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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胡思亂想,瞥見那幾條狗屍,心髒怦怦跳,忙又把眸光移開。


    不過兩盞茶時間,一條影子翻牆而進,男人去而複返。


    他瞧也不瞧她一眼,卻是撈起她投進院子裏的包袱,拎著就往屋內走。


    「你……」她口幹舌燥,要他把包袱還來,一時間還真鼓不起勇氣。


    兩掌撐地,狼狽地爬起來,她無路能走,無處可去,尚未厘清思緒,兩條腿已驅使她跟著男人進屋。


    屋內昏暗,她摸索著,一直走一直走,來到一間點著小油燈的房。


    厚布拚織而成的門簾垂到地上,她微掀一角,腳步略帶遲疑,小小身子遂擠在門邊,兩眼戒備地盯著房裏的男人。


    後者正很過分地翻開她的包袱,啥也不瞧,卻眼發亮地翻出裏頭的一袋芝麻餅和炸米香,抓起餅,十分猴急地猛往嘴裏塞,唏哩呼嚕的,活像幾百年沒吃東西似的。


    「想進來就進來,我不吃孩子。」他滿嘴食物,兩頰都塞鼓了,口齒不清地亂哼一句,以為那孩子聽不懂,下一刻倒是見她往桌邊靠,走進小油燈暈染開的朦朧光圈內。


    他「很好心」地遞了塊芝麻餅給她。「再不吃就沒得吃——」話音忽而一頓,他目光陰鷙深沉,盯住浸在薄光中的那張臉。


    方才在屋外的稀微夜月下乍然一見,隻覺她受驚的眸子極亮,被他提住的身子輕得幾無重量,而此刻再見她,盡管油燈發出的火光弱得可憐,但已多少能照清她一張臉皮。


    小女兒家的瓜子臉絕對不足他巴掌大。


    她額前覆發,發軟,眉細,睫兒翹,五官生得相當秀致,但離「絕豔」尚差一段距離,唔……當然,隻要她時時斂眉、斂目,別讓誰注意到那對眼睛,或者就能不那麽招搖……隻可惜了,她的眼啊,無辜卻也罪惡,一揚睫便生姿,水潤水潤的,所有神氣盡匯其中,絕對的「禍國殃民」。小姑娘家生了這樣一雙會說話的秋水眸子,也不知該哭、該笑……


    「你這模樣,難怪‘天香院’又是人、又是狗的,全派出來尋你。」他哼笑,再次咬扯大餅皮,吃得很香。「再過個五、六年頭,等果子熟了,酒釀成了,‘天香院’推你出去顯擺,拿你當搖錢樹,豈不賺翻天?」嗓音帶笑,嘲弄地問:「你想逃,有那麽容易嗎?」


    聞言,她臉色蒼白,靜靜接過他遞來的餅,拿著卻不吃,好半晌才擠出聲音。「……你怎知我、我是從‘天香院’出來的?」


    他咧嘴露出兩排白牙。「這座城裏……呃,不,是這一江南北的大小事,多少都得探探,久而久之自然熟了。老子出去追狗的時候,看到‘天香院’那幾位護院打手。再有,就是你身上這味兒,像是脂粉又似熏香,老子上‘天香院’的時候聞過。」


    水眸陡瞠,驚人的圓亮,她半點也不懂得掩飾心緒。


    「你、你上過‘天香院’?!」


    「上過又如何?」他把炸米香咬得喀喀響。「不過老子是去交貨,可沒閑工夫在‘天香院’裏胡混。」


    ……交貨?


    她似懂非懂,隱約猜出所謂的「貨」指的是何物。「天香院」每隔一段時候就會從外地接進一批姑娘,有些認了命,乖乖留下,有些則一逃再逃,被逮到,少不了一頓毒打……他原來是幹這種勾當,和「天香院」聯手,把姑娘一個個推進火坑裏?若真如此,他提到「交貨」二字時,又何必目露凶光,像極厭惡似的?


    她嚅唇問:「你為什麽幫我?」


    「我沒幫你,我是幫自己。」


    他抓起灰白發往肩後甩,把最後一顆炸米香塞進口中。


    「說老實話,狗可比人有情有義,殺個人都比殺條狗容易下手些,但那幾條狗不殺盡,它們鼻子好使,真要帶著‘天香院’那幾個家夥追到這兒來,你被逮住,不幹我事,但要連累我曝露行蹤,那就大大不妙。」


    「你也在逃跑中嗎?」


    她這話也沒什麽,可他一聽,卻脹紅臉又咬牙切齒。「什麽逃跑?!臭小娘懂個屁!老子不是逃,這叫儲備戰鬥力,蓄勢待發,等哪天時機到了再殺回去,殺得對方片甲不留、屁滾尿流、哭天搶地!」


    開口、閉口都是「老子」,其實除了那頭不太尋常的灰白發外,她發現眼前的他麵龐盡管黝黑,額麵與眼角並無皺紋,太過挺直的鼻下有張略寬的嘴,而劍眉如墨,睫也如墨,再搭上兩丸黑漆漆、瞪人時特別淩厲的眼珠子……他半點也不老,唇上和顎下沒幾根毛,根本還是個少年郎,年歲再大也不出二十。


    「你看什麽看?看老子長得英俊啊?!」他火大地低嚷,可是頂著火,又覺自個兒無聊透頂,沒事跟個小娘較啥真?怪來怪去,都怪她那雙眸,靜謐謐瞅著人時,能把人直直看個透似的。可惡!被氣得五髒廟都叫荒啦!


    她沒答話,對他突如其來的壞脾氣像也沒往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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