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陣法啟動時,遮天蔽日,不見外間的事物,隻能見到陣中的諸種怪誕變化。


    他們現在就是困在陣中,如入迷局,唯一的脫身之道,唯有破了此陣。


    「莫慌,這是奇門陣術。凡是陣式都有一處生門,一處死門。入了死門必死無疑,我們須萬分小心,找出能脫身的生門,陣法自解。」


    「你說得簡單,生門怎麽找?」風聲太強,她必須用喊的才能讓他聽見。


    雲仰警戒的四下探望。


    咻一—


    黑暗中,一柄銳利如刀的物事射了過來,他揮劍擊開,那柄利刃迅捷無比,劃開他的衣袖,留下一小道血痕,飛向無邊無際的黑暗。


    銳風刮過,又是一柄利刃射了過來。他回手一招「纏雲式」,長劍如生出黏性,纏住那柄利物。那利物平白在他劍身上化開、消散。


    原來竟是無形之物?


    連續七柄無形風刀射了過來。


    雲仰沉著穩定,一一揮開劍式將它們擊散,身上卻也多了幾道傷口。


    「雲仰!」她大叫。


    雲仰一寸寸將牽著她的手臂拉近。明明是一個嬌小的姑娘,他卻感覺手的另一端牽著一顆千斤重的巨石,他使出所有力氣才勉強拉得她近了幾分。


    她的臉終於近到他可以看見她了。柳沁一入到他的目光所及,突然又整個減輕,他立刻將她塞在自己身後。


    「你看!你看!」她指著身後兩抹幽暗的紅光,驚嚇的抱住他的腰不放。


    「吼……」


    一頭巨大無比的狼,一步步走出黑暗,進入他們的視線裏。


    雖然狼都長得差不多,雲仰心頭卻知,這是他們在葛魯庫司遇過的那隻頭狼。


    「是狼!是狼!」柳泌大叫。


    「吼!」頭狼露出森森的利齒。


    雲仰長劍當胸,全神戒備。莫非那日一時的善念,今日竟成了自己的葬身之機?


    周圍鬼哭神號,金鐵殺伐之聲越來越響。突然,一襲巨大的黑幕如剛才的利刃一般射了過來,範圍廣大,再避無可避。


    雲仰來不及決定是先對付狼,或是先對付陣術,那頭狼突然翻身躍到半空中,咬住那片巨大的黑幕。


    激烈的吼聲不絕於耳,那片黑幕一如剛才的風刀,在狼口中化為無形。


    頭狼翻身落在地上,驕慠地迎視他。


    「它為什麽可以咬那東西而不受傷?」柳沁無法理解。


    「因為這座陣法是為人而設,馬、狼等牲畜不如人受的影響深。」雲仰的嗓音冷靜不變。


    那狼竟然是來報恩的。既然如此,雲仰且不忙搭理它,極目四下探看。


    剛才對付了那幾記風刀,他已經記住它們射來的方位,它們依據的是先天六十四卦的方位。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太極八卦恰好與他們清虛派以道家為根柢的功夫相輔相成。


    他閉上雙眼,在心中默想過一遍清虛派正殿上高高懸掛的那張太極圖。


    陰靜。陽動。


    一群張牙舞爪的異獸從虛空中撲了過來,頭狼大吼,迎麵對著其中幾隻撲咬過去。


    雲仰依然閉上眼睛,聽音辨位。


    出劍。中。破。


    出劍。中。再破。


    左四,後一,右三,前五,後二。他踩著八卦方位,捉緊身後的她,一步步走向陣心。


    狂風怒吼越發淒厲。


    頭狼和異獸全被罩在黑暗中,隻隱約看得見它們糾纏翻動的黑影。


    日月運行,一寒一暑,幹道成男,坤道成女。


    一入陣心,萬般風狂雨暴突然化為無形,天地間寂然無聲。


    靜為陰,陰為女,女為坤。他一腳踏入坤位。


    滿天滿地黑幕盡去。


    柳沁眨了眨眼。


    他們又是站在山道間,頭上一線之天,兩匹馬在前方空地漫走,狼在身後也眨了下眼,彷佛不曉得發生何事。


    他們出陣了。


    「你找到生門了!你找到生門了!」她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忘形的亂親一通。


    雲仰又尷尬又好笑,心裏頭也止不住的甜意。


    「小兄弟好俊的眼色,我這‘穿明兜眼太清無極陣’,你竟一炷香的時間就破了。既然破了,那便過來吧!」


    兩人火速偏頭一望。


    一個身穿灰色長袍的清臒老者站在空地中,年約六旬,臉有風霜之色,須發盡白。他的身後站著四名全身包裏緊實的人,難分男女,清一色穿著灰白交雜的外服,猛一看和這片山壁簡直融成一體。


    雲仰牽著柳泌的手走出雨道,頭狼吐著氣跟在他們的身後,彷佛對架打到一半就沒得打感到有些不過癮。


    他心裏清楚,他們隻怕一入山就被這些人叮上了。


    「你這狼養得不錯。」那老者對他們身後的狼點了點頭。


    雲仰和狼互望一眼。


    「萍水相逢而已。」他莊重地道。


    頭狼也莊重高坐,對他的回答甚是滿意。


    老者微微一笑。


    「在下清虛派首徒雲仰,這位是柳沁柳姑娘。我們兩人不遠千裏而來,是為了找天無痕老前輩求醫,還望前輩代為引薦。」雲仰拱手一揖。


    老者撫了下長須,視線直直落在他的身後。


    「我就是天無痕。你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


    雲仰滿頭霎水,回頭望向柳泌。


    柳沁神色凜然,目光低垂地走向天無痕,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師父。」


    師父?


    這是怎麽回事?


    雲仰滿腹狐疑,然而柳沁卻已走到天無痕身前,不再看他。


    那狼走到他身旁,抬頭看他一眼一——


    然後往前走,坐在柳泌和天無痕的腳旁。


    敢情他們都是同一夥的?


    他的心頭空落落的,不知該如何作想。


    「我們先回去再說。」天無痕向身後的幾個灰衣人一點頭。


    「雲公子,請!」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對雲仰拱手一揖。


    雲仰一聽他聲音便知道,他就是一開始警告他們速速下山的人。


    他緊繃著臉色,召來馬匹,翻身上馬。


    其中兩名灰衣人走到旁邊的山壁,不知在何處桉了一個機括,其中一人用力往岩壁一推,露出一個孔洞,旋即牽出幾匹馬來。


    這山壁內的機關竟然藏得住這麽多匹馬,裏麵的大小可想而知。原來這整片玉雪峰裏確實布滿和仙族的機關。


    他們的馬一律是灰白花相間,遠遠看去人和馬彷佛都與這片山融為一體。他們又熟知地形,若有心隱藏,根本難以被察見。


    柳沁飛快看他一眼,便上了馬,騎在天無痕的身旁。


    雲仰低頭看見鞍袋裏露出一點幹糧,想到兩人至今尚未吃午飯,他的嘴微微一抿,手緊握著馬韁。


    天無痕與柳沁騎在前頭,兩名灰衣人尾隨其後,雲仰居中,後麵是另外兩名灰衣人。


    一路無人說話,隻是默默騎了一個多時辰,眼前依然是蒼茫貧瘠的山,雲仰不知他們要騎多久,又要帶他上哪兒去。


    所有人終於停了下來,騎在他前麵的灰衣人回頭對他道:「雲公子,從這裏開始我們要走內道了,馬匹可留在原處即可,稍後會有人來取。」


    他也隻能任憑他們擺布。


    那名灰衣人走到一處山壁旁,對著一玦石麵有節奏的敲擊了幾下,一顆山岩輕輕喀的一聲,鬆開一條縫。


    他們如方才一般推開那顆山岩,天無痕率先走了進去,所有人跟在他身後。


    洞口處有火把掛著,進去的人各自取了一支,拿火折子點燃。


    雲仰進入那處入口時,看一下洞口機關。他沒有看到什麽機括,但是堵門的岩石倒是貨真價實的巨岩,方才推開它的灰衣人看似輕鬆無比,毫不費力,驗證了第二件事:和仙族確實不乏身手不凡的高手。


    內道並不寬敞,隻比稍早的一線天好一些,可也隻容單人通過,每隔數丈有一支火把照明。山壁上看得出斧鑿的痕跡,應是人為建造。


    內道的路並不十分好走,大部分是往上而行,有幾段相當陡峭,幾乎是垂直而上,天無痕必須回手攙著徒兒躍上去。


    雲仰猜想,他們現下走的應該是從山腹內直接往上切穿的快捷方式。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內道突然到了盡頭。


    天無痕站在一片山壁前,兩手抵住,微微往前一推,山壁往前滑開。


    一絲天光透了進來。不知是否幻覺,雲仰彷佛還聞到一絲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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