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麽,他很討厭剛剛歸結出來的想法。


    撇撇唇,他濃眉微挑。「我想餘秘書可能沒什麽時間,我那邊還有兩封從上海傳送過來的電子郵件,附加了幾個中文檔案,需要她撥個時間幫我看看。沒辦法,我中文程度不好,學了幾年還是不太行。」


    「老板的母親不是台灣人嗎?」執行長問得小心翼翼。


    「是啊,不過平常我們都以日文交談。」他兩手一攤,看向沉默不語的餘文靖。「所以少了餘秘書,我今晚就慘了,什麽事也不用做。」


    盡管他語氣說得像是多麽替人感到惋惜,但聽進餘文靖的耳朵裏,實在是刺耳得很哪。


    說謊都不打草稿!大咧咧的對著她,臉不紅、氣不喘的,吃定她絕對不會拆他後台、扯他馬腳嗎?臉皮厚成這樣,三寸釘也打不進去了。


    他中文程度哪裏不好?明明聽得懂啊!


    而且他不僅聽得懂中文,如果脾氣一來,他不會在人前失控,卻習慣把自己關在房裏,然後接下來就能聽見一拖拉庫精彩的「台罵」狂飆而出、力透門屝。


    秀白的手指暗暗捏緊杯耳,她罵不出口,隻好努力腹誹。


    「餘秘書,今天晚上看來又要占用一些你的時間了。」火野剛笑笑地說。


    他深沉的目光讓她左胸輕騷,覺得他話中似乎帶著別種意味。


    粉頰難以克製地發燙,腦海中迅速閃過好幾幕與男人交纏激吻的畫麵,害她瞬間口幹舌燥起來。


    她熟悉他的氣味、他的體溫、他擁抱的力量,光憑想象,便如身在其境……啊!哇啊~~停停停!她在幹什麽啊?老天~~她簡直就像個欲求不滿的大色女,大白天的,怎麽會轉到那上頭去?!


    一口氣把半杯茶喝個精光,她強自鎮定地放下杯盤,沉靜道:「老板怎麽說,我怎麽做就是。」吃人家的頭路啊,有她置喙的餘地嗎?


    火野剛薄唇又是一扯,隱約有些「小人得誌」的影子,但沒來得及說些什麽,麵前那張心臉忽然轉向在場的另一名男子。


    「執行長,很謝謝你的邀請,你說的那幾家小酒館好像很有意思,我一定會找時間和你去體驗一下下的。」


    「真的嗎?那就一言為定嘍!我還可以多約幾個朋友,我那些朋友啊,好幾個都對東方美女有莫名的狂熱,見到你一定很開心。」


    別人開心,他大老板可很難開心了!


    火野剛忍住差些飆出口的髒話,不怒反笑。「好啊,多認識朋友是好事,到時候別忘了順便通知我,讓我也跟去見識見識。」


    啊?!被嚇到的執行長怔怔地瞪大眼。大老板真要跟去,那還有得玩嗎?


    八成是嫌氣氛還不夠詭譎,餘文靖「見義勇為」道:「執行長的朋友是對東方美女有莫名的狂熱,老板去可能不太適合吧?」他這個東方冷僻男去幹麽?賣剉冰啊?


    室內溫度如滑雪般往下疾衝,窗外明明陽光普照,裏頭卻冷得讓人吱吱叫。


    好冷~~真是冷啊~~


    「呃……嗬嗬……老板想去,那、那當然沒問題,大家作個朋友嘛,沒什麽不適合的……啊啦啦~~突然給他想起來了,我有一通國際電話要回複,哎啊,差點忘記,你們聊、繼續聊、用力聊,不用理我,嗬嗬……」執行長逃得好快,三秒鍾後,現場隻剩下火野剛和他的餘秘書。


    大眼瞪小眼,打算瞪到天荒地老似的,誰也沒想開口。


    胸中堵著一大口悶氣,火野剛恨得牙癢癢,鷹眼迸出的光極具殺傷力,瞪得麵前的小女人終於垂下小臉。


    哼哼哼!怕了吧?知道他在不爽了吧?很好,知道怕就好——咦?她、她、她……想幹什麽?!


    他濃眉飛揚,呆呆地瞅著她從窄腰外套的小口袋裏掏出一物,優雅地起身,繞過玻璃桌走了過來。


    「你——」


    「別動。」出手好快,用了一招九陰白骨爪先壓住他的頭頂,跟著把迷你耳溫器貼入他耳中。


    火野剛一愣,還來不及撥開她的手,耳溫器突然「叮叮」兩響,已測到體溫。


    餘文靖瞄了眼上頭顯示的溫度,淡淡頷針。「沒發燒了。很好。」將數據歸零,重新把耳溫器收進口袋裏。


    她剛轉身要走,一隻大手驀然間扣住她的細腕。


    心髒一震,她回首與他深幽的黑瞳對個正著,雖沒說話,但她眸光已透出詢問。


    這裏可是事務所哪,他該不會有什麽奇怪的念頭吧?心臉驀地酡紅,毛細孔瞬間變得萬分敏感,強烈感覺到他抓握著她的地方,緩緩漫出高熱,帶著點兒詭異的刺疼感。


    「我發現……你真的很關心我。」他眼神很怪,嘴角像是在笑。


    餘文靖呼吸微緊。


    「你是老板,老板的健康是員工的福氣。」


    「是這樣嗎?那句話應該是另一種說法吧?唔……好像是『老公的健康是太太的福氣』,不是嗎?」瞳底星火竄跳。


    她有些惱他了,讀不出此刻那張峻臉的表情,才試著想掙開他的掌握,一股力量就不由分說地把她倒扯回去。


    輕呼一聲,她不太雅觀地跌坐在他大腿上,及膝的裙子掀起一大片,露出雪嫩嫩的大腿。


    「你幹什麽?!讓我起來——唔唔……」驚愕的抗議聲被男人湊上的熱唇給融蝕消磨了。


    強而有力的臂膀環住她,將她禁錮著,他的吻來勢洶洶,任憑她如何閃躲,四片唇瓣依然密密緊貼。


    他灼人的氣息一下下噴在她臉上,煨熱她的肌膚,也漸漸煨熱她的心口。一旦軟弱,所有的原則開始被棄守了,就變得很難再去堅持什麽。


    她軟軟歎息,像是無可奈何了。


    感覺到她的退讓,他的舌乘機滑過她潔貝般的齒,鑽進那片絲絨中,糾纏著、攫取著、誘惑再誘惑,要她完全的投入。


    這個吻似乎持續了很久,餘文靖弄不太清楚,她全身發燙,被他的親吻和愛撫勾起了欲 望,明知道兩人所處的地方實在不太適合做愛做的事,她藕臂仍是難以克製地主動攀上他的頸,想抱緊他、偎近他。


    「文靖……」


    兩人平時溝通以日文為主、英文為輔,他極少這麽喚她,她的名字從他口中低低吐出,就是兩個再普通不過的中文字而已,卻讓她心湖泛起波瀾,層層迭迭,輕輕顫栗。


    他熱唇啄著她的頰,跟著抵在她紅通通的耳朵旁,沙嗄的語氣有絲急躁。「別跟人去泡什麽小酒館,那是上了年紀又找不到人愛的男女才會去的地方,你別傻傻地跟去。」


    是、是嗎?可是執行長不像是上了年紀又找不到人愛的人啊……她迷蒙地眨眨眼,覺得多少應該出聲反駁個幾句,以說明自己的想法,但朱紅的唇瓣才掀了兩下,又聽見他問——


    「初夏的巴黎最應該做的事是什麽,你知道嗎?」


    她下意識搖搖頭,被他奇怪的話題吸引了,迷惘的神情顯得十分可愛,與平時精明且幹練的模樣相差十萬八千裏。


    「是散步。」他笑了,兩個深邃的酒渦立現,軟化他過於剛硬的輪廓。他向來不在別人麵前展露的樣子,隻對她毫無設防。


    她瞠大眼睛。「散……散步?」


    「是。」他頷首,垂眸端詳著她秀氣的五宮,慢條斯理道:「可以沿著塞納河畔散步,也可以到植物園區散步,可以在佛修大道上散步,更可以走進布洛尼森林裏,到巴卡特爾庭園裏散散步。基本上這個時節的巴黎,到處都可以散步。」


    她小嘴微張,望著他發亮的雙眼,不知該接什麽話好。


    「所以,我的餘秘書……」他迅速偷走她一個吻,笑笑道:「我們去散步吧?」


    嗄?!


    他和她……「散……散步?」糟糕,她有點喪失語言能力了。


    見她遲遲不答,傻呼呼瞪著,仿佛他的提議是天方夜譚外一章,火野剛耐不住性子了,略急地說:「這是老板的命令!」


    她先是怔了怔,好不容易擠出聲音。「可是……現在是下班時間……」


    「那我算你加班費!」不管!就是非跟她散到步不可!


    餘文靖心跳漏了一拍。


    這男人,該不會真燒壞腦袋了吧?


    被他詭異的反應弄得心神不寧,還有他那對黑亮的深瞳,隱隱約約,有什麽東西正在變化,悄悄地變化,而她無法掌握……


    【第三章】


    待在他身邊這麽長時間,印象中,她和他一起做過許多事,「流浪」過許多城市,倒從未一塊兒肩並著肩、放緩步伐散漫地東逛逛、西走走。


    散步嗎……餘文靖秀眉淡蹙,像為著某道謎題苦惱,一種暖暖、甜甜的滋味卻靜謐謐地在喉中發酵。


    太純情的事,不適合他們做的。


    當初她在東京完成大學教育後,就直接留在日本找工作,也是過五關、斬六將,經過一番激烈的廝殺才擠進他的顧問公司。


    第一眼見到他,那張五官太過淩峻的男性臉龐其實帶給她極大的衝擊,不覺得可怕,而是感到些許興然,被他黝瞳深處的銳光挑起連自己也弄下明白的好奇,模糊覺得,他會在她往後的生命裏畫過精彩的幾筆。


    所以,會和他上床算是順其自然吧。


    畢竟,他在初次見麵時就已深深吸引她。


    他們的第一次是在一個聖誕夜裏,她因臨時的公事被他留在日本,打亂她原本預定要回台灣和家人團聚的計劃。


    好不容易處理完工作後,他請她吃耶誕大餐,她記得她喝了些酒,明明量不多,卻不曉得自己打哪裏生出來的勇氣,竟衝著他道——


    「今晚我想找個男人,你要不要跟我上床?」


    那一晚,她跟著他回去他位在品川的住所。


    嗬~~她膽子夠大、臉皮也夠厚吧?不能否認,他擁有一副極能誘引她的身材,還有那張臉,不屬於英俊小生型,卻酷得深得她心。


    曾坦率地對他說清楚、講明白——她和他早就是心智成熟的男女,擁有性自主的權利,兩人之間親密的行為並不代表什麽,隻是生理需求,既然彼此不討厭對方,那就偶爾在一起相互慰藉吧。


    雙方都不受束縛,誰也不是誰的責任,公私之間,她自覺能拿捏分明,不去多想,也無須多想,讓自己從其中抽離。她要的其實很簡單,不是嗎?


    不是嗎?內心又一遍自問,氣息忽地一窒,她腳下步伐微頓。


    「小姐,你東西掉了啦!小姐~~小姐~~」


    後頭有人追來,聽見叫喊,餘文靖兩手牽著腳踏車,回眸一瞥。


    「厚~~小姐,偶在你後麵叫很久、直直追,你都不理偶!這袋東西是你的啦,剛才從車籃子裏掉出來的,阿你都沒感覺喔?」胖胖的歐巴桑追得氣喘籲籲的,一手拉著裝滿蔬果魚肉的買菜小拖車,另一手則把一袋聖女小番茄高高舉到餘文靖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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