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十九推開門,房內的狀況讓她有些驚訝。


    往年這一天,她每次進來都是一片狼藉,司巫大人喝醉酒了便沒什麽輕重,是會耍酒瘋。


    這次卻很是不同。


    陳設和她走之後沒有什麽分別,沒有被不小心打碎的花瓶、碰倒的筆架,也沒有醉倒了就隨地睡下的司巫大人。


    “怎麽回事……等等,司巫大人呢。”


    這不合理!


    蘭十九忽然認識到了這個嚴峻的問題。


    看不到司巫大人,房子的陳設也沒變,該不會……


    她腦子裏霎時間閃過許多個可怖的聯想。


    司巫大人被人綁架了?還是發生了別的意外?


    蘭十九被自己的猜想嚇壞了,東看西看,尋找司巫大人的身影:“司巫大人!您在哪兒呢?”


    剛喊了一句,裏間的門輕輕打開,走出一個她想不到的人。


    黑長發隨意披落,略有些亂,天生蒼白的膚色,襯得紅唇愈發嬌豔,神色較往常有些疲乏,多了些頹靡和冷懨。


    “桑姑娘?”


    出來的人,赫然是桑若。


    蘭十九腦子快轉不過彎兒了,這不是司巫大人要拉攏的那個人嗎?怎麽會出現在司巫大人的房中?她昨天還特意檢查過外麵的防衛!


    司巫大人可是喝醉了呀,但凡這個人有半點不軌之心……


    “您,您在這兒是……”


    “噓。”桑若食指豎在唇間,示意她小聲一點,走出來把門關上,輕聲道,“讓她再睡一會兒。”


    桑若拐帶融霽出門的時候,為保險起見,都瞞著蘭十九,因而蘭十九對於她們具體如何,其實並不清楚,隻以為她們確立了合作關係,但因為融霽被禁足,實際沒見過幾麵。


    蘭十九聽著她熟稔的語氣,愈發迷茫。


    桑若也不欲同她解釋,到一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蘭十九陷入糾結。


    這個人和司巫大人,到底是什麽關係?司巫大人還沒醒,她要拿什麽樣的態度對待比較好?


    思索片刻,她試探問道:“您昨晚和司巫大人商量事了?”


    桑若心想,融霽喝醉了,怎麽商量。


    至於她麽,則是不請自來。不過,為了不讓這個小神侍做出什麽過激反應,她輕輕點頭。


    蘭十九鬆了口氣,不過還是道:“容我去看一下司巫大人現在的情況。”


    “你去。”桑若不以為忤,如果小神侍真的沒警惕性,她才要為融霽發愁。


    蘭十九輕手輕腳開門進去查看,看到融霽安安靜靜的睡顏才放心。她朝桑若歉意一笑,問:“你們商量完,司巫大人後來是喝酒了?您還好吧?”


    這個‘您還好吧’,用得就很靈性。


    桑若淡淡回答:“喝了。還好,她很快睡下了。”


    係統:【……】


    謊言半真半假最有說服力,它眼睜睜看著蘭十九被忽悠瘸,還給自家宿主想了前因後果。


    “很快睡下了??沒有吵鬧嗎?”蘭十九滿臉難以置信。


    桑若想了下:“還行。”


    吵倒是不吵,還挺乖的,惹人疼,就是……太黏人了。


    不過這話可不能和蘭十九說。


    蘭十九恍恍惚惚,滿臉失落。桑若看得奇怪:“怎麽?”


    蘭十九深吸口氣,緩緩道:“往年有次月圓夜,我有幸和司巫大人度過一次,忙前忙後,一宿沒合眼……請問,那晚是我在做夢嗎?”


    桑若明白了。


    她喝了口茶,眼睛閃過點笑意:“那可能,分人。”


    蘭十九:!!!


    她覺得自己吃了成噸的檸檬。


    ……


    融霽醒來的時候,頭往常每次一樣,炸裂般的疼。


    她坐起來,額角抵在床柱上,閉著眼緩了會兒。門發出被輕輕打開的聲音,以為是蘭十九來了,低低道:“醒酒湯先放桌上,我一會兒再喝。”


    “一會兒是多久?”


    響起的音色偏冷質,像流淌著的冰水。


    她微怔,抬起頭:“桑若?”


    對方今天穿了身白色的曲裾,寬袍大袖,領口繡著雲紋,長發略有些淩亂的披散,平添幾分散漫柔和。桑若向來喜歡穿黑,融霽是第一次見她穿黑以外的衣服,褪去肅殺,五官的漂亮便更加凸顯出來。


    “發什麽呆?”


    “沒,沒什麽。”


    隻不過是因為,這麽久了融霽才忽然意識到,桑若除去是一個強者,還是個非常非常漂亮的美人。


    如果不是對方那莫名生人勿進的氣質,追求她的人怕是能排成幾列長隊吧。


    融霽這麽單純的感歎著。


    桑若把托盤輕輕放到桌麵:“我去給你煮醒酒湯,你那個小侍從平日裏瞧著機靈,今日不知怎麽的,灑了我一身。我昨日來得匆忙,未帶換洗衣物,她便給我尋了件裁給你的。”


    “好看,”融霽宿醉後顯得有些遲鈍,輕輕“啊”了聲,眼睛眨了眨,“我才發現,你總笑我穿白,可你也一直穿黑呀?”


    桑若:“……”


    她端起醒酒湯遞過去:“不要‘一會兒’了,現在就給我喝。”


    手裏被塞了個湯碗,融霽輕輕笑了。


    “說不過我,你就拿別的方麵撒氣。”融霽舀一勺吹了吹,“……好喝!”


    湯汁酸甜可口,喝到胃裏暖洋洋的,三兩口下肚,脾胃便感覺舒服了不少。


    桑若微俯下身,抬起手,要接過空了的湯碗。


    肩頭的發絲散落下來,融霽看著,和記憶裏的某一幕重合,腦海裏忽然閃過幾個畫麵,怔怔道:“昨晚,我們是一起的嗎?”


    桑若手顫了下,不小心蹭過融霽舉著湯碗的指尖,柔膩的觸感一下子喚醒昨晚的記憶。


    融霽還在苦苦回憶,毫無所覺。


    可她是個喝完就斷片的,想得頭疼也隻能回憶起零星畫麵。


    桑若掩飾一般道:“對,我昨日來找你,見你喝得爛醉,又不能放著不管,便留下照顧了。你還記得多少?”


    “我好像被你這麽扶到了床上……然後就不記得了。”融霽還是頭一次被外人看到喝醉的窘態,臉頰微微發紅,“我昨晚,沒有太離譜吧?”


    桑若輕輕鬆口氣,說還好:“我跟你那侍從說,我們昨天商量事,你不要說漏了。”


    融霽輕輕點頭,忽然想起來問:“對了,你昨天那麽晚了找我,是有什麽重要的事麽?沒被我耽誤吧?”


    桑若的問詢到了舌尖,停頓片刻。


    係統:【宿主?】這個時候發什麽呆,這可是收集線索的大好時機啊!


    “沒什麽事。”桑若把湯碗放回桌上,“忽然想來,然後便來了。”


    係統:【宿主???】


    桑若垂下眼,慢條斯理的把玩腰間玉墜:“噓。”


    如果是別人說這話,融霽一定不會相信。但桑若給人的感覺,一直是任性大過天,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想這事是桑若做出來的,居然也不算離奇。


    喝完醒酒湯,桑若把湯碗收走,便離開了。


    她囑咐:“好好休息。”說完輕輕掩上了門。


    離開神庭的時候,蘭十九投來仇大苦深的目光。


    不過這一趟並非沒有收獲,蘭十九的話透露出一個消息,那便是,融霽的每一年都會準備那些東西,然後大醉一場。最合理的推測是,這是對某人的祭奠。


    桑若又去找了些屬下求證。


    這次的問話就比較有針對性,那便是,那位神侍究竟是什麽時候死的。


    問了好幾個人,終於有個記性好的,回答道:“尊上,那姑娘我見過幾麵,好像是叫蘭九吧,就在八月十五自殺的,哎,團圓的日子呢。”


    “八月十五……”桑若撐著頭,拿手把玩幾片金葉子。


    那不就是昨天麽?


    時間對的上,看來融霽就是在祭奠這位蘭九。


    “還打探到什麽與她有關的消息嗎?”


    屬下想了片刻,輕咦:“倒真有一件。當初的那場滅門案,恰好就在這姑娘自殺後的幾天。您說巧不巧?”


    係統彈出提示:【支線劇情新解鎖10%,目前已解鎖50%。】也就是說,這個人說的都是真的。


    桑若把人打發下去。


    “有意思。”


    ……


    桑若正要繼續往下查,梅四那邊有了動靜,梅四的心腹登門找她。


    先前的時候,在找過桑若一次後,心腹又來了幾次,桑若這才‘鬆口’,答應可以幫梅四完成她的籌劃。並且獅子大開口,提前預支了部分酬勞,要了大筆錢和珍寶。


    她擅長揣摩人心,恰好卡在梅四心理預期的底線上,平白支出這些錢,足以讓梅四肉疼好久。


    桑若是個以他人痛苦為樂的人,梅四越不開心,她就越開心。


    係統:【你的惡趣味真……棒!】


    心腹這次登門,姿態矜貴地宣布來意:“司巫已解除禁足,我們的計劃可以開始了。”


    “什麽計劃?”桑若慢條斯理的玩桌上的小擺件,頭也不抬。


    這小擺件也是從梅四珍藏裏掏來的,名貴玉石打造,值錢的很。心腹看著她那一點都不小心的動作,眼皮直跳,替自己主人肉疼。


    “就是我們前些天商議好的!”


    桑若看著她的臉,眼中閃過促狹:“商議了什麽啊。”


    心腹有些傻眼:“你什麽意思?難道說你想不做了?”她很快疾言厲色道,“我們也不是非你不可,大人的勢力你這些日子也有目共睹,若是你背叛大人,整個甘木城將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桑若覺得有些好笑,這些‘大人物’啊,站在高的地方太久了,順風順水,便以為什麽都要順著他們的意思來。


    她慢吞吞道:“使者言重了,我不過是單純的問一句,使者怎麽情緒波動如此之大?”


    心腹深吸一口氣,平白體會了一樁訂金給的太足,求人辦事的憋屈感。


    她忍了忍,道:“大人說的,我們要做場戲,讓司巫以為已經拉攏了赫連雲和你,再放鬆對她的管製,任她發展,在她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的時候動手,讓她狠狠摔下去。這樣她便再也不敢違逆大人了。”


    “司巫試圖和你接觸沒有?如果有,答應她,什麽都依著她的要求來。想起來了嗎?”


    “使者之前這麽說不就好了。”桑若終於舍得把擺件放下,裝模作樣歎口氣,“接觸倒是有,不過被我回絕了。”


    心腹被她氣得心中火氣又盛了幾分,皮笑肉不笑道:“沒事,你再去上門一趟,就說你改變主意了。”


    “也不是不行。”桑若故意露出很為難的樣子。


    心腹一看她又有幺蛾子要作,忍下火氣:“又怎麽了?”


    桑若道,“但是這樣一來,我就多跑了一趟。使者你想啊,你沒有及時為我溫習一遍,責任在你吧?”


    “那你想怎麽樣?”


    “訂金,得再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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