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璿墨介紹她認識了一些人,正如她所預測的,來參加宴會的人,不是尹家就是黎家的親朋好友,或多或少應該都認為她不適合他,不論是知道真相也好,還是覺得她惡名昭彰配不上他也好,總之,他們對她不是生疏得近乎冷漠,就是沒什麽好臉色。


    壽宴上的餐點采歐式自助方式,季元瓅勉強吃了一塊握壽司後,就覺得胃一陣火熱刺疼,尹璿墨見狀,忙說他車上有胃乳,就先暫時離開去拿。


    衣香鬢影、杯觥交錯中,隔著二十步左右的距離,季元瓅的視線和尹道一交會了。


    她很想問他,當年他發現她是他孫子命格中唯一一顆老鼠屎時,為什麽不跟她爺爺說?


    至於她為什麽會知道他沒告訴她爺爺,是因為方才黎海藍離開後、尹璿墨還沒來接她的空檔,她打了電話給人在美國的爺爺。


    爺爺對她忽然問起這件事感到奇怪,可當她提到最近一連串的事情之後,老人家沉默了許久,才娓娓道出往事。


    末了爺爺有些感歎的說:「怪不得當初尹老要了你的生辰八字卜算命格時,表情這麽難看。」原來他們兩老都各自中獎,想哭都沒得哭。「欸,他早該說的,憑他對咱們家的恩情,幫他一點小忙我還不至於不肯。」


    可這也是季元瓅想不通的地方,以她對爺爺的了解,她不長壽的事一直是老人家生命裏最不能承受的輕,如果當初他隻知道自己孫女短命也就算了,偏偏還得知自家孫女會成為別人家寶貝孫子的劫,憑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理心,不待對方開口,想必他老早就把她送得遠遠的,順道眶個季氏女不得與尹家子孫交往這樣的家規,免得害人,可為什麽到頭來卻是尹爺爺把孫子送出國,居然也沒立個家訓防患未然。


    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要防止一件事情發生,在雙方都知道的情況下不是比較好進行嗎?就像捕魚一樣,兩艘漁船同時由兩邊包抄,較之一艘漁船的單打獨鬥更能將魚一網打盡,但為什麽尹爺爺都沒說?除非……他還有未說盡的秘密,而這個秘密要是被她爺爺知道,爺爺就不想幫忙了。


    季元瓅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麽,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想什麽,表情這麽嚴肅。」尹璿墨將胃乳片遞給她。


    「沒事。」撥開鋁箔包裝,她將胃乳片放入口中咀嚼。


    「還是不舒服嗎?如果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


    季元瓅想了一下後輕輕點點頭,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她真的有點不舒服,頭暈沉沉的,連胸口都悶悶的,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似的。


    兩人離開前,尹璿墨瞄到有個中年男人在向他招手,他便向季元瓅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打個招呼馬上回來。」


    怎料他才走了兩步,忽然聽到上方傳來奇怪的聲音,他才抬頭往上看,就見五星級飯店大廳挑高的天花板上,一、兩噸重的水晶吊燈不知為何突然鬆動,還落下幾枚鎖釘,搖搖晃晃的看得人膽顫心驚。


    見狀,有的賓客驚慌尖叫,有的怕被波及快步往外衝。


    季元瓅抬起頭來往上看,還沒意會到發生什麽事,就有個亮晶晶的龐然大物往自己罩下來,她的聲音卡在喉嚨出不來,一股來得又快又急的力道把她推了出去,她重重的撲跌在地上,幾乎同一時間,吊燈摔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和水晶碎裂的脆響,整個空間一時間尖叫、哭泣、嘩然聲不斷。


    季元瓅回過頭去,眼神由茫然變得驚恐,此時此刻她似乎聽不到周遭的混亂,隻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大聲,然後她仿佛聽到尹道一和她的對話——


    如果……我執意不離開他,他會如何?


    死。如果是這樣,你還是不離開嗎?


    隨即黎海藍的聲音也在她耳邊響起——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怎麽忍心他因為你而招來災禍?


    夢裏的國師也是因為代她喝下毒酒才死的,鮮血從他的唇角不斷湧出,怎麽止都止不住,顏色血紅到令人恐懼,可明明在夢裏看得不是太清楚的畫麵,現在為什麽會清晰到讓她連躲都躲不開?


    她妥協了,隻要尹璿墨沒事,她願意離開。


    季元瓅想要站起來,可是下一秒身子一軟,黑暗瞬間吞噬了她……


    【第十一章】


    「一大早的,傷都還沒好又要去哪兒?」黎海藍皺著眉看著受傷幾日就當了幾日啞巴的兒子。


    四天前親戚長輩的壽宴上,一盞一噸重的水晶吊燈無預警的砸下,砸傷了五個人,波及了十多人,其中一個重傷不治,可原以為傷勢會最嚴重的尹璿墨,卻奇跡的沒什麽大礙,隻有輕微的腦震蕩,皮膚也隻有被玻璃割出細細又不深的小傷口,醫生檢查過後就說他可以出院回家休養。


    這幾天他特別安靜,每天唯一問的一句話就是——


    「季元瓅還好嗎?她有沒有打電話來?」


    事發的當天,黎海藍還處於差點失去兒子的恐懼中,滿心想的是怎麽讓季元瓅從兒子的生命中消失,也很氣兒子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擔心他的家人,卻隻在意害他差一點死於非命的罪魁禍首,所以她常會忍不住怒斥兒子,「都什麽時候了,你管好你自己比較重要!」


    第二天天氣開始變差,陰雨綿綿,還下了幾場比較大的陣雨,她一想起鐵門外那抹單薄的身影,就不由得感到煩躁。


    季元瓅在事發時因為昏倒也被送往醫院,醒來後就一直吵著要見尹璿墨,她當然不給見,嚇壞了的她甚至用刻薄的言語責罵她,怪她是不是不克死她兒子她不甘心,季元瓅什麽也沒辯白,隻是哭紅著一雙眼,一直請求她讓她見他一麵。


    季元瓅昨天也來了,她請人聯絡她家人把她帶回去,沒想到她仍不死心,今天又來了,她讓人把她隔在圍牆鐵門外,該慶幸的是兒子的手機被吊燈砸壞了,她沒辦法自行找上他。


    黎海藍看著窗外的大雨,想起季元瓅那張蒼白而略顯病態的嬌顏,又是一陣心煩。


    在第二場大雨雨勢稍微變小後,怒火依舊高漲的黎海藍撐著傘,要親自去趕人,可當她看到淋成落湯雞、蜷著身子縮坐在角落的季元瓅時,心也不由得軟了。


    「你……」


    「阿姨,你有沒有喜歡一個東西卻迫於一些原因,最終不得不放手的經驗呢?」季元瓅沒有看向她,不等她回答,又自顧自的道:「小時候我養了一隻黃金獵犬,它陪了我十幾年,後來出車禍死了,我從來沒有想過它會那麽早離開我,我以為我們的緣分會長長久久,也因為這樣,我有好多、好多想為它做的事,一直都沒機會完成,所以當它走的時候我才會那麽難過。如果有些事注定沒辦法盡如人意,那麽起碼讓我以自己的方式去道別,劃下句點。」


    當她接受自己早殤的事實後,曾下定決心,不要讓任何人喜歡她,這麽一來,她離開的時候她身邊的人就不會太傷心,自己也會少些留戀,可是後來她才發覺有留戀是件幸福的事,因為那證實了自己曾經愛過或是被愛。


    「尹璿墨……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風景,如果可以……我想好好記住他。」


    黎海藍看著明明哭紅了眼睛鼻子,卻仍強裝鎮定平靜的季元瓅,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到了第三天,黎海藍的臉色還是不豫,不過當兒子提到季元瓅時,她已經不再化身巫婆了,語氣也好了些,「她很好,隻是有點感冒。」接著她拿出一張卡片交到兒子手上,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她要我交給你的。」


    尹璿墨看著手中的明信片,上頭有著季元瓅秀氣的字跡——


    給生命中最美的風景:


    趕快好起來!我等你好起來!


    季元瓅


    看著兒子原本死氣沉沉的臉,在看到明信片後立刻露出淺笑,黎海藍心中又是一歎。


    拜季元瓅那張明信片所賜,尹璿墨第四天就「痊愈」了,一早就急著要出門。


    黎海藍見狀,問道:「你要去哪裏?」


    他隻淡淡的說:「辦手機。」


    想去約會就說,這麽早有哪家通訊行這麽勤勞?目送著兒子離去,黎海藍又忍不住歎氣。


    按照公公的意思,等兒子身體狀況好了之後,即使用騙的也要把他騙回美國,不再讓他有機會見到季元瓅,可她還是給了季元瓅一個道別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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