大任;他還曾被範凱瑞逼著加班,好讓他去逍遙樂透。


    “嘿嘿!”湯鎮明幹笑。


    “嘿嘿!”範凱瑞奸笑。


    好一個專門脅迫朋友的大混蛋!


    “當心我告訴令尊你五年來持續追蹤「女鬼」的秘密!”保證範老先生血壓升高,立即昏倒。


    “嘿!別玩真的!咱們可是說好的。”範凱瑞緊張了,這秘密可不能讓他父親知道,否則被他痛斥一頓不說,從此還會有保鏢成天跟隨。


    湯鎮明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終於扳回一城。“所以我說嘛,還是別惹我。”他的笑容裏警告意味分明。


    “去你的!”範凱瑞沒好氣地啐了聲。“我告訴過你,她不是女鬼!”


    他到現在都還沒忘記當時的感覺。


    一個活色生香有體溫的美女,怎麽可能會是個鬼。


    “要不然就是妖怪。”隻要一想起曾有人在他眼前突然像泡沫一樣消失,湯鎮明就全身虛軟。


    偏偏有人興致勃勃地追查,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好言相勸道:“你查不出來的,放棄吧。”有誰能查得到魔鬼的行蹤?


    “絕不放棄!”範凱瑞半賭氣的道:“沒找出她之前,我絕不放手。”他相信那女子是個活生生的人類。


    “我看你是中了邪,才一直忘不了她的吻。”


    “好說。”範凱瑞笑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情我完全能了解的。”


    “說這什麽話!我是個對愛情始終如一的男人,你哪能跟我比。”


    撇開幼稚園時期那段早已忘了對方姓啥名啥,模樣又是何許人也的懵懂歲月,沈雅蕙可是他唯一的女人呢。


    “不跟你扯了。”湯鎮明站了起來,“你想加班自個兒加,我警告你,不許call我!”他狠狠地警告,“否則後果自理。”他會把所有能聯絡到他的東西全都關機,免得有人無聊亂call一通,破壞美麗的夜晚。


    “這麽狠?”範凱瑞笑睨著他開門的身影。


    “不及你的萬分之一。”湯鎮明笑著冷哼。“再見了,「情人節破壞大王」!”說完,他便離去。


    湯鎮明和沈雅蕙第一次正式約會是在某年情人節的晚上,存心搞破壞的範凱瑞不請自來,席間雖笑語如珠,卻也弄得兩人好不尷尬,不識相的範凱瑞還從頭陪到尾,徹底破壞了他們美麗浪漫的一夜。


    看著合上的門,範凱瑞輕歎了口氣,拿起方才湯鎮明拿來的牛皮紙信封套,取出調查報告。


    還是沒有,什麽都沒有!他不禁搖了搖頭,抽出壓在最底下他親手描繪的畫像。


    為了找尋畫上的謎樣女郎,他不知花了多少金錢、費了多少工夫,卻仍沒半點消息。


    沒人見過這個女子。


    “唉!”他輕歎了口氣,靠回椅背,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拿著畫像細細端詳。


    畫中人也靜靜地回望他,一如當日她被鉗製在他懷中不得不仰望他的凝視神情。


    雖然隻是匆匆一麵,但她的神采卻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版上。


    豐潤的紅唇……範凱瑞的眼光變得遙遠,似乎又回到了兩人深吻的當時。


    他微微歎息,為何這些年來他固執地尋找她的下落?好奇嗎?


    不!他知道自己想再見她一麵的理由絕不僅是單純的好奇。


    她教人印象深刻,狂野又嫵媚,自然散發的青春氣息撩動人心。他真切地感受過她的熱與辣、香與甜,還有,她突然消失的行為更讓他亟欲拆穿所有屬於她的謎團。


    “連個名字也沒有!”


    他不止一次扼腕,當初他若先逼問出她的名字再吻她,現在也不用如大海撈針般尋她了。


    其實今天加班除了是避開家中的相親餐會外,還有為了公務,他籌備的金碧輝煌古文物展將在下個星期開幕,全部事宜早已準備妥當,但還有幾件寶物仍未送到展覽會場。那些寶物全是無價的珍品,因此不宜過早曝光。


    拜他是獨子之賜,他從小就得到最好的栽培。他對藝術的狂熱是遺傳自祖父和父親,兩位長輩都是愛古成癡的收藏家,家中的藝術珍品琳琅滿目,從秦朝的兵馬俑、漢朝的史官印璽、前清時期老祖宗的官袍,都被細心的妥善保存著,其他充滿異國風味、年代久遠的外來骨董也不在少數。


    既然文物展一切事宜皆準備妥當,那他還杵在這裏做什麽?不願回家的話,他還是有其他地方可去呀。


    畫像已被範凱瑞放至桌上,雙手再度枕向後腦,他又開始推敲。


    為什麽好好一個人會乎空消失?


    事後推敲當時的情況,他顯然是被利用了。


    遇到事情時,她都是用這一招脫困的嗎?


    這念頭令他不舒服,一想到柔軟的紅唇曾吻上別的男人,怒意便蔓延他全身。


    可是……回憶再次鮮活浮現他的腦海。


    他記得當時的她全身僵硬,紅唇隻是無措地微啟著,任他予取予求。


    他嚐過無數的女人,而她僵直的反應隻說明一件事——那是她的初吻!


    可是她大膽的作風又不像是一個不解世事的處子。


    真是個謎樣的女孩。


    範凱瑞突然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非把她揪出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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