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仰,我變成廢人了……」柳沁拉過布巾蓋在水麵上,憂鬱地撩撥水麵。


    「我們一定會把你的毒解開的。」他輕聲安慰。


    她將臉上的膠水洗掉,一張臉蛋恢複瑩潤潔白。


    「你天天要照顧一個形如廢人的姑娘,會不會覺得很煩?」她把臉枕在浴桶的邊績,看著他的背影。


    「怎麽會?」他微微一笑。「小時候巧兒染上時疫,上吐下瀉,吃了十幾天的藥才好,那陣子我也是這麽抱著她進進出出,早習慣了。」


    「在你心裏,我也是跟你師妹們一樣嗎?」她低聲問。


    他的微笑逸去。


    她怎麽會跟師妹一樣呢?師妹就是師妹,是家人。她……她是什麽呢?


    他也不明白。


    他隻知道眼前的姑娘機靈古怪,難纏起來時比任何人都令人頭痛,貼心起來又比蜜更甜到了心裏,他實是不知她究竟是如何。


    他隻知道他們之間已越過一般男女應有的界線,雖說多數時候是情非得已,可於她的名節已是不爭之事。


    若在一個月之前,說他會坐在一個姑娘的房間裏看著她洗澡,他是連想都不敢想。


    「雲仰……你過來。」


    雲仰冒險回頭看一眼,確定水麵上的巾子將她蓋住,才敢走到浴桶旁的地板,盤腿坐下。


    「什麽事?」


    她輕歎一聲,滑到他的麵前,輕撫他的臉。


    她的香息就在咫尺之遙,嬌媚撩人,他一時意亂情迷,怔怔瞧著她清麗的俏顏。


    柳沁輕歎一聲,櫻唇輕觸他的唇。


    雲仰心頭轟然一響,整顆腦袋暈暈脹脹的,鼻間全是她的芳美氣息,既想把她整個人緊緊的攬進懷裏,又覺得仁人君子應該回避,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若泡好了澡,趕緊上床睡覺,這時間早過了你睡覺的時辰。」雲仰飛快跳站起來,胸口怦怦地跳。


    柳沁趴在桶沿,調皮地看著他。


    這人又矜持起來了。


    雲仰不顧灼熱的臉頰,用單衣裏住她潔白如玉的身子,將她抱回床上。


    「雲仰?」


    「嗯?」


    「我這裏有一帖藥,服下之後三十六個時辰內心如火焚,腹痛如絞,痛苦不堪。那個孟珀這麽壞,對我下毒,我也要讓她吃吃苦頭。」她眼睛都已閉上,語氣依然恨恨不「你先睡吧!等你醒來再說。」雲仰輕撫她的臉頰。


    柳沁終究還是體力不支,沉沉睡去。


    他坐在床沿,看著她清麗蒼白的容顏,微微露出憂色。


    待她氣息漸漸平穩,他帶著一身老妝離開房間。


    此刻已經過了午時人最多的時間,客棧裏漸漸安靜下來。


    他確定無人注意到他,一溜煙鑽入仆從廝役走的角落褸梯。從褸梯下到食堂上來,他晃到方才陳銅、白常進去的門簾處,見左右無人,迅速掀開一看。


    門簾後是一條不過兩步長的小走道,接著便是一道門,門後想必是古怪幫內身分較高的幫眾才能使用的單間。


    他悄俏縮在那個走道間,附耳傾聽。


    「……今兒入夜便至……」粗鑼嗓子是陳銅的聲音。


    「孟珀……」


    一聽見孟珀的名字,他聚精會神。可白常的語音較模糊一些,後半段聽不真切。


    「既是如此……她……南堂……」陳銅道。


    「少主……何時……」


    「今日午夜……東城門外的樹林……」陳銅道。


    雲仰感覺走廊底端有腳步聲往這頭來,立時抽身退出簾子之外,假裝四下張望的樣子。


    「咦,客倌,你怎麽在這兒閑晃?」店小二看見他,好奇地問道。


    「老婆子在房裏午睡,嫌我吵,把我趕出來了,我正愁沒地方去呢!」他笑道。


    「這樣啊,外頭街上有許多熱鬧的物事,客倌要不要出去逛逛?」


    「也好,我出去晃兩圈。我老婆子在房裏睡覺,你們可別去敲門吵醒她了,我晚些兒就回來。」


    「好的。」


    他離開客棧,心裏暗自思索。「南堂」不知是什麽處所?


    走到街口,看到早上遇到的那個水果販陳二子,他登時眼睛一亮。


    「陳二子。」他走了過去。


    「老公公,您回來啦。飯好吃嗎?」陳二子下午沒什麽生意,樂得有人閑聊。


    「好吃,好吃。這陀陽城果然熱鬧,食物跟我們鄉下的就是不一樣。」他翻揀一下水果,隨意地道:「不過我看街上好多人帶著亮晃晃的刀。剛才我和老婆子吃飯的時候,也有好幾個橫眉堅目的人走進去,陀陽城壞人挺多的嗎?」


    「不是!」陳二子一副老江湖的口吻。「陀陽城是我們青省第一大城,平時就有好多武林人士在我們這兒進進出出的。隻要您不去打擾他們,他們也不太會跟我們這些平民老百姓過不去。」


    「是嗎?武林人士?」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什麽樣的武林人士?」


    「那可多了,像是鐵血門啦、羽扇幫啦、江城派啦、古怪幫啦……」


    「古怪幫?怎麽會有幫會取這麽怪的名字?」


    「所以才叫古怪幫不是嗎?他們也有幾個堂口在我們城裏呢!」


    「真是有趣。難道他們就在門上掛個招牌說‘這是古怪幫的堂口’?」


    「當然沒這麽直白。往這兒東邊下去呢,是他們的東堂口,往南門大街一直走到底,就是他們的南堂口,他們武林中人自個兒都會認。」陳二子警告道:「不過,老公公,可別怪我沒警告你,你千萬別貪新鮮,去他們堂口探頭探腦,尤其別去那個南堂□,那裏啊!可陰森了……」


    「是嗎?好好,我知道了。我老婆子午睡快醒了,我回去瞧瞧她。晚些兒再出來夜市逛逛。」


    「老公公,難得進城一趟,您帶著老婆婆好好玩玩啊!」陳二子笑著和他作別。


    所謂南堂,應該就是南堂口。孟珀就在那裏。


    他的目光往長街的遠程一望。


    知道了地方,就簡單一些了。


    若要擒住孟珀,光天化日下也不好行事。


    雲仰回到客棧,柳沁依然沉睡未醒,他索性也往地上一躺,跟著睡一覺。


    再回複清醒時,是有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推他。


    柳泌坐在他身旁,兩手支著下巴,精神看起來健朗許多。


    屋子裏不知何時掌了燈,燭火將她的臉映得紅撲撲的,襯著嘴角的小痣分外可愛。


    雲仰伸了下懶腰,坐了起來。


    「已經這麽晚了?」


    「你下午出去過了?」她的手很自然地勾住他的手臂,一起在桌子前坐下。


    「嗯,我找到孟珀的所在。她在古怪幫的南堂□。一會兒吃完飯,你去城裏的鋪子抓藥,我去擒孟珀,我們戌時在城南的府王爺廟後碰麵。」


    她細細地想了想,點了點頭。「好,你小心一些。」


    雲仰原以為還要花些時間解釋為什麽不帶她同去,她倒是幹脆。


    「不是有人擔心我舉步笨拙,泄漏了行蹤嗎?現在怎麽又一副很吃驚我不去的模樣?」柳沁看見他的神色,不懷好意地笑。


    「我沒說你笨拙。」


    她言笑盈盈的悄模樣讓他心跳加快,稍早那個親密的吻霎時回到心中。


    雲仰趕緊站起來,到門口叫小二送晚餐。


    他越來越沒有把握和她單獨待在同一個房間裏了……


    小二進來送菜時,柳沁避到鋪蓋裏,以免解釋不清。


    兩人用完了餐,又等了一會兒,直到夜晚的人潮漸漸安靜下來。


    「再晚一些藥鋪要關門了,我先出去抓藥,我們在說好的地方碰麵。」柳沁起身道。


    「好。」他點點頭。


    獨自待了一會兒,雲仰就著洗手盆的水將臉上的易容洗掉,換上一襲顏色較深的衣衫。


    陀陽城極大,南堂口在城的另一端,他施展輕身功夫,飛簷走壁,盡挑人少燈暗的巷弄行進。


    不久,南堂口就在眼前。他站在相臨的民宅屋頂,往下審量。


    南堂是座口字形的院落,周圍是屋宇,中間是鋪著石板的天井。


    既是古怪幫的堂口,戒備必然森嚴,他尋思著該用何種方法進去。


    他等待片刻,瞧瞧他們夜晚的崗哨是怎樣的時辰與路線。


    觀察半晌,卻感覺不太對勁。整座堂口安靜得過分,除了一個雜役拿了支掃把從天井穿過去,再不見其它動靜。


    四麵屋宇中,隻有大門正對的那間主廳有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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