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這個詞常用來作為誇張修辭,比喻一個人善於誘惑男人。女人們說一個人“就是個妖精”,多是出於妒忌敵視的口吻。而男人們說一個人“就是個妖精”,多半出自愛欲之心。


    嚴柏宗原本覺得這個詞很誇張,這種用妖精來作比喻的*顯然不是他這樣的人會做的事。但是現時現地,他覺得自己大概是遇上了一個妖精。熱水之下祁良秦扭腰擺臀故意磨蹭著他,不是妖精又是什麽。他活了幾十年也從未見過這樣大膽熱情的人。


    或者說他從未見過這樣矛盾的人。祁良秦平日裏是異常溫順和內斂的,且很容易害臊,性子應該是有些內向的。可是關起門來,他卻總像是變了一個人,一邊羞恥的麵紅耳赤,一邊直勾勾地看著他。這樣的矛盾激發出一種特別的美感,他平生從未見過,也毫無抵抗力。


    這世上沒有比一個陷入熱戀的男人更喪失理智和良心的。情/欲襲來的時候,哪還管什麽孝道世俗,性命大概都可以交付了,還在乎什麽虛名。


    嚴柏宗從房間裏出來之後,便上樓對老太太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他不接受相親這件事。


    嚴柏宗委婉但堅決地表達了自己不希望老太太太關心自己婚事的意思。老太太說:“我也可以不用管啊,可你也得把這件事放心上,你老說自己找自己找,可是孫淼之後也沒見你跟哪個女孩子走的近過。我不要求你馬上結婚,你就是先有個曖昧的對象也行啊。”


    但是老太太也知道自己的兒子,若是他不同意,自己不好逼著他去相親。且不說相親本就講究你情我願,嚴柏宗作為嚴家長子,如今已經算是嚴家的大家長,她對這個大兒子不止有母子之情,也相當尊重他。


    不過老太太當然不會這麽容易死心,既然嚴柏宗不會去相親,那她就故技重施,像上次孫家那樣,把人家姑娘請到家裏來做客。


    祁良秦下了學剛回到家,就從春姨那裏聽到了家裏將要有客人來的事情。


    “老太太把人請到家裏來了,說這樣柏宗好接受一點。”春姨說:“她也是抱孫心切,你別怪她。”


    祁良秦搖搖頭,心裏雖然有些失落,但其實也是能理解的:“他在家麽?”


    “在鬆偉房裏呢……老太太沒有明說是請人來家裏相親,柏宗也不好說什麽。”


    祁良秦就到了嚴鬆偉房裏,一推門就看到裏頭煙霧繚繞的,兩兄弟正一人一支煙在那裏抽著呢。嚴柏宗本來在窗邊靠著,見他進來,趕緊摁滅了手裏香煙,伸手將窗戶完全推開了。


    祁良秦說:“你們抽了多少了?”


    “你回來的正好,”嚴鬆偉挑著眉毛說:“你的情敵要來了。”


    “老二,”嚴柏宗瞪了一眼:“哪來的情敵。”


    嚴鬆偉就笑,小心翼翼地夾著最後一截香煙吸了最後一口,然後也把煙頭摁進了桌子上的煙灰缸裏。祁良秦將書包放下,說:“來就來唄,還能比孫家小姐好?”


    “你倒是心大,”嚴鬆偉說:“不過這個不成,還有下個,不挑出一個來,我媽是不會死心的。你糟心的日子還在後頭呢,希望你一直能想得開。”


    祁良秦聽了也沒說話,倒是嚴柏宗皺了皺眉頭。老二說的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平添許多煩心事。何況他性子冷淡,不愛熱鬧,即便沒有祁良秦,也不大喜歡頻繁相親這件事。


    這位帶著遠房侄女來的劉阿姨,年紀要比老太太年輕四五歲,家境跟嚴家當然是沒法比,所以當初聽老太太說要給長子介紹對象,她也沒敢想,覺得高攀不上。可是誰知道那麽多名門閨秀嚴家沒看上,最後竟然要她介紹她那個家境更是一般的侄女過來。


    她這個侄女是她娘家那邊的一個堂哥的閨女,叫劉彤。雖然家庭條件一般,但姑娘長的確實不錯,又愛說愛笑的,很得長輩喜歡。劉彤到了嚴家也不怯生,阿姨長阿姨短地叫的老太太心花怒放。祁良秦在旁邊招待客人,殷勤地倒茶倒水。但是嚴柏宗卻故意待在房中不肯出來,老太太就偷偷讓他去喊嚴柏宗出來:“他一直在老二房裏做什麽呢,他們兩兄弟忙什麽呢。”


    “他們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談,”祁良秦把理由說的冠冕堂皇,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等會就出來了。”


    “家裏來客人了,再忙也要先出來打個招呼,你去喊他們哥倆出來。”


    老太太說著就又開始向劉阿姨等人表達歉意,抬眼見祁良秦沒有動彈的意思,便又使了個眼色。


    祁良秦對這個劉彤的敵意,明顯要比當初的孫淼要強很多,原因無他,他覺得這個劉彤話太多。


    大概他身為同誌,對女人的喜愛程度有限,他比較喜歡潑辣豪爽的女人,也比較喜歡文靜內斂的女人,前者好相處,後者省事。但劉彤兩者都不屬於,偏偏屬於他很討厭的那種八麵玲瓏口吐蓮花的女人。這種討厭和對情敵的敵視疊加起來,祁良秦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但是老太太讓他去喊嚴柏宗,他也不好不去,於是到了嚴鬆偉房間門口,敲了敲門,故意大聲喊:“大哥,鬆偉,家裏來客人了。”


    嚴鬆偉打開房門,小聲說:“你真會做戲。”


    他話剛說完,就被嚴柏宗撥開了。嚴柏宗出了房間,跟劉阿姨和另外一個介紹人打了招呼。祁良秦靠在門口聽著他們寒暄,努努嘴。嚴鬆偉也走了出來,看了他一眼,笑了。


    嚴柏宗是個非常有教養的人,喜怒從來不表現在臉上。他這樣的家世,挺拔的身材,英俊的臉龐,剛正的氣質,大概極少有女孩子會不喜歡。劉彤顯然見了真人覺得比照片還要驚豔,仰慕之情溢於言表。


    嚴柏宗就是這樣的男人,放在婚戀市場上,何止百裏挑一,即便有離過婚這個所謂的缺憾,和他滿身數不清的優點比起來,也沒有誰的眼睛能看到了。而劉彤的眼睛冒著光,那是一個人被另一個人所吸引的愛慕的光彩,因為主人對這光彩絲毫不加克製,所以這光彩坦蕩得叫人無法直視。


    祁良秦被劉彤熱情的眼神所感染,心裏越來越失落,然後在某一個瞬間,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些他一直不願意細想的煩惱哀傷,浮上了他的心頭。


    人生在世,好像從來都不容易,所以每個人到了一定的年紀,都在尋找一人共度一生。人人都希望找一個優秀的對象,這對象最好人品貴重,相貌出眾,家庭優渥,各種好條件都占上。可好的對象也總是免不了其他人的覬覦,需要打敗眾多的對手,而祁良秦不知道自己還要打敗多少人,才能將嚴柏宗占為己有。他看著老太太看著劉彤的時候眼神裏散發的喜愛,心想這或許隻是個開始,這肯定隻是個開始。他將要繼續麵帶笑容地為上門來的每一個情敵端茶送水。他頭一回深深感受到了偷偷摸摸的無奈和失落感,終於懂得為何電視裏那些愛情故事中的主人公,為了能光明正大地和愛人在一起做出那麽多看起來衝動又愚蠢的行為。


    愛情,它是排他的,自私的,炙熱的,它讓人想要宣示自己對另一個人的主權,並炫耀這種主權:這個人這麽好,但他隻屬於我。


    祁良秦如此想著,便扭頭看向嚴柏宗,在目光與嚴柏宗對上的時候又轉過頭去看向別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嚴柏宗是一樣的人,他也是那種懂事而有禮貌的人,臉上掛著淡淡笑容。他找了一個理由回到房間,關上門,便重重地倒在床上。


    他並沒有感到強烈的妒忌或者傷感,他隻是心裏沉沉的,不想麵對外頭的那些人。房門被推開,他躺在床上側過頭去看,就看到嚴柏宗進來關上了門。


    他便坐了起來,說:“你怎麽進來了。”


    “你怎麽了?”嚴柏宗說:“等會送走了她們,我跟媽好好談談,不會叫她再往家裏領人了。”


    祁良秦笑了笑,大概還是有些不痛快的:“那她也得能聽。一撥一撥的姑娘還在後麵排著隊呢。”他用雙臂撐著上半身,半躺在床上,看著嚴柏宗說:“嚴柏宗,你怎麽那麽優秀,人人都愛你。”


    他的話裏麵故意帶了一點咬牙切齒。嚴柏宗大概想要安撫他,所以難得說了一句久違的情話:“但是我隻愛你。”


    祁良秦笑著歪了一下頭,然後雙臂一鬆,人便平躺在床上。嚴柏宗卻突然覆上來,趴在他上方看著他說:“真的,我不是朝秦暮楚的人。我不想你因為這些人不快樂,你要相信我。我說愛你,就永遠不會變心。”


    “這個劉彤真討厭,”祁良秦露出一點撒嬌的語氣:“她眼睛一直盯著你看,恨不得在你身上戳出兩個窟窿來。”


    嚴柏宗悶聲笑了出來:“我也是奇怪,我給她的暗示還不夠明顯麽,她也不在意。”


    嚴柏宗給的暗示還是很明顯的,有幾次的愛答不理讓餐桌上的氣氛一度陷入了尷尬當中,當時老太太隻能化解尷尬說:“我們家老大什麽都好,就是有些不愛說話。”


    沒想到劉彤一點都不在意:“男人話少好,我的話就太多了。”


    祁良秦酸酸地想,你也知道自己話太多了。


    “剛才看你給她們倒茶,忙前忙後的,心裏酸了一下,”嚴柏宗摟著祁良秦的脖子也躺了下來,說:“覺得你這樣,真叫我心疼。”


    祁良秦就笑了:“也還好,有什麽可心疼的,我自己也最多就是悶悶的。”


    “我也覺得自己心疼的有點……”嚴柏宗啞然失笑:“我覺得我真是舍不得你受一點委屈。大概是我大男子主義心理作祟,說是不舍得你受委屈,其實還是不想覺得自己沒本事。”他說著側頭親了親祁良秦的臉頰:“寶貝。”


    祁良秦隻覺得一股電流瞬間充斥全身。


    寶貝……


    人生頭一回被人稱寶貝,還是從自己愛戀的男人嘴裏說出來的,簡直叫他瞬間春情泛濫。這個稱呼大概和“媳婦”、“老婆”一樣,是每一個受從性取向確定之後就一直幻想和渴望的稱呼,充滿了被珍惜被疼愛和被征服的滿足的喜悅。他微微顫動著睫毛,耳朵浮上來一層紅暈,貪心促使他開口說:“什麽寶貝……誰是你寶貝……”


    嚴柏宗這個憨直漢子果然再次上當,他在情/事上充滿了直男的霸占欲和直白表露,每次都讓他和平日裏的高冷禁欲感大相徑庭:“你說誰是我寶貝。”


    “我不知道……”祁良秦睜著眼睛看著嚴柏宗。嚴柏宗終於再次恍然大悟,但兩人相擁而臥,他心中充滿了柔情蜜意,尤其是看到祁良秦在聽到“寶貝”兩個字之後的動情反應,他心裏也激動起來了。於是他貼著祁良秦的鼻子,說:“你是我的寶貝。”


    他說著就啄了啄祁良秦的嘴唇,氣息略有些紊亂地呢喃說:“寶貝,愛不愛我?”


    祁良秦好像有些受不了,說:“愛。”


    “我也愛你。”


    嚴柏宗在喊出寶貝這個詞之前,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生之年會喊別人寶貝,多麽肉麻的稱呼,即便是對著世上最可愛的小孩子他也喊不出來,更不用說對著一個女人,更更不用說對著一個成年的男人。


    但他竟然不假思索地就喊出來了,而且在喊出來之後,心裏仿佛找到了一種感覺:啊,原來是寶貝,就是這個詞,最能貼切地表達他愛上祁良秦之後,心裏滋生的那種柔情,和祁良秦在他心裏的情與欲交雜的感覺。


    就是寶貝,想要緊緊摟在懷裏,親著疼著,讓所有肉麻和*都理所當然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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