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成員的日愈增加,司徒家每年定期舉辦的家庭聚會是越來越熱鬧了。


    在麽弟白魏也成家後,今年赤?更是將聚會地點移師至整間包下的飯店,且邀請了女方家人共襄盛舉,氣氛顯得格外熱鬧。


    愈發龐大的家族成員,放眼望去,盡是儷影成雙、鶼鰈情深的幸福景象,唯一突兀的,是司徒黑魘那襲至今仍孤冷得搶眼的黑色身影。


    而人就是那麽奇怪的動物——自己孤單時見不得別人幸福,相對的,幸福了之後就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同樣美滿。於是乎,黑魘的終身大事似乎成了近年大夥最關心的事,席間的話題總繞著他那未知的對象打轉,其中當然不乏熱心作媒者。


    “饒了我吧。”在藍魂提出某家千金不錯時,黑魘苦笑地打斷他。“單身沒什麽不好,憑什麽非要我跟你們一樣娶妻生子不可?”


    “話不是這麽說,找個伴,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嘛。”藍魂邊說邊諂媚地摟摟身旁冷豔的妻子。


    “可我不這麽認為。到目前為止,我一直很enjoy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你們就省點精神吧。”黑魘丟下這話後即瀟灑地起身離去。


    緩緩踱到飯店的中庭花園,黑魘才欲鬆口氣,隨即敏銳地察覺到快門的瞬間聲響,雖然那聲音極其細微,但黑魘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揪出相機的主人,當場將他的底片曝光,繼而眯起眼瞪著那不速之客——


    “好大膽,這間飯店今天被包下了,閑雜人等不許進入,你這小小記者竟敢私闖偷拍?”


    那原本想仗著自己身材嬌小靈活的男攝影師被司徒黑魘充滿威脅的危險眼神這麽一瞪,立時腳軟,支支吾吾出不了聲。


    黑魘冷哼一聲,將相機丟還給他——


    “今天是我們司徒家聚會的日子,我不想整人,限你三秒鍾內滾出我的視線,以後別再讓我見到你,否則要你吃不完兜著走。”


    危顫顫的男人抱著懷裏的相機,忙不迭連滾帶爬地衝出飯店。


    “嗬嗬……”銀鈴般的笑聲伴隨拍手聲而來,一名將曲線包裹在一襲紅灩灩削肩短洋裝下的女子慢條斯理地從圓柱後走了出來。


    司徒黑魘微調視線,冷冷地說:


    “又一個。”


    紅衣女子欺近他,伸出塗著寇丹的尖指甲輕輕劃過他下巴,吐氣如蘭:


    “你真是個冷酷的男人,小小一個動作便讓人嚇得屁滾尿流。”


    “看來這家飯店的保安該全麵檢討了。”他不動如山,注視著女子的一舉一動,在她靠近時才發覺她的容貌竟是如此絕美,天生麗質得找不出一絲瑕疵。


    “嗬,我想到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是無人可阻擋的,就算是總統專用的保鏢,對我來說也隻能勉強算小兒科。”


    “不錯,這麽自信的女人很少見。”黑魘皮笑肉不笑地睇睨著她。“不妨直說你有什麽目的。”


    “目的?”她以食指及中指卷過他的金豹紋領帶,語氣挑逗地說:


    “我的目的隻有你。”


    “哦?”黑魘眉梢微挑,並未斥退她不懷好意的曖昧行為。“能成為如此美女的目的,那我可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無畏與冷靜掃了她捉弄他的興致,不過光憑這一點就能確定她這回的選擇沒錯,他是她行動任務中有始以來味道最與眾不同的一位“獵物”。


    “記著,下回再見麵,你的血就是我的了。”


    她鬆開纏繞他領帶的青蔥玉指,稍稍施力讓他往後一退,眨眼間,紅衣身影已芳蹤杳然……


    黑魘有瞬間的恍惚,不由自主地張望搜尋,然而紅裳宛若壇花一現,女子則如鬼魅,消失於無形。


    旋即,他便笑自己的荒唐,光天化日,何來此美豔的女鬼?再者,她的觸感與體溫是那樣真實,他寧可要她真來取他血液,也不願相信她是虛幻的魅影。


    抿抿唇,司徒黑魘將這段小插曲放進腦海。


    “繭,你真crazy,竟然在他麵前現身。”身著黑色勁裝的酷酷女子邊駕車邊說。


    “有什麽關係?凡被我相中的,諒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關繭自信而得意。


    “怎會選中那樣的人?我猜他並不容易到手。”


    “偶爾來點挑戰挺好的。知道嗎?我猜他的血一定是道道地地的冷,喝了這麽多‘熱血’,我膩了,想換換不同的溫度;而他,可是我千辛萬苦才發現的喲。”關繭眼裏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光芒。


    “不會吧?倘若他的血真是冷的,如何存活?”


    “這個嘛,愛,我就不跟你解釋那麽多了,有朝一日,當你能意會個中道理,自然就明了了。”


    “嗟!對我也賣關子。”段愛撇嘴。“不說了,趕緊執行完任務才好回去向教授交差。”


    “嗯。”


    車子倏然閃進一條無人的暗巷內,關繭打開一隻小皮箱,取出兩張麵皮,半分鍾後,兩人成功易容,繼而套上薄若蟬翼的透明手套,意在掩蓋指紋;從座椅下拖出另一隻小皮箱,自其中取出四把特製的金色小手槍,它體積雖小,但強大的殺傷力無需言明。


    就她們的能力而言,欲往何處,皆能通行無阻,何況隻是一幢台灣式的豪宅?所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她們輕易閃過屋內特設的保全係統,進到主臥室。


    目標是個道地的政客,表麵上慈眉善目、親切為民,暗地裏卻吃錢、喝油水、玩女人等無一不精,而那肥碩的肚子裏,想當然耳,裝的應該都是人民的血與汗吧?


    直接潛入主臥室,是因為調查報告裏記載著他一旦進屋,大多時候都隻待在床上,而身畔總少不了女人——嘖,淫蟲一隻!


    通常同行在執行任務時大多會挑午夜時分,一來四周流動人口少,閃人時容易;二來讓目標直接在夢鄉中死去,可以降低痛苦的程度,也算功德一件。


    不過她們可就沒那麽好心了,她們最愛看的便是目標在接收到死亡通知時那苦苦哀求生路的賤模樣;再者,挑釁警檢人員的能力也是她們的嗜好之一,所以她們從不在午夜行動,反而隨興之所至。


    比如這個用餐時刻——想必趴在床上、身體搖得正烈的那個死胖子怎麽也料不到會有殺手挑這時間取他性命吧?


    “哼,愛,你說我們要一把就解決他呢?還是先玩玩?”關繭嬌嫩的嗓音提出惡劣的建議。


    聞聲色變的男子霍然跳離身下女子,這才驚覺房裏竟無聲無息地闖進了兩位驚為天人的美人兒——


    “你們是怎麽進來的?”男人粗聲問道,但臉上尚無懼色。


    “有個‘教授’叫我們來侍候侍候你哩。”


    關繭巧笑倩兮,身上那襲小禮服將她的笑顏襯托得更加嫵媚動人。


    “哪個教授呀?”男人簡直移不開目光了,繼而露出垂涎之色,很快地就把床上的裸女視若敞屣,隨意擺擺手,示意她自個兒走人。


    “不知道耶,大家都那樣稱呼,咱們便跟著叫嘍。”


    “哎,不管不管!我記著了。來,快到這兒!”男人迫不及待地朝兩隻小綿羊招手,殊不知柔細的羊皮底下藏著利刃,很可能下一秒即取走他的狗命。


    “那可不成喔,大人,招惹來路不明的女人,小心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段愛雖一身酷裝,可絲毫遮掩不了那自然散發的女人味。


    “哈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呀。”


    “好吧,那我就讓你稱心如意。”


    話完的瞬間,一顆子彈分毫不差地穿透他眉心,動作快得讓男人來不及收拾掛在唇邊的笑,隻能瞠大了難以置信的眼,由著血液自彈孔滑落鼻梁……


    “哎呀,人家還沒玩夠耶。”看著目標死去,關繭嘟噥著埋怨。


    “這等貨色有啥好玩?”段愛走向屍體,用食指沾了他一滴血,端詳一會後問:


    “要不要?”


    “才不要!”關繭一臉嫌惡地吐吐舌頭。“他的血液裏大概都是銅臭和脂肪,光想就令人作惡,更別說要喝進肚子裏了。”


    “那帶回去給你哥好了,反正他們也不知道是誰的。”


    “給屠影和巫蜞吧,我可不想害我哥。”


    “你真不是普通的∴隆!倍偉自身上取出針管,插入男人動脈中抽取那尚留餘溫的暗紅血液,到幾乎幹涸才收手。“可以回去向‘教授’報告任務完成了。”


    “嗯,走。”


    一紅一黑的身形隱在暮色裏,如同來時無影,去時亦無蹤,隻留下橫躺在床上的男屍……


    段愛、關繭和她的雙胞胎哥哥關羌、屠影、巫蜞五人同居的“緋園”,是幢位在山腰的別墅,占地約百來坪,四層樓呈u字型建築,右翼設有室內泳池、三溫暖、健身房、視聽室、圖書室等等;地下室另劈一靶場,供練槍練箭之用。左翼分別為五人的寢室與起居室、餐廳、廚房等,地處偏僻郊區,圖的正是人煙稀少,而由於不容屋內情形曝光,當年被聘來建造這棟房屋的建築師與工人,如今都已長眠黃土下。


    這一家向來深居簡出、行跡詭異,甚少有人能真正目睹他們其中一個的真麵目,倘若不是四周的花木扶疏、生意盎然,這麽樣死寂的一間屋子,當真要讓人誤以為是鬼屋了。


    執行完任務,段愛與關繭回到屋內,見三個大男人全窩在客廳,便出聲打了招呼。


    每回任務不同,執行時的搭檔也就有所不同。通常隻要是由她們兩個女生搭檔,關羌、屠影、巫蜞三人便會隨時standby以防突發狀況,幸好截至目前為止,尚未有任何失敗的。


    當然,以他們長久以來的訓練為戒,任何一次失敗都可能是他們的喪命之期。


    “喏,帶了飲料回來給你們。”段愛將手上提的血袋朝他們丟去,正中巫蜞下懷。


    “優不優呀?”巫蜞打開一個小縫嗅了嗅,旋即嫌惡地皺眉。“好惡的味道,我猜一定是個胖子。”


    “得了,我討厭胖子的血,膽固醇太高,不喝。”關羌忙不迭退避三舍。


    “關繭提醒過了,不給你喝。”段愛皺皺鼻子。“屠影喝吧。”


    “謝謝,我不饑。”沉默寡言的屠影也搖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


    “哎呀!你們這一個個不賞臉的家夥!辜負我的一番好意,該不該打?”


    “小愛,謝謝啦,不過我看還是你自個兒留著享用就好。”巫蜞將血袋還給段愛。


    “我——你的玫瑰要不要?”她轉頭問關繭。


    “我的玫瑰隻喝我的血。”關繭婉拒。


    “那……就倒了吧。”段愛自己也不敢領教。


    飲用人血,對一般人而言簡直是駭人聽聞。印象裏,那是隻有吸血鬼才做的事。


    但是,飲血對他們五人來說,就像咖啡之於愛喝咖啡的人,總忍不住要偶爾來上一杯,到了最後,它就變成習慣、變成生活裏的一部分,已不再是單純一句喜歡所能表示。當然,咖啡豆有好壞之分,人血也有清濁之分。


    怎麽會養成這教人匪夷所思的生活習慣?不曉得耶,似乎打從他們有記憶以來,新鮮的人血便像果汁,有的時候來上一杯,精神百倍;不成癮頭,隻是喜好。


    “早說了那種汙血還是別帶回來的好。”關繭撇撇嘴。


    “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段愛嘟噥。


    “我去喂我的玫瑰了。”關繭擺擺手,往她的溫室走去。


    忘了是什麽時候的事了,隻記得她還很小,有一回哥哥摘了幾朵紅玫瑰給她,當時她直覺那像血一樣顏色的花好美,於是萬般珍惜地插進花瓶裏,不料才過了兩天,花便開始枯了,她好著急好難過,想盡辦法要留住花顏,而當她回過神來時,她的手指頭已經被玫瑰花刺深深刺進,而血正緩緩從指尖滲出……


    隔天,就要枯萎的玫瑰竟奇跡地複活了,而且愈加嬌豔欲滴,她的感動難以言喻;從此,她與玫瑰產生了一種共生的關係,她吸別人的血,而玫瑰則吸她的血。


    於是,她為它取了個名字——血玫瑰。


    “喂,我說你真的有點變態耶,沒聽過有人會拿玫瑰刺往自己手上紮,隻為用自個兒的血去喂養一株玫瑰。”段愛追上她的步伐。


    “不能了解的話又何需多問?”


    其他人對此行徑感到不可思議,但她卻甘之如飴。她的玫瑰是如此與眾不同,她著實擔心倘若有天她死了,玫瑰也會隨她而去……


    “莫非你有自虐傾向?”


    “神經!”她輕啐。


    她對血玫瑰的感情絕非他人所能了解。


    “那是植物耶,這樣浪費你的血,太不值得。”段愛仍嘀咕。


    “不許跟來了。”到了溫室外,關繭阻擋。


    “為什麽不能讓我看你喂玫瑰?”段愛真的很想見識一次,當出於自願把自己的纖纖玉手紮得一個洞一個洞時會是何表情。


    “我就是不喜歡讓人看。”


    語畢,溫室的門也隨即關閉,將段愛好奇的臉擋在門外——


    “每次都這樣!”


    不悅的抱怨伴隨著沉重的踱步聲,漸行漸遠……


    “中午與徐氏董事長吃飯,下午兩點主持會議,三點半與‘和風’陳經理有約……”


    司徒黑魘正仔細聽著秘書柔膩的嗓音字正腔圓地朗讀他下午的行程表。這已是多年的習慣,每天午體前,他都會請秘書再一次提醒他下午的行程,以防遺漏要事。


    “哇,董事長真的好忙耶!”


    朗讀被打斷,司徒黑魘與秘書同時一愣,繼而望向聲源——是一位美豔的紅衣女郎。


    “你是怎麽進來的?”司徒黑魘沉聲斥道,難以置信有人能如此登堂入室。


    就這麽進來的呀。”紅衣女郎甜甜一笑。


    他眼一眯,在記憶庫裏搜尋這似曾相識的影像……


    “我見過你。”


    “哎喲!你記得人家,真開心!”她風情萬種地走到他身畔,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仿佛他們已是多年情人。


    司徒黑魘以眼神示意秘書先退出辦公室,準備與這個渾身充滿神秘氣息的女郎好好過招。


    “你怎麽進來的?”他又問了一次。


    “我想到哪去,從來沒人攔得住我,更何況你這間小小的辦公室。”她邊說邊用塗著寇丹的玉指在他胸口劃圈圈。


    “你對任何男人都如此大膽嗎?”黑魘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的手。


    “不,要勾得起我興趣的男人才行。”她抬起媚眼睇凝著他。


    “你對我有興趣?”


    “上次我回答過你了喲。”她尖銳的指尖輕輕劃破他豐厚的耳垂,滴了滴血,舔了一下——


    “我對你的血有興趣。”


    “嗬,我從不捐血,你找別人去吧。”他推開她,容忍她充滿威脅的曖昧行為已達極限。


    “捐血?不,不許你捐,你的血全是我的!”


    “你要我的血?憑什麽?”如果他沒記錯,上回在飯店時她也是這麽說的。


    為什麽要他的血?隻有吸血鬼才對人的血有興趣不是嗎?不過,他絕不相信眼前這個生氣勃勃的女郎會是個鬼。


    她但笑不語,走到他辦公桌邊,看到擺在最上層的報紙頭條,笑紋不由得加深——


    近日來的新聞頭條都在重複著同一件消息——


    一政官之死,引起台灣一片議論紛紛,是仇殺?是情殺?是暗殺?


    案發近半個月,對於凶手,警檢單位盡可能不對外發布太多消息,事實上,他們也毫無頭緒、毫無線索。


    離奇的是,由法醫推測出的死者死亡時間內,所有的攝影機並沒拍攝到有外人闖入宅內的畫麵,連同死者房內特別安裝的精密針孔攝影機亦是,保全係統也完好如初,倘若不是死者眉心的彈孔那麽樣的真實與怵目驚心,警方幾乎要排除他殺嫌疑。畢竟,不可能有人可以如此來無影去無蹤地殺人於無形……


    “笑得真詭異。”司徒黑魘的銳眸審視著她。


    “你對這起命案有何看法?”她問。


    “沒什麽特別的看法。”他淡答。


    “哼,被他和善外表所蒙騙的憨民大多為他傷心惋惜,但深諳他私生活的人則沒有太震撼。”


    “你似乎很了解?”


    “因為我是做掉他的其中一人。”她的語氣含著淡淡的挑釁。


    司徒黑魘輕蔑一笑。


    “你不信?”她媚眼一瞪。


    “倘若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是這起舉國震驚的命案凶手,你還會笨得四處宣揚?”


    “嗬,你真厲害,這話要我怎麽答?說‘不會’是騙你的,而說‘會’嘛,豈不就承認了自己笨?”


    他在心裏衡量她話中的真實性。


    “為什麽要讓我知道?”


    她聳聳肩。


    “剛好你問了,所以我就說嘍,反正我也不怕你告密,國際刑警都奈何不了我了,更遑論台灣那群癟腳警員。”


    “為何要對他下手?”哈!瞧瞧他遇上了什麽鬼鮮事!


    她再聳聳肩。


    “不知道,我隻是個執行者,對於接收的任務從不多加過問。”


    “你是個職業殺手?而我是你的下一個目標?”他下了結論,這麽一來,也不難理解她要取他的血何用了。


    “可以算是。”模棱兩可的答案。


    他雙手一攤,皮笑肉不笑地說:


    “那你現在是想要我怎麽做?乖乖認命?抵死不從?還是置之不理?”


    她嬌笑出聲——


    “放心吧,近期內我不會動你。”


    “隻會在我身邊當個神出鬼沒的冒失鬼?”他啼笑皆非。


    “不好嗎?讓你生命裏充滿驚喜。”她又欺近他,勾勒他下顎的剛毅線條。


    “敬謝不敏。你的上級是誰?”連國際刑警都奈何不了她,以他的本事,夠掀她的底嗎?


    “你問太多了。”她攏起黛眉。


    “是你自己出現在我麵前的。”


    “那我走了。”


    她當真說走就走,僅在眨眼間。


    “喂!”該死!


    她真的是殺手?有殺手會像她那樣告訴即將下手的目標,說他還有一段時間可活嗎?她也曾這麽警告過報上那個政官?


    她的話到底可不可信?


    會是誰……要取他性命呢?


    “董事長……董事長?”


    一向辦事嚴謹、效率卓越的司徒黑魘竟在會議期間發起呆來,著實令所有與會人員不知所措。


    在他身旁的秘書連喚幾聲,才將神遊太虛的他給叫了回來——


    “不好意思,你們請繼續。”司徒黑魘捏捏眉心,對著公司裏的主管們說道。


    都怪那個紅衣女郎,沒事跑來跟他說了那番話,才會令他如此心神不寧。


    試問,有誰在聽到自己將被暗殺的消息後還能心平氣和呢?


    努力將精神重新專注於會議上,然而不一會,紅衣女郎與她的話又不由自主地盤據腦海,使得他根本無心開會,腦子裏想的,全是她將如何取他性命。


    無心開會,再好的報告也是枉然,黑魘於是宣布道:


    “會議改到明天,各位同仁請繼續努力。”


    語畢便散了席。


    心事重重地回到辦公室,意外發現司徒黃魅與林潔陽竟坐在裏麵——


    “三哥三嫂,你們怎麽會來?”


    每年定期舉辦的餐會一結束,兄弟們便攜家帶眷各自回崗位去,而這對夫妻比起其他,大概是最悠閑的一對了。一個是暢銷作家,一個是文稿翻譯,相似的工作性質使得兩人的時間很好配合,經常見他們不開稿時便遊山玩水,委實“隻羨鴛鴦不羨仙。”


    “我們到墾丁度個假,經過這兒,便順道來看看你——怎麽了?瞧你一臉沉重的。”黃魅關心地詢問。


    “沒什麽。”黑魘搖搖頭。


    “董事長的確不好當吧?”即使已為人妻,林潔陽活潑天真的個性依舊如昔。


    “嗬嗬。”他幹笑兩聲。


    “有沒有空?咱們聊聊好嗎?”黃魅說。


    黑魘眼白一翻!


    “不會吧?又來當說客?”


    “不是啦,你別這麽敏感行不行?”


    “不敏感行嗎?你們一個個全都壞心眼地想將我推入火坑,我得保護自己呀。”黑魘佯裝可憐兮兮的。


    “婚姻是火坑?”林潔陽有些啼笑皆非。


    黑魘擺擺手——


    “你們幸福就好,我則不勞費心。”


    “魘……你還在意潔霜嗎?”黃魅輕聲問道。


    他一怔忡,繼而大手一揮——


    “你在說什麽?她都走了那麽久了,況且,我跟她之間什麽都沒有,幹麽在意她?”


    “畢竟她是到目前為止唯一令你心動過的女孩。”


    “你錯了,我尚未對任何女人心動過,頂多,隻是好感。”


    “那就是了。”


    “是什麽?我說你莫名其妙,無緣無故提起她幹嘛?別忘了,當年她的愛人是你,不是我。”黑魘沒由來的惱怒,也顧不得林潔陽在場。


    今天大概與他的八字相衝,才會跑出這麽些莫名其妙的事!


    “當年你成全了我們,其實你心裏一直有她。”黃魅淡淡地說。


    一旁的林潔陽並沒因他們兄弟談論另一個女人而感到不悅,其實在與黃魅交往期間,他便將那位與她姓名僅一字之差的潔霜姑娘教人憐憫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訴了她。曾有一度,她還誤會他隻是想在自己身上找尋潔霜的影子,後來才知錯得離譜。他不是那樣殘忍的人,他對她的愛是完整而溫柔的。


    黑魘輕哼:


    “別把我說得像個情聖,那太抬舉我了。”


    “你就坦率些會怎樣?”林潔陽向來最看不過性格陰冷的人,偏偏就有個小叔是這討人厭的模樣!


    “你們不是要去墾丁?趕緊上路呀!”黑魘催道,省得他們夫妻倆繼續在這兒說些有的沒的。


    “哎呀,居然對我們下起逐客令?”林潔陽吹胡子瞪眼睛的。


    “誰要你們提那個討厭的話題?餐會那天我就已經聽得快長耳繭了。”


    “好吧,不說了。”黃魅輕歎,許多事果然還是隻能放在心裏,多說多痛。


    “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兒去墾丁度個假?”林潔陽突發奇想地提議。


    “謝了,我才不想當電燈炮。”


    “沒人要你當電燈炮——”


    “我知道你接下來會說:找個女孩湊兩對不就得了。”黑魘犀利地打斷她。


    “哎喲,討厭啦!你幹嘛當起人家肚子裏的蛔蟲!”林潔陽又氣又笑。


    “嫂子,比道行,你還太淺,而跟著三哥又很難有什麽長進,所以……”


    “最好閉嘴?”她鼓起腮幫子接了下去。


    “咦?反應倒快,孺子可教也。”


    “你、你——”


    “歎,別鬥了吧兩位。”那個道行很難有長進的黃魅苦笑著。


    “老公,咱們走!”這種口舌之爭真是無聊!


    林潔陽挽著黃魅往外走,懶得再耍嘴皮,也絕不承認其實是自己說不過人家。


    “再聯絡啦,魘。”黃魅邊走邊說邊揮手。


    “好好玩。”黑魘露出詭計得逞的笑,目送他們。


    不一會,他突然心血來潮,拿起話筒——


    “林秘書,進來一下。”


    “是,董事長。”隻隔一扇門,花不了一分鍾,她便站到了他麵前。“有什麽吩咐?”


    “你跟著我幾年了?”


    “董事長怎會忽然問起這個呢?”


    “你隻管回答。”


    “三年多了。”


    “嗬,眨個眼就過了這麽些年啦?”


    “董事長不會是在感歎歲月不饒人吧?”秘書難得逾矩地打趣道。


    黑魘目光炯炯地盯著她,不自禁地陷入了莫名的回憶裏……


    如果……命運沒有安排黃魅與潔霜相遇,或許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就不會是這個女人,而是她……


    “董事長為什麽這麽盯著我呢?”秘書不客氣地打斷他的冥想。


    “不,沒什麽。”


    回過神的黑魘不由得搖頭失笑。


    天哪,他在想些什麽呢?


    過去的事是不可能重來的。


    當初千挑萬選地相中這個林秘書,主要有兩個原因。其一,他不否認是因為她的美貌,美麗的女人使人賞心悅目,有利工作效率;其二,她不但公私分明,在看他時簡直是沒有性別的。簡單的說,她對他從不產生任何念頭。


    這種女人真的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了,他有幸遇到,該謝謝老天才是。


    “董事長,你——不會是受到什麽刺激吧?要不要我幫你把哥哥嫂嫂追回來?”秘書一臉擔憂。


    看她認真的表情,黑魘竟然卟哧一笑!


    “哎呀,你是在耍我嗎?”


    她抗議地低叫,見他笑得開懷,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揚。


    虛假的笑意她見得多,但這樣真心的笑容,多久才看得到一回?


    她是幸運的吧?


    黑魘笑歇,很快地便又回複嚴謹的神情,他望著她,打心底道:


    “我隻是想說聲謝謝。”


    “謝我?”她意外萬分。


    “謝謝你這些年來的協助,希望這間公司能一直留住你。”


    突然叫她進來說這些,莫非是聽到有人要挖角的風聲?這麽一來,就算想走也不好意思了。她暗忖。


    “董事長真是太客氣了,向領您薪水的我如此鄭重道謝,我怎麽擔待得起?‘彩門’是人人冀望進來的好公司,好不容易進得來,我怎麽可能把這麽好的工作讓給其他人呢?”


    “那就好。”


    “沒其它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黑魘點點頭,看著她離開後,兀自整理起被黃魅夫妻倆給擾亂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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