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想要撫摸確實涼得有些僵硬的臉頰,一隻大手早她一步伸來,托住也禁錮住掌中觸感美好的半邊粉頰,使她無法將目光遊移逃避。


    「你該不會想逃吧?」


    「逃?為什麽?」她確實曾在他眼皮底下動過這個念頭,但也隻是飛快地一閃而過。


    「或許是我想錯了。」段毓華輕輕扯笑,右手拇指帶著三分憐愛、七分恐嚇,極為緩慢地在粉頰上輕撫滑行,「看我這記性,起初想跟我成親的人是你,你又怎會想要臨陣逃脫。」


    「我說了那是因為、因為……」分明跟他說過原因的,他硬是扭曲本意。


    「不管你的原因是什麽,剛好我也需要一個夫人。」隻是沒人說過娶了個女人回家當夫人就必須要對她付出愛吧?更何況他本來就討厭她、恨極了她。


    「所以你答應了?」沒想到她的真心竟隻是換來他的剛好、隨便湊合。


    「誰知道呢。」段毓華俯身湊到她耳邊,用很輕很柔又陰惻惻的語氣說道:「不過水心,記好了,不要逃,你跑了我會很困擾的。」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閨名,她感受到的不是甜滋滋的喜悅,而是森寒膽顫。


    段毓華可以忍受被強迫做不喜歡的事,但他不可以丟掉麵子。


    也許在百翎城鬧過不太愉快的一段,像是補償也像是為了掩蓋對這場婚事的無心,段毓華親自安排白水心住進客棧,在婚禮當天再一次騎馬領隊前去迎親。


    這一次他沒忘穿上大紅吉服,吩咐用來迎接她的也不是馬車,而是傳統的八人大轎,完全相同的嫁裳隻花一夜時間就縫製完畢,針黹、繡紋無不與原先一樣精致絕倫,不難想像三名繡娘在段毓華淫威的逼迫之下是如何拚盡全力,害她穿在身上也感覺到嫁裳有著無法衡量的沉重。


    能嫁與段毓華為妻,她曾經一度感到欣喜若狂,這短短數日的相處,理應足以扼殺這些年來她對他的偷偷戀慕,然而到了兩人拜過天地,她坐在喜房默默等待他到來的現在,心裏除了忐忑不安,竟然還留有一絲絲對他的期待。


    房門被推開的瞬間她驚詫著劇烈抖索了一下,隨著腳步聲漸漸走近,小手突然絞緊了膝上紅裙的布料。


    「我一直不了解這種無聊的繁文縟節有什麽意義。」


    段毓華的聲音比平日多了幾分懶散冗長。


    紅綢蓋頭下的人兒還在眨著眼眸,男人背著光的俊美臉龐如同那日驀然閃現,霸道奪取烏黑眼兒中所能容納的所有空間,同時在她身上製造出巨大陰影。


    「夫君。」她咬了咬塗著殷紅口脂的唇,躊躇著開口喚他。


    「我還以為今夜我揭開帕子之時,看見的會是你的陪嫁丫鬟。」


    「怎、怎麽可能?」


    他吩咐不許除他以外的人走進喜房與她獨處,她沒有那個機會,他更沒讓人來鬧洞房。


    「你到現在都還喜歡著我。」這是肯定而非詢問。


    他都已經在她麵前表現得像個爛人,她竟仍能堅持對他愛慕多年那套理論,他隻能說她死腦筋到無藥可救。


    「我們已經成親了。」斂下眸,她不再回答那個會換來他取笑的答案,隻好靜靜地陳述事實。


    她喜歡他,喜歡到無法不喜歡他,當時的心動和多年的愛戀不可能因為誰的三言兩語就打退堂鼓,雖然她承認她看不懂時而溫柔、時而冷酷的他。


    「對,恭喜你,成為段家大少夫人。」段毓華微掀的唇角摻著嘲諷,「你以後可要好好地、全心全力地扮演好我夫人的角色啊。」


    「為什麽要扮演?」嫁給他就是為了要當他的妻,她是心甘情願想要嫁給他的。


    「這些日子還不足夠讓你看清事實?」本以為她很精明,沒想到跟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毫無兩樣,都被名為幻想的狗屎黏住眼睛,隻懂得異想天開,「在娶你之前我不愛你,在娶你之後我不愛你,這輩子我更不會給你愛。」


    「你……」鼻頭好酸,現在充斥眼眶、模糊視線的應該是淚吧,「你為什麽要說這種話?我們才剛成親……既然你決定不要愛我,你為什麽要答應這門親事?」


    「我說過我剛好也需要一個夫人,一個跟我門當戶對的女人,僅此而已。」


    轟隆一聲打在她腦裏,是晴天裏出現的霹靂巨響,還是火藥炸開焚毀燃燒的聲響,她分不清了,隻是突然像醒過來似的哭了。


    「我到底做了什麽讓你這般恨著我,恨到就算賠上自己的一生你也在所不惜?」淚珠帶著滾燙的溫度滾下臉頰,她沒想過要哭的,可望著眼前笑得一派泰然自若的男人,淚意無法止住。


    「問你呀。」


    他真的好殘忍,居然可以柔柔笑著伸手幫她揩淚,他的殘忍簡直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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