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揺了揺頭。「不打緊,盡可以上路了。」


    「還是再休息一會兒吧!我看那些人不會再回來了。你瞧,我抓到一隻兔子!」她邀功似的讓開身子。


    雲仰霎時失笑。


    前方的空地上堆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木頭。他猜想她是要生火,隻是這些木頭都是新鮮的枝木,不是幹木頭,要用它們生火肯定有得她受。


    木頭旁邊有一隻野兔,四隻腳用樹藤綁起來,依然不斷在掙紮。


    「這是要烤野兔嗎?兔子為什麽還活著?」


    柳沁挑了挑眉:「當然是你下手啊!難道你要我殺兔子嗎?你看它那麽可愛,我可下不了手!」


    「可愛你還要吃它?」


    「所以你拿到林子裏去洗剝好,不要讓我看見,我隻要看兔肉就好。」


    掩耳盜鈴不外如是。


    「原來你良心這麽好?」


    「當然,難道你以為我良心不好?」


    雲仰看著她。「一個婢女死在腳邊都可以無動於衷的姑娘,能說是良心好嗎?」柳沁叮著他許久。


    她的眼神從驚訝,惱怒,輕嘲,好笑,到最後的放軟。


    終於,她歎了口氣,用一種柔和的眼神看他。「雲仰,我以為你隻是不分黑白的濫好人,原來你真的不知道?」


    雲仰一怔。「知道什麽?」


    「你真以為那個丫鬟是好人嗎?」


    「怎麽?」雲仰皺起了眉心。


    「你以為天下真有這麽巧的事嗎?」她揺了揺頭。「我一進城就有個小姑娘正好在賣身葬父?我一收了她馬上就被人叮上?我們一上路,沿路就有東西掉下來?你以為那個檾包是要紿你撿的嗎?」


    雲仰的唇錯愕地張開。


    好半晌,他終於開口:「你……是說,那個丫鬟是派來叮你梢的?」


    雖然他對那個小姑娘沒什麽印象,隻記得是個年紀很輕的女孩,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出那丫髪有可能心懷不詭。


    她的眼神紿了他答案。


    「既然如此,鐵血門的人為何要殺她?或者,她是另一路派來的,跟鐵血門無關?」


    柳泌隻是定定看著他。


    她的眼神冷靜到令人發麻。


    「是你殺了她。」


    她不語。


    「是你殺了她。」他慢慢地重複。「你趁我和鐵血門的人相鬥之時下的手,是嗎?」


    難怪從頭到尾她對這個婢女的死無動於衷。


    那個婢女頂多十四、五歲,甚至比巧兒更小。無論她是好是壞,柳沁出手殺一個小姑娘眼都不眨一下,卻不忍心殺一隻兔子?


    雲仰看著她,心頭有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放心,她的年紀沒有你以為的輕。」要說易容之術,那一點偽裝功夫怎麽騙得過她?


    雲仰轉開頭不語。


    「你討厭我了,是不是?」柳沁歎了口氣。「雲仰,你的性格太光明磊落,眼中容不下一顆沙子,遲早要吃虧的。你想想看,你這次會受傷是不是就是一時心軟,中了那個陰無陽的計?」


    這種內力過招之事,就算是有武藝的人從外表都看不出所以然來,她怎麽會知道?


    「因為我了解你的個性。以你的武功,隻是和他對上一掌,怎麽可能傷得如此之重?當然是吃了悶虧。」柳沁微微一笑。


    「就跟我被你騙了一般?」他冷冷地道。


    「你怎麽這麽說?我騙了你什麽?那丫鬟的事,從頭到尾就是你自己以為是鐵血門的人殺她;你護送我,也是你兩個師妹促成之舉,我從頭到尾沒有強迫你什麽。」


    想到他為了她,險些命都沒了,她卻從頭到尾將他玩弄在指掌之間,他心頭的悶氣沒一處地方可以出。


    「柳姑娘,你究竟是什麽人?你雖然不諳武藝,卻有一身的心計,根本不需要我在眼前礙事。」他冷冷地道。


    「我就是我,不是什麽江湖大俠。」接下來還有一段路要同行,想到他一臉討厭忍耐的樣子,她就覺得很沒有味道。


    而且她……她不是很希望雲仰討厭她。


    「鐵血門與古怪幫的人,口口聲聲要你交出東西,你究竟偷了他們什麽東西?」


    雖然她身無武功,卻絕不是尋常人家的閨女而已。雲仰的眼神漸漸淩厲。


    「你為什麽總把我想得這麽壞?他們開口向我討,又沒有說我是偷的,倘若東西本來就是我自己的呢?」


    「究竟是什麽東西?」


    「這可不在我們的協議之中。我們隻約定好,你要護送我到我想去的地方,我不需要回答這個問題。」她驕慠地揚起下巴。


    「既然如此,就當在下任務失敗便是。」雲仰拍拍衣角站起來,邁步便走。


    「喂!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她連忙跳起來跟在他身後。「你自己答應當我保鏢的,你想言而無信嗎?」


    「我答應‘安然’送你回去,如今既然我們兩人都不安然,就當我任務失敗,你隻管另請高明便是。」


    「你不要五百兩了?」


    柳沁一出口,便知要糟。


    雲仰一股氣往上衝,怒極反笑:「那五百兩可以替姑娘辦個挺風光的後事,您還是留著吧!後會有期。」


    「喂!」她急忙追到廟外的空地:「好啦,他們要的東西是‘血羽翎’!」


    雲仰全身僵住。


    血羽翎!


    她的手中有「血羽翎」?


    在青省極北之處,有一座平朝境內第一高峰:玉雪峰。


    玉雪峰山勢險崚,山頂終年和雪不化,環境困厄,人跡罕至,連鳥禽獸類都極為稀少。


    在玉雪峰有三絕:秘境、血鳥、和仙族。


    所謂「秘境」,乃指玉雪峰頂有一處被斷崖圍繞的幽穀,其勢之險,至今仍少有人能涉足。


    千年異卉「和仙花」便生長在這座幽穀之中。


    和仙花每五十年開一次花;它的果實毫無用處,花朵卻充滿神效。它的花粉研製成丸,可打通奇經八脈,是練武之人的至寶。而花朵煉成的汁液,即使將死之人,隻要還吊著一口氣,服下花汁之後便是閻羅王親來,也取不了他的命。


    一整朵和仙花下來,無論受傷者是走火入魔、斷筋絕脈,要恢複武功都不是難事,一般武人服下之後更是功力精進,五年修練如一甲子。


    即使是等重的黃金,不,即使是重千百倍的黃金都買不到一朵和仙花。


    所謂「血鳥」,是唯一能生活在玉雪峰頂的鳥禽;它通體赤紅,體型僅有鴿子大小,每隻可活百歲之齡。


    玉雪峰頂的秘境,隻有血鳥進得去。相傳血鳥之所以能活百歲,就是因為它們終年以和仙花為食。


    一般人進不了秘境、釆不到和仙花,退而求其次便是捕捉血鳥。一隻血鳥等於蘊滿和仙花的精華,即使不如花朵本身神效,便有一半的功用也讓人受用良多。


    有了這兩樣神奇至寶,玉雪峰再難攀登,也早讓武林中人踏平了。


    之所以玉雪峰依然是玉雪峰,秘境依然是秘境,原因就出在一一「和仙族」。


    和仙族是唯一可以在玉雪峰險惡的砰境下生活的族裔。


    這支神秘的部族據說起碼有五百年的曆史,世世代代居於玉雪峰一帶,守護聖山。


    他們是唯一知道秘境所有秘密的人。


    和仙族幾乎不和外界往來,除了山下的樵夫和獵戶上山砍柴打獵,偶爾和他們打過照麵之外,世人對這支神秘的族裔幾乎一無所知。


    由於血鳥和秘境的誘惑太大,總會有不怕死的人想要硬闖;多數的人命喪山中,少數的人成功了。這五百年來,無論成功的人再少,終究還是讓血鳥的數量越來越少,近年來幾乎絕跡。


    和仙族人終於有了動作。


    四十年前,江湖各大門派突然收到一封來自於和仙族人的密簡,信上言明:


    花鳥固神物,唯命更足惜。


    擅入玉雪者,全族誓為敵。


    和仙一族


    當時沒有多少人看重這封短簡,因為根本沒有多少人知道和仙族是什麽東西,想去玉雪峰試運氣的依然大有人在。


    不久之後,玉雪峰的入山口堅了一排木樁子,所有入山者的屍首一個一個出現在這些木樁子上,每副屍首的脖子上掛著一個木牌:擅入者死。


    此事在江湖引起軒然大波。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氏族竟然有這等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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