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有四間連在一塊兒的簡陋房舍,原是塗小七的老家,但自從有了「三幫四會」的總堂水寨後,塗老爹一家全投靠了去,直接與大夥兒住在水寨裏,這兒便一直空著。而昨日將杜擊玉劫來後,為防萬一,敖靈兒亦是在此處睡了一晚,今日才過去竹塢那兒布置一切。


    肩上扛著男人,敖靈兒的行動並未受到影響,提著氣,一步步將司徒馭扛進其中一間屋中,擱在裏邊的大榻上。


    兩人渾身皆濕,兀自滴滴答答地落著水珠,卻無心理會。


    他躺著,她在榻邊坐下,四目相凝,他的鳳瞳深幽幽,她的杏眼刷上一層水亮,在無聲中往來複旋地刺探、暗鬥,仍未分明。


    捆在司徒馭身上的雖是普通粗麻繩,但執行這項「任務」的刀恩海愛妻心切,兼之遷怒到他身上,捆綁他的方式周全得挑剔不出丁點兒缺點。


    他的雙手先是被扯至身後再交腕綁住,而綁住手腕的繩連接頸部,從頸部開始往下作環狀層迭的捆套,因此牽一發動全身,他雙腕稍動,繩子便勒緊脖頸。對司徒馭而言,要自行掙脫並非難事,隻是得費些神、運用巧勁先震繃困住手腕的粗繩才行。


    被拖出江麵、扛至這裏來,他一直遲遲未有行動,是因為竹塢的那團大火還深深印在他腦海中。


    他震愕得說不出話來,那團烈焰漸漸在幽深的眼底翻騰,越燒越熾。


    片刻過去,他薄唇僵硬地掀動,發出類似磨牙的粗嗄聲音。「你該死的幹了什麽?」


    氣海翻湧,心難平靜,一時間丹田內真氣亂竄,離走火入魔不遠了,他一時半刻竟提不出巧力掙開繩索。


    「原來刀二爺沒封了你啞穴。」敖靈兒秀眉微挑,也不理睬他發火的俊容,略涼的指尖拂上他的臉,撥開那些粘在他額際、頰邊的濕發。


    司徒馭咬牙,胸口窒塞,喉中又一次泛開腥甜,他幾已嚐到血味。


    「你燒了竹塢……你、你竟讓人燒掉那裏,還故意把劫來的人往裏頭擺……你怎麽能燒掉它?!」


    瓜子臉輕綻一抹笑,低幽地問:「我毀了竹塢,你舍不得?心痛了?」


    「當然舍不得,當然心痛!你是存心要我難受嗎?」吼著,他惱得側開臉,不教她碰。


    她的小手仍爬啊爬的,改而輕揉他優美的耳,見俊臉忿恨難消,她沈靜道:「隻有浮橋燒毀,竹塢仍完好無缺。」


    他的視線迅速調回,發火的瞳底爍了爍,等著敖靈兒繼續說下。


    她抿抿唇,似笑非笑的。「放火前,我讓人先將浮橋與竹塢相接的材板抽掉,橋是毀了,但火勢不會延燒到竹塢,刀家那位美得驚人的二少夫人雖在裏頭,頂多嗆了幾口煙,不會有事的。」


    尚有,竹林裏她亦安排了人照看,倘若刀恩海蠢笨得無法將自個兒的妻子帶出,那最後還得由她的人出馬。


    司徒馭瞪住她,回想幾刻鍾前的情景,現下細思,那場大火確實隻吞噬了浮橋,但因望去的方位不同,瞧起來格外的驚心動魄。


    「即便如此,為何要去惹刀家?你劫走人家愛妻,還這般挑釁,那把刀……你……你若出了丁點差池,我……我、我……你就是存心要我難受!」左胸又一次緊繃,繃得發疼。那把擲飛而至的烏剛刀和她的驚呼再再絞痛他,餘悸尚在四肢百骸中亂流轉。


    見他臉容雖峻,卻有情真,敖靈兒心下一暖,仍持平嗓音道:「是你先讓我難受,就不興我幹這一回嗎?」


    眉飛,鳳目瞠得更大。「我怎麽讓你難受了?」


    「你讓那個美得驚人的二少夫人摸了你的紫木琴,還允她大彈特彈,差些連琴都要送給人家了!什麽佳琴贈知音,我聽了就難受!」


    司徒馭五官定住不動,倒像真被點了穴,連鼻息都淺得幾要探不出。


    「你就為這原因……」


    敖靈兒雙頰輕赭,忍不住嚷著:「這原因還不夠嗎?你以為竹塢燒毀了,心疼得舍不得,因為有太多的記憶在那兒,而紫木琴便如那處竹塢,你彈給芸姊聽、彈給我聽,一直、一直都是它!可惡!你、你要拿去佳琴贈知音,我就不會心疼得舍不得嗎?」


    「靈兒……」他輕啞低喚,原本張狂騰躍的怒火一下子給澆熄了,徒留一縷白煙,心窩一擠一放,某種歡快正悄悄凝結。


    「靈兒,你真喜愛我了,是不?」正因為真心喜愛,所以所有兩人共有過的記憶,都無法容忍旁人沾染,直想要獨占對方。


    她是喜愛他了呀!


    「我、我……哼!」既惱又羞的紅顏偏向一邊,冷哼著,卻也間接承認。


    「傻靈兒,我沒要把紫木琴送出去。昨日帶去刀家的那張紅木黑紋琴,是刀家二爺自掏腰包買下,托我專程送到二少夫人手中的,至於為何要如此麻煩,那是他們夫妻倆的私事,我僅是受人所托。我的紫木琴不送人,一輩子不送人,就留著彈給你聽!」他急急道,心頭火熱至極。


    敖靈兒嘟著唇半聲不吭,神情有些奇異。


    司徒馭渴望伸手將她拉近,緊擁在懷,仔細瞧清她任何細微的表情,可一動,脖頸又被勒疼,這才意識到自個兒仍被結實地捆綁著,忙定下心來深提了口氣,欲運勁至腕處,用以繃斷粗繩。


    此時,敖靈兒動作徐緩地取來擱在床頭的一隻小包,攤開包裹的青布,裏頭擺了幾瓶葫蘆小瓶。


    她挑起其中一瓶,拔開木塞子,暗暗用小指指甲勾出了些細白粉末,然後俯近那張清俊的男性麵容,近得女兒家的馨香全鑽進他鼻腔和胸臆裏。


    他氣息一岔,丹田震了震,又被分走心神了。


    「靈兒,你不跟我鬥氣了?」唉……他內心柔軟一歎。管她愛男愛女,反正她是愛他了。


    那雙清亮杏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像是已好好地瞧了個夠,俏睫才甘願地眨了眨。


    「司徒馭……」軟唇輕逸他的名,她笑了,牲畜無害的模樣,卻又透出詭譎。


    「嗯?」心跳漸促,鳳目亦跟著輕眯。


    她上半身伏在他上方,嗓音轉為低沈。「你說對了,我是喜愛你。而且喜愛得不得了,恨不得吞了你。」


    「靈兒……唔……」


    他話陡頓,眉心皺起,因敖靈兒將小指貼在他鼻下,忽地一吹,她挑在指甲上的粉末全竄進他鼻腔中,一股難以言喻的嗆熱立即衝上腦頂。


    他腦中一暈,勉強定下眼來,卻見敖靈兒的小指二次伸近,他不及阻止,粉末又一次被吹進他鼻中,簡直暈上加暈。


    「你……你……靈兒……這是幹什麽……」


    「司徒馭,我不是說了,我喜愛你,喜愛得恨不得吞了你啊……」


    耳中發燙,他模模糊糊地捕捉到她的笑音,飄浮著,離他似遠似近……


    【第九章 我為蜂蝶慕幽香】


    直到鼻中被第三回吹入粉末,那細粉如蟲、如蟻,不止令他頭昏目花、腮耳發燙了,就連丹田處也開始鼓噪著一股說不出詭異的悶熱,下腹猛地繃緊,司徒馭這才陡然意會,伏在他身上的姑娘正「興致勃勃」地對著他下藥!


    「靈兒……你……該死的……」他再次提氣,欲掙開捆綁,但心無法定穩下來,氣海奔騰,在腹中左突右竄。


    「你下了……什麽藥?為什麽……」他似吞過燒紅的炭塊,灼燙了喉,擠出的聲音沙嗄得不可思議。


    一隻冰軟小手摸過他的熱頰、探了探他漸漸殷紅的頸子,跟著滑近他的鼻口,任他火灼般的呼息噴在掌心上。


    像是確定藥量下得夠多了,敖靈兒靜靜牽唇,指尖移向他額上的美人尖,沿著發根輕畫著他的俊美輪廓。


    「司徒馭,論武功,我打你不過,逼不得已,隻得想法子請旁人代勞,把你捆了送到我跟前來。怕你最後仍要掙脫,到得那時,我又拿你沒轍,所以隻得喂了你一些藥。」


    微涼指尖在熱膚上恣意遊走,畫過他的眉、他的鼻,勾勒著薄唇的模樣。男人在這般的「折磨」下抬起俊顎,蹙眉低吟,如他紫木琴幽沈的韻味,她心湖也不禁蕩漾了。


    「若是尋常可得的玩意兒,你內力渾厚,怕也製伏不了你。」她粉臉湊近,在他耳畔吹息。「你不是罵我愛幹這下三濫的勾當嗎?是呀,我就愛這麽幹。告訴你嗬,什麽迷魂香、蒙汗藥的,我闖蕩江湖使得可順手了,這『合歡散』可是我的壓箱寶,得來不易呢。如今用在你身上,恰好可以。」


    「你……你……」司徒馭的臉色接連好幾變,上一刻還蒼白若紙、滲著冷汗,下一瞬卻通紅似血、逼出的熱氣都快烘幹了那一頭流泉發。如此反複了三、四回,他喘息不已,受困的身軀兀自扭動著,似乎必須這麽做,才能稍稍傾泄那繃脹的痛感。


    合歡散嗎……


    她的「恨不得一口吞了他」,真是打算將他「折磨」夠了,再「撕吞入腹」嗎?!


    這無法無天的姑娘啊!該死的囂張猖狂,明已坦承愛他,仍是要他不好過嗎?


    忍住唇舌輕顫,他費勁兒地尋回聲音。「咱們之間的賭……你、你輸了,你說喜愛我的……是你輸……」


    「是我輸了又如何?」她的臉蛋因他遍染欲潮的俊臉而酡紅似醉,小舌自然地探出,舔弄著他美好的耳輪。


    「靈兒?」司徒馭低哼,那申吟任誰聽了都要臉紅心悸。


    敖靈兒笑音脆甜,他有些羞惱,僵聲道:「願賭服輸……得付出代價。你輸了,你說你喜愛我,就……就得讓我管著,聽我的話……」


    往他的頰啄了一個響吻,她發現「遊戲」似乎越來越好玩,又降唇啄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操之在手,全盤掌控,她愛怎麽蹂躪就怎麽蹂躪,誰能說得了她?


    「好啊,我服輸,我讓你管。」她大方爽朗,卻又道:「你高興管就管,想說什麽就說,我也不嫌你嘮叨得像個老媽子,反正我愛聽便聽,想做就做,這也不衝突。」


    他迷蒙的鳳目陡地一瞠。「不衝突?這是詭辯……你、你……」


    她含 住他的嘴,學著他親吻她的方式,嚐著他口中的滋味。


    還有好多話沒說清,她故意撓了一切,想逼他臣服在情欲的狂浪中。


    司徒馭困難地抗拒著,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努力緊扯著所剩不多的自我。


    但她的唇是如此地柔軟馨香,頑皮逗弄著他的小舌如在他舌尖融化的糖霜,蜜味連綿纏繞,讓他不自覺要得更深,意誌已漸漸潰決,微仰起俊顎,與她深深糾纏了起來。


    神思沈淪之際,他身上的粗繩不知何時已教她解開。


    一圈圈的緊捆終於鬆脫了,她推著他伏臥,用隨身的篾刀俐落地割斷綁住他腕間的麻繩,連帶也解除了他脖頸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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