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快了!


    快得讓人無法眨眼!


    餘文靖傻了似地僵在當場,朝她撲來的車頭掀起狂風,窒住她的呼吸。


    「文靖!」男人膽戰心驚的駭叫在她耳畔爆開。


    她渾身一顫,被一股強猛的勁道扯了過去,跟著就天旋地轉起來。她反射性地縮緊身子,緊閉眼睛,十指牢牢攀附某物。


    轟隆!


    砰——磅——


    騷動好一陣子才停,周遭塵土彌漫。


    悄悄、悄悄地,餘文靖掀開眼睫,唇微張,驚魂未定地喘息著。她發覺自己躺在路邊的草地上,而男人強壯的身軀就覆在她身上,如張大的羽翼,把她密密護住。


    他們四周散落著一大堆的金山甘薯、芋頭和茭白筍,還有好幾個菜筐竹籃,而那輛肇事的小貨車車頭恰恰卡在不遠處的兩棵大樹中間。


    「你……你傻站在那裏幹什麽?!」咬牙切齒地,每個字都是從齒縫中硬擠出來,火野剛差點沒嚇破膽。


    「我……我、我……」


    「你這個笨蛋!」


    「我我……你……」


    餘文靖白著臉,被他冒火的雙目瞪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樣子好可怕,她從未見過他這樣,像惱得不能再惱,恨得不能再恨,氣得快要嘔出三升血……咦?咦?血?!哇啊啊啊~~真的有血啊!從他耳朵後蜿蜒下來,一滴、兩滴、三滴地滴到她臉上。


    「你受傷了?!」她驚叫,忙要從他身下爬起來。


    「唔……」咬牙,視線一下子模糊起來,他又皺眉、又眨眼,想看清楚她,後腦的刺痛卻忽然加劇。


    下一刻,護著餘文靖的龐大身軀仿佛一瞬間被抽光力氣,他雙臂一曲,整個疲軟下來,硬生生把底下的人兒壓平,迭在她身上動也不動了。


    「火野剛——」


    風水輪流轉,這會兒,換餘文靖要嚇破膽了。


    【第六章】


    自覺好像沒昏迷多久,但醒來時,火野剛發現自己人已在送往金山醫院的途中,救護車「歐伊、歐伊」的叫囂震得他腦袋又是一陣刺痛。


    有誰握住他的手,他轉頭想看,卻發現肩、頸、頭顱全用支架固定住,他動也不能動,那人卻主動靠過來,熟悉的秀氣心臉映入他猶然有些迷茫的眼中,他下意識牽唇,是他的餘秘書啊……


    「你醒了……」顫著唇,那語調有濃濃的鼻音。


    他緩慢地眨眨眼,忽地反握住她冰涼的柔荑。「你受傷了……」


    她猛搖頭,吸吸鼻子。「我沒有,是你。耳朵後有撕裂傷,醫護人員先幫你止血了。」她好好的,隻是衣服髒了、頭發亂了,膽子差點被嚇破而已。


    聞言,他鬆了口氣,模糊地低應一聲,合起眼像是睡著了,可幾秒鍾後又一次掀開眼皮。


    他瞅著她好半晌,嘴角略揚。


    「怎麽哭了……我都還沒死,有什麽好哭的……」


    「你你……」瞪大含著水氣的眼眸,她有些惱。「別亂說話!」都躺平了,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


    他咧嘴,跟著閉上雙眼不再出聲,但大手一路上仍豐牢地與她的五指相扣。


    救護車一路狂飆至醫院,送急診室,火野剛很想咆哮要醫護人員別這麽大陣仗地對付他,他隻是流了一點點血外加一點點暈眩罷了,但終究雙拳難抵許多掌,他耳後被縫完五針外,還做了好幾項檢查,診斷結果是——


    輕微腦震蕩。


    唉,能被甘薯和芋頭砸到輕微腦震蕩,也算是他人生曆練中的一件「豐功偉業」。


    「最好住院觀察兩天。」醫生笑咪咪地宣布,為表示醫者父母心、感同身受,還拍拍他的肩膀聊表慰藉。


    「不要!」當事者一臉不爽。


    「火野先生,這是為你好,你——」


    「我要住溫泉旅館。」冷聲砸下,他把冷僻大老板拿來對待可憐小員工的那一套原版重現。


    醫生的笑臉僵了僵,額上隱約滑下三條線。不合作的病人他遇過不少,但有這款要求的還是第一個。


    「本院除了沒有溫泉外,服務跟旅館有得拚,而且護士小姐個個溫柔貌美,旅館的女將也比不上的。」


    「這裏的護士都是歐巴桑,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段沒身段,不是小姐!」


    吼吼吼~~此話一出,整座醫院半數以上的醫護人員全被他得罪光了。


    在一旁試著要找機會插話的餘文靖不禁一暈,原想請醫生別理會他的意願,直接辦理住院手續,他要「青番」就由著他去,但如今情況不太妙,四麵八方射來無數火眼,危機重重,她想力挽狂瀾都難了。


    而他大老板決定堅持立場到底,下床就走,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要不是餘文靖強押他在大廳的排椅坐下,好讓她去批價領藥,他根本想直接跳過醫生還有開藥給他的這回事。


    最後,是開著休旅車載餘家二老趕來了解狀況的餘文麗,把全部的人又載回了「山櫻」。


    晚上,餘陳月滿特地燉了一大鍋豬腳,家裏人人有份,說是給大家夥兒驅除黴運兼壓驚,還盯著整件意外中唯一受傷送醫的火野剛要多吃幾碗。


    他事後才知,那輛煞車失靈的小貨車駕駛隻有額頭腫了個大包,福大命大,沒他這麽淒慘。


    端著小托盤,餘文靖放輕腳步爬上三樓,停在門邊木牌上刻著「碧泉」兩字的那間和室前。


    她騰出一手悄悄推開門,裏邊亮著一盞鵝黃立燈,輕暖光線中,那男人就躺在窗下的榻榻米上。


    聽見聲響,他側目,瞧見是她,嘴角微乎其微地揚動。


    她踏入、關門、走近,把小托盤擱在矮桌上,然後跪坐下來,自始至終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一個徑兒地瞧她。


    「媽媽另外煮了魚湯,要幫你補身體。」心臉在鵝黃光下淡淡泛紅,她迎視他的黑眸,靜道:「湯裏加了一帖中藥,對補血、補氣很有效,魚肉可以不吃,但湯一定要喝光。」


    「好。」答得真幹脆。


    餘文靖不禁怔然。那碗深褐色的魚湯散出濃鬱的中藥味,她還以為要費番力氣才能撬開他的嘴灌進去呢。


    火野剛撐坐起來,大概是扯到耳後的傷,他「嘶」了聲,眉頭緊皺。


    「你不要亂動啊!」她忙跪移過來,小心翼翼地撥開他的發,檢視著紗布。


    她靠得好近,身子散著淡淡馨香,微暖、微甜,輕易勾引出男人深藏的情欲。


    一雙大掌緩緩貼上她的腰,掌心的熱力瞬間滲透衣料,烘暖裹在裏邊的肌膚。


    「你……」餘文靖一顫,想退,腰間的力道卻適時收攏了。她微慌地轉過臉容,瞥見他眼底暗竄的流光。


    她曉得他現在腦海裏轉些什麽!厚~~這家夥,都傷成這模樣了,還有閑情逸致去想那些五四三?!


    「不可以。」顧及他目前的狀況,她忍著不動,先用口頭勸說。


    「不可以什麽?」火野剛好笑地挑眉,覺得她臉紅又要扮正經、故作鎮定的樣子實在……好可愛啊!


    被人反問,她唇掀了幾下,沒擠出聲音,瞄到他在偷笑,她有些惱羞成怒地道:「總之,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一句話——不可以!」


    他誇張地歎氣。「天地良心,我隻是想請你喂我喝湯啊,這樣你也拒絕?」


    才怪!餘文靖鼓著雙腮,聰明地決定不再反駁,依他的脾氣,繼續跟他胡攪蠻纏下去真會沒完沒了。


    略側身,她伸長手把托盤上的大碗端來。


    兩人離得好近,他盤腿而坐,她跪坐著,她大腿外側輕貼他的。


    將碗移到他顎下,餘文靖舀起湯吹了吹,然後把湯匙抵在他唇邊。


    「喝。」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唔……」這會兒,火野剛難得乖馴,果然乖乖張開嘴巴喝下她送來的中藥補湯,縱使那味道他實在不愛,仍然很捧場、很心甘情願地喝光光。


    放下湯碗,餘文靖端來一杯溫開水讓他衝掉口中的藥味。


    「你躺下來休息,別再亂動。」語氣沉靜,她輕推他的胸膛沒去瞧他,低垂著小臉調整枕頭,不讓他耳後的傷被壓到。


    火野剛順勢平躺,瞅著她秀麗的側顏,剛安分沒幾分鍾的手又去握住她一隻忙碌的柔荑,低啞問:「你不躲我也不氣我了?」他這個老板就是窩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家的秘書給他排頭吃。


    「我、我哪個時候躲你了?」她繼續嘴硬,頰邊印染著兩抹春天的櫻紅,下意識反握他的大手,感受著那份溫熱悸動。


    她想起他被送往醫院途中,他也以同樣的力道握緊她,宛如掐住她的心髒,她心好痛,痛得淚水直流,無功又驚慌,隻能以更重、更深的力氣反握回去。


    他有什麽好?


    她終是明白了,愛情根本毫無道理,他讓她嚐遍酸甜苦喜,所以她愛上他。


    了解了這些,她就不害怕了。隻是愛上而已,無論兩人未來會走向哪裏,會經過多少衝突、多少傷害,愛一個人的體驗絕對不是白費力氣。


    她不怕的。


    深吸口氣,心寬敞了,她眸光輕泫,沒被握住的小手伸出食指輕戳他胸膛問:「另外,你做的事有哪件不教人生氣?」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瞧她瞧得失神,覺得那雙美眸似乎珍藏著某個秘密,她粉唇似笑非笑,整個人都發亮著。


    「我……我又沒怎樣……」吶吶辯道。


    「醫生要你住院觀察,你不配合,鬧著要住溫泉旅館,這沒怎樣嗎?還有,人家護士小姐哪裏惹到你了,你那樣說話很傷人,會引起公憤你知不知道?」


    「我實話實說也不對啊?」他很無辜耶。


    「你——」瞧!感性沒多久,她又想掐他大腿了。


    火野剛開始絕地大反攻。「你說我?我都還沒說你呢!看見車子衝過來,你就隻會原地立正、傻呼呼等著對方撞來啊?」


    餘文靖先是一愣,頰紅更濃了,發窘喃著:「我是有想要跑啊,可是……就是……腳很重,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辦法動,把你害成這樣,是我錯,我心裏很內疚的……下次,我下次一定跑很快,不會再這樣。」


    「下次?!絕不會有下次!」一低咆,他後腦勺又傳來一陣刺麻,讓他暈了暈。


    這樣的經曆一次就夠了,真的。他到現在都覺得三魂七魄還沒完全歸位。


    想到就驚啊,渾身直冒冷汗,他非常、非常慶幸那些甘薯、芋頭是砸在他身上,更感恩自己在那千鈞一發問來得及撲倒她,將她護在身下。


    如果她出了什麽事……如果是她……如果是她……


    心髒突如其來地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掐,渾身顫栗,他拒絕再想,驀然間,他將她整個人扯來胸前牢牢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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