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詡的腦海裏開始浮現出模糊的片段,他和外公、外婆生活了好些日子,那時他們告訴他,父母親去了國外工作,需要好長的一段時間才能夠回來。他不吵不鬧,隻想當個聽話的好孩子等待他們的歸來。


    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原來這就是她如此削瘦的原因。他簡直不敢想像這些年來,她是如何生活的?


    “既然父親為你付出了那麽多,你怎麽還忍心離開?”


    “我舍不得你們,所以我開始害怕死亡的到來。在我恢複意識的那晚,我曾經祈求上帝,若它願意幫助我走過一關,我願將自己的餘生,全心奉獻於他。”凡沐老修女虛弱的笑著,“幾個月後,我戰勝了病魔。在我的身體痊愈後,我實踐了自己的諾言。”


    “父親同意了?”他低沉問。


    凡沐老修女搖著頭,“沒有,他用盡了全力留住我。但我告訴他,上帝留下我,是為了讓我能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不管怎麽樣,你父親都寧願不是死神將我帶走,所以他最終還是妥協了。”


    “所以,他在這裏建造了那間教堂?”


    “是的,我們其實每隔一陣子就會聯絡。他說過總有一日他會回到台灣……但他卻從未透露他的病情給我知道。”


    當時,她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調養身體,曹毅也在同一時間進行在台灣建造教堂的所有事宜,他原以為能用這種方式取代她想為上帝付出餘生的想法,但是她以堅定的眼神告訴他:“在我重生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不再隻屬於自己而已。”


    曹毅隻能逼自己接受事實,他故作堅強地走了十幾年,但他最終還是屈服於內心的脆弱,在病痛和消沉中殞命。


    曹子詡忍住眼眶裏的淚水,“其實他在病逝的最後一個月前,曾經想回來。是醫生和我阻止了他,我那時根本不懂他為何堅持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原來是想見你最後一麵。”


    她淒涼道:“我真傻,還一直以為他過得很好。”


    曹子詡感到沮喪不已,因為他真的好想抱抱自己的母親,但腦子裏卻有另一個聲音阻止他去原諒她。


    “你可以偶爾回來看看我們父子,但你沒有。”沉默許久後,他苦澀道。


    凡沐老修女悲哀的眼神望著窗外的白雲,所有的往事都在這一刻全湧現了。她從來沒有像此時一樣悲傷難過,遺憾和不舍是她最艱難去麵對的感受。


    “見了你們,我就會動搖。我必須承認自己並不如預期般勇敢,在台灣的第一個夜晚,我就崩潰的哭了。我很害怕,也很想念你們,又想起連跟你道別都沒有……那些痛苦的情緒,困擾了我好長的一段時間。”凡沐老修女苦笑著抹去滑下的淚水,“後來,我隻能借由信仰來撫慰我空虛的心靈,但我從未後悔自己的選擇。”


    他們都失去了太多……曹子詡感傷地看著母親。


    “母親……謝謝你活了下來。”倏地,他雙腿跪在母親的床邊,低著頭哽咽道。


    深吸一口氣,淚水終於潰堤,凡沐老修女以為這一生都不可能會聽見自己的兒子,再喊她一聲母親。


    她顫抖的手,輕柔地觸摸曹子詡的黑發,“孩子,你肯原諒我?”


    曹子詡抬起手,緩慢地將她瘦弱的手掌包覆在自己的掌心裏,親吻它,“我終究是愛你的。”


    “我……根本不值得。”凡沐老修女激動地痛哭。


    曹子詡為她拭去淚水,“看在上帝的麵子,別再跟我爭辯。”


    他補充說:“還有,盡快恢複健康,然後把你自己的身體養胖,我相信哄孫子會花去你不少的精力。”


    在曹子詡和魏心靖每日的耳提麵命之下,凡沐老修女總算是順利出院了。


    不僅是上帝給予她力量,重新拾獲的親情更是支撐她的原動力,尤其是看到魏心靖強忍著醫院裏的各式氣味,強忍著嘔吐感時,凡沐老修女就心疼不已。


    而揮別了冬天,夏至的烈陽正式來臨。在魏心靖懷孕四個多月時,曹子詡已經無法陪伴在她的身旁。


    這個階段的懷孕並沒有使魏心靖的身形有太多顯著的改變,隻有腹部開始有些許的隆起。但他仍不忍心讓她隨著自己奔走國外,所以在他前往歐洲工作時,另外請了一個管家和私人司機方便照料她。


    凡沐老修女更是三天兩頭的往曹家跑,就擔心魏心靖一個女人家不懂得照顧自己和肚裏的寶寶,莫席則是奉命——有空閑就得帶魏心靖出門散心。


    這一段為期不算短的分離,對於新婚不久的他們而言,都是非常難熬的過程。


    他們每天都會使用網路視訊來關心彼此的現況,當然有時也會有突然出現凡沐老修女的臉,大罵曹子詡是個沒良心的丈夫的畫麵。


    “我老媽終於回去了?”


    魏心靖開心地看著螢幕裏的影像,“嗯,她今天又帶了一盒美味的巧克力來,我真的是愛死她了!”


    一開始曹子詡皺著眉,但又微笑了起來。唯有看到她,才能使自己的情緒感到放鬆。


    “多虧了那些高熱量的甜點,讓你和老媽的身上多長了一些肉。不過,還是別吃過量,要注重飲食的均衡。”


    “遵命!我的工人。”魏心靖認真地朝鏡頭舉手行禮。


    經過了三個多月的時間,曹子詡的黑發長了些,它們被他隨意地紮在腦後,他的下顎還有剛冒出來的胡渣,看來非常的粗獷瀟灑……但也間接說明了這段期間他有多麽的忙碌。


    “很好,你繼續這麽順我意的話,我恐怕會不顧一切的拋下所有事情,飛奔回到你身邊了。”


    她給了他一個迷人的笑容,“噢!你才不會。我知道你一向工作和私事劃分得很清楚的,這也是我為什麽這麽愛你的原因之一。”


    “我明天一早就搭飛機回台灣。”他可愛的老婆都開口說愛他了。


    “別鬧了。”魏心靖笑著,“你如果真的這樣做,莫席肯定第一個不會放過糗你的機會。”


    “說到他,這小子有沒有跑得不見人影?”


    “不,莫席非常遵守與你的約定。”她突然拉開抽屜東翻西找的,接著抬起頭拿出兩張票根,“你瞧,這是我們昨天去看歌舞劇的入場券。”


    “聰明的家夥,還知道叫你留下證據。”但是……歌舞劇?莫席?


    “他看到一半就睡著了,我想是公司的事情讓他太累了。”


    “親愛的,那小子隻是水準不到那兒。”果然,他早猜到了。


    “我們回去的時候,有幾個男人對著我的背影吹口哨。”這實在不能怪他們,因為從她的背影真的很難看出是個已經懷孕的女人。而她不是想要炫耀,隻是企圖再幫莫席說些好話,“莫席要不是因為我的阻止,差點就衝過去打他們一頓了。所以,他真的是個非常有義氣的朋友。”


    “你不該阻止的。”曹子詡氣得橫眉豎眼的,“還有,莫席隻是氣不過那幾個渾球沒把他放在眼裏——這和“義氣”兩個字毫不相幹。”


    “你就不能停止找他毛病嗎?”


    “我沒找他毛病,隻是將重點分析給你聽。”他糾正道:“你知道我愛他,僅次於你和老媽,否則我怎麽會放心將你交給他照顧呢?”


    “親愛的,你忘了提我們的寶寶。”魏心靖提醒說。


    “好吧,那莫席隻好再退一個名次了。”他更正。


    魏心靖真的同情莫席,但畢竟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她的,對吧?


    而且她的老公還不是一般人,是個超級美男子,吻功一流,還有……想到這裏,她再也忍不住內心的疑問。


    “你……”她欲言又止,“我是說……這段期間,你沒有亂來吧?”


    曹子詡稍微愣了一會兒,接著他縱聲大笑。原有每個女人在懷孕時都一樣,總是對自己和另一半沒信心。相反地,他倒覺得因為懷孕的關係,讓魏心靖看起來豐腴、漂亮、氣色又好,更加吸引他的目光。


    “你該不會告訴我,你沒有看到那場記者會吧?”


    兩朵紅暈悄悄爬上魏心靖的雙頰,該死!這個男人就是天生有自傲的本性,他當然有把握她絕對會注意所有關於他的消息。


    好吧……她必須承認在轉播畫麵裏,看到曹子詡當眾表示自己早已擺脫單身,並向她宣告愛意時,她簡直就快要融化了。


    “那……也不能代表所有女人,都會對你死心啊!”她心虛說。


    “你老公沒那麽大的能耐。”他側臉靠向鏡頭,揚起一個貪婪的笑容,“而且,我隻為你一個人硬起來。”


    隻為她一個人硬起來?噢……還有比這句更令人甜蜜的情話嗎?


    “但願這是你一輩子都會信守的承諾。”


    “我盡我所能。”


    好回答。魏心靖幾乎就要露出笑容,“說真的,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昵?”


    目前魏心靖的肚子都已經八個多月大了,非常希望曹子詡能在她生產之前回來台灣。就算她不會一個人度過,但也盼望是他在身旁。


    “下一個場次在溫哥華,結束之後就能回台灣了。”他體貼地看出魏心靖初為人母的不安,“你放心,我會陪著你一同進產房,一同看著我們的寶貝誕生。”


    看到他堅定又溫柔的回答,她又感動得想落淚了,“我真的好想你、好愛你。”


    “甜心,我也是。”曹子詡伸手觸摸螢幕裏的她。


    “幹——”


    “幹——”


    “不對,再來一次。幹——”


    “幹——”


    曹子詡一把將自己的兒子抱離莫席的懷抱,“你搞什麽鬼!居然敢教我兒子罵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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