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子此刻拚命抑製著自己的情緒,和屠蒙說了一些話,去自己房間睡下。


    這一夜,良子輾轉反側,睡得並不很安穩。


    於是在深夜就坐起身子,出了房間,走至沿廊處透風。


    待他走近,才瞧見在沿廊欄杆處有一道人影。


    正是屠蒙。


    不知屠蒙為何在此,良子心裏則是一驚。


    他緩緩走近屠蒙。


    “老大,你怎麽在這兒?”


    屠蒙轉頭輕瞥了良子一眼,隻說:“你不是也沒睡?”


    “我是有點睡不著,出來透透氣。”良子對屠蒙說。


    “按你以往的個性,不會睡不著。”


    聽屠蒙這般說,良子隻是笑了笑沒答話。


    “老大不會也睡不著吧?”


    “屋裏悶。”屠蒙答得簡單。


    兩人就倚靠著欄杆,之後便一直沒怎麽說話。


    屠蒙知道,良子是想說些什麽的。


    所以一直等著他。


    等了半晌,良子並沒開口。


    屠蒙忽然說:“良子,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良子心裏原是憋不住事的,聽屠蒙說了,隻好說道:“我確實有事想說。”


    “我想離開寨子了……”


    讓良子感到意外的是,屠蒙聽了後,並沒說什麽,也沒問他原因。


    “老大,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


    屠蒙了解良子,知道他有這樣的想法應該不止一兩天了。


    “你想走便是,我難道還能說些什麽?”屠蒙的聲音沉緩入睡,字字清晰可聞。


    “我知道,隻是你不怨我?”


    “良子,自我記事以來,便明白了很多事。”


    “那年父親被抓,得知他死亡時,我不甘。或許是這份不甘,迫使我再次走上他的老路。”屠蒙說。


    說到此,良子聽見了屠蒙喉嚨裏的些許哽咽。


    在良子眼裏,他從沒哭過。


    良子想說什麽,卻也隻張了張嘴,並沒開口。


    “我答應阿荔,在娶她之後,便不再做山匪。”屠蒙淡淡道。


    “我會給兄弟們一個交代,他們不該還一直跟著我。該找個旁的出路。”


    良子:“老大怎麽這樣說?兄弟們都是自願一直跟著老大的。”


    良子思忖了一陣,又道:“老大,我想了,我明天先不走了,反正老大也要走。你什麽時候離開,我良子便什麽時候離開寨子!”


    屠蒙沉聲:“好。”


    此刻,良子的淚水已經無聲地漸漸劃過臉頰。


    他從不輕易掉淚。


    卻沒想到一個晚上的工夫,就流了兩次淚。


    良子拿自己的袖口把眼角處的淚水猛地拭去,不再說什麽,而是一轉身,進到屋子裏。


    他怕一開口,又想哭了。


    太丟臉了!


    良子並不驚異於屠蒙的選擇,而是不舍罷了。


    伴隨著雞鳴聲,元荔緩緩睜了眼眸,坐直身子,穿上鞋子就去洗漱了。


    洗漱過後,她去了夥房。


    見鸚鵡並不在,可灶火旁有些動靜,她便抬眼去瞧。


    隻見良子在灶火旁似乎在忙些什麽。


    “良子?你怎麽在這裏?”


    良子把食材都洗好備好,才看向元荔。


    “原來是元姑娘起來了!”


    在他看向元荔時,元荔才仔細打量了良子一番,才察覺出問題所在。


    良子的眼睛腫得簡直不像樣子。


    元荔疑惑問道:“良子,你怎麽了?眼睛怎麽腫了?”


    良子不好意思說是自己哭的,隻好說是因為天太冷了,凍的了。


    元荔:“……”


    即便編謊話也編個像樣的,聽他這麽一說,元荔可是徹底不信了。


    隻她並不將良子戳穿,若是良子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押金是哭腫的,早就說了,何必藏著掖著。


    “我怎麽沒瞧見鸚鵡?”


    良子:“我瞧著他老是這麽累的,早起做飯,想讓他多睡一會兒。便沒叫他。”


    元荔覺得良子今天還真怪,良子和鸚鵡關係不錯,兩人卻時不時地拌嘴。


    沒想到良子忽然關心起來鸚鵡了。


    沒過多久,鸚鵡便從房間來到夥房,見良子在,還納悶著說:“良子,你怎麽在這兒?”


    “我在這兒有問題?不要看見我就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好不?”


    “你幹嘛搶我的活計做啊?”


    “鸚鵡,你這人就不講道理了,什麽叫我搶你的活計?我幫你做飯,怎麽你也不感謝一下?”良子說道。


    “行,你做吧!”鸚鵡不再說什麽,心裏頭覺得良子怪,卻也拿他沒什麽辦法。


    “我也想清閑會兒!”


    說著,鸚鵡走出了夥房。


    元荔知道良子做這些是為了什麽,於是在灶房做飯時,問他:“你已經將離開寨子的事和屠蒙說了?”


    “說了。”


    “他一定同意了,對吧?”元荔問他。


    “是啊!元姑娘。你也知道老大說的那件事了。所以,我不會很快走,我會等著老大一起離開。”


    “別看這個寨子挺破,可我卻似乎離不開它……我怎麽現在也傷春悲秋起來了?”良子自嘲地說。


    “我也是。有時候吧!覺得這裏也挺不錯的。”元荔淺笑著對良子說。


    “兩天後,我就不該叫你元姑娘了,得叫嫂嫂了。”


    良子看著元荔,說。


    “你怎麽忽然說到這裏了?”


    元荔不知不覺,漸漸紅了臉頰。


    大婚降至,元荔和屠蒙便去往山下,到店鋪選些好的衣料,讓人裁剪做成衣裳。


    元荔看中了店裏的一款布匹,布匹上沒有過多修飾,紋絡清晰,觸起來也很是舒適。


    待取回來了衣裳,她便忍不住在屋子裏試穿起來。


    圓領寬袖,紅色襦裙。


    在腰身處稍稍收窄。


    元荔瞧著很是歡喜。


    坐在銅鏡前,她將頭發披下,散在肩背處。


    銅鏡裏,她略施粉黛的模樣格外清麗。


    時間飛逝,不知不覺就到了大婚之時。


    她已經坐定於此,隻是頭飾有所變化。


    那天,阿嬤也來了。


    阿嬤將元荔的發散開,拿著木梳緩緩理順,再將她的後腦盤了一個簡單的發髻。


    發飾便是幾支淺粉色的步搖,甚是好看。


    元荔將佩娘給的簪子也一並戴在了頭發上。


    “阿嬤,你瞧著我怎麽樣?”


    阿嬤隻是定定說:“好看,極是好看。”


    婚禮少了些繁雜的步驟,此刻,元荔已經進到了桌麵擺放紅燭的洞房裏。她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也些許餓了。


    她掀起了紅蓋頭,看著桌上盤子裏擺著的十幾顆葡萄,便拿著吃了。


    半晌,她聽見了門外傳來腳步聲。


    愈來愈近……


    元荔才趕忙把嘴裏的葡萄咽下,一時焦急,卻把一個囫圇的葡萄從嘴裏吐了出來。


    葡萄滾落在地。


    直滾至屠蒙腳下。


    屠蒙低頭看了眼,壓製住唇角的笑意。


    “想吃就吃,不必忍著。”


    “還好,我就是有一點餓……”元荔的聲音很輕。


    元荔還能聽見門外麵良子他們的說話聲,他們今天下山買了一壇酒回來。


    想著屠蒙現下應該也有些醉了。


    可剛才屠蒙進來,漸漸走近她的時候,她並沒聞見他身上的酒味。


    “你沒喝酒嗎?”元荔問他。


    屠蒙坐下,才說:“嗯,隻飲了一點,我不想醉醺醺地來見你。”


    他取下她的紅蓋頭,元荔的眼眸看向他。


    她的眉眼如畫,叫人心裏大亂。


    屠蒙一直盯著她看,目光不看移開半刻。


    元荔羞得緊,幸而臉頰處的胭脂紅遮蓋掉她原本紅了的臉。


    “我臉上是不是有什麽東西?你怎麽一直盯著我看?”


    屠蒙不知說什麽,隻是端了桌麵的一杯水一口氣喝了下去。


    喉結輕輕滾動。他扭轉過頭,半晌才沉聲:“好看……”


    “不是餓了嗎?餓了便吃。”屠蒙對元荔說。


    “不吃了。我方才已經吃了不少的葡萄。”元荔笑了笑,說。


    聽她說著,屠蒙看了眼元荔的唇角。她唇上塗抹的唇脂已經出來了些。


    “別動。”屠蒙輕聲對她說。


    他輕輕替元荔擦去出來的唇脂。


    盯著她的嘴唇看了半刻,屠蒙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或許也是有了一絲的醉意,他從輕吻變得激烈,呼吸些許紊亂……


    她身上的胭脂味道帶有淡淡的香,勾著他的意誌。


    屠蒙將元荔打橫抱到床上。


    她貼近了他的胸膛,感受到屠蒙心髒的急速跳動……


    床簾漸漸落下……


    陽光灑進床畔,應是卯時已過。


    元荔拿著指尖輕輕劃過屠蒙的後背。


    屠蒙疑惑:“怎麽了?”


    “你背上的傷還是留了疤。”


    “沒什麽大礙。”


    他的傷口像是一條條帶刺的藤蔓。


    難以想象,之前的傷口,該是怎樣的觸目驚心。


    她輕輕地觸著,生怕弄疼了他。


    “很疼?”


    “早就不疼了。”


    “阿荔,你可知道,這些傷疤可都是我的寶啊!”屠蒙輕笑著說。


    見元荔憂心的模樣,屠蒙轉過身子,緊緊將她擁進懷中。


    “好了好了,我沒事的。”


    “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寨子?”元荔問他。


    “或許……後天。”


    元荔嗯了一聲,繼續說:“屠蒙,一會兒我們去野果林瞧瞧如何?”


    “好。”


    午時過後,兩人便一同去到了野果林。


    因兩天前的一場暴風雪,將野果林已經摧毀了大半。


    元荔看著地上不少掉落的野果,心裏還是些許難過。


    屠蒙淡淡說:“怎麽也救不了它了!”


    元荔見他難過,隻好說:“或許,我們可以重新種下它。”


    “沒用的。這裏的人會走。它就注定不會留下。”屠蒙沉聲道。


    元荔朝遠處看了看,才發現野果林裏還有幾顆並沒損壞的野果。


    她將一顆摘下。


    她將野果掰成兩半,由於並沒洗,所以她沒吃野果皮,而是隻吃裏麵的果肉。


    “好甜啊!我覺得這次的野果比以往的都甜!”


    “你試試看!”


    她對屠蒙說。


    屠蒙吃了一口,便道:“挺甜。”


    “是啊!一點苦澀的味道也沒有。可能甜的東西必定要經曆風雨吧!”元荔說。


    元荔感到開心的是,屠蒙聽了這話,終於笑了。


    不一會兒,地麵傳來一陣沙沙聲。


    是壽喜不知從哪裏跑來了。


    它嗅著地麵野果的味道,挑了一個比較好的野果吞了下去。


    看樣子很是喜歡。


    “看來壽喜也愛吃這野果!”元荔說。


    “一會兒我還想去泥塘看看……”


    屠蒙:“好。你去哪裏我便去哪裏。”


    “我跑了你可不一定追得上!”


    “如何見得?”屠蒙深邃的眸子望著她,淺笑道。


    元荔可不能輸了他,跑了起來。


    隻是沒跑幾步,就被屠蒙追了上來。


    “不行,再比一次,我來追你!”元荔對屠蒙說。


    屠蒙點頭同意。


    他故意跑得慢了些,就是為了讓元荔能夠追上。


    元荔追上了屠蒙,便說:“你也不過如此,我也不差!”


    “哦,是嗎?”


    “娘子,你可知你追到我是很危險的。”屠蒙低啞著嗓音說。


    元荔:“……怎麽??”


    他不再給元荔反應的機會,直接打橫將她抱了起來,沉聲:“走,我們該回家了。”


    “啊?屠蒙……”


    屠蒙叫著壽喜的名字,讓它跟上。


    然後頗具怒意的看著元荔,說:“叫我什麽?”


    “屠蒙。”


    “嗯?”


    元荔:“相公……”


    “這便是了。”


    “可我想不叫呢?”


    “那可由不得你了。”屠蒙說著,在元荔的臉上輕吻了下。


    “不聽話,會有懲罰。”


    元荔揶揄他說道:“也罷,湊合著過吧!”


    屠蒙看著她鬧,唇角露出笑意:阿荔,你可知,我多麽希望就這樣和你在一起。多麽希望這個期限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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