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讀兩年就畢業,國中跳級、高中跳級,大學也從七年縮短為四年,內科、外科、心髒科,學士、碩士、博士,日夜奮戰不懈,時間怎麽也不夠用,就為了盡快達成老爸、老媽的期望。


    正式掛牌行醫之後就更別提了,每天不是問診就是開刀,緊繃的神經從沒有一刻雜懈下來過,腦細胞一顆接一顆過勞死,她卻連為它們焚香祭拜一下的時間都沒有,隻忙著繼續淩虐尚未陣亡的腦細胞。


    她一直以為自己會這樣戰鬥到死。


    誰想到她竟然也會有這麽一天,悠悠哉哉地徜徉在地中海的陽光下,傭懶的浮沉在藍澄澄的愛琴海裏,好不愜意的把自己的生命浪費在一早樂之中。可恥得很徹底!她一邊誠心懺悔,一邊咬一口冰涼的西瓜,滿足的歎息,再用腳丫子憤慨地用力推推隔壁家的人。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


    「你說什麽?」


    「…#%!$%#@$%!」


    「女人說這種話很不雅。」


    「管你雅不雅,我要工作啦!」


    「隨時都可以啊,不過……」


    「怎樣?」


    「誠心建議你,換個工作吧!」


    「為什麽?請說出個道理來!」


    「你知道。」


    好簡潔的「道理」。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沒好氣的承認自己是在問廢話。「那科?」


    「不好笑。」


    「你有看到我在笑嗎?」


    「偷笑,有。」


    「嘖,這樣也給你看到。」明明看他閉著眼睛說。


    「我是萬能!」口氣好不得意。


    噗嗤!


    「先生,請問你什麽時候變這麽幽默了?」


    「一向都是。」


    「才怪,你是耍白癡!」


    某人不認同的咕噥,聽不清楚在嘴裏念什麽。


    「那心髒科總可以了吧?」


    「這個笑話更冷。」


    「不然咧?」


    「小姐,我說的是換個行業,請別在那裏換湯不換藥好不好?」


    換這邊不高興地嘟囔,同樣聽不清楚在罵什麽。


    「到麥當勞打工?」


    「這就行了!」


    「……好,那你也換個工作,下去給我采珍珠去吧你!」


    一腳毫不留情地踹過去,撲通一聲,美男魚被踢下海采珍珠,片刻後,自海水中嘩啦啦冒出一顆美男頭來,一手扶在浮床邊,另一隻手抓著一隻張牙舞爪的大龍蝦,大鉗子喀嚓喀嚓夾,正在為自己的生命做最後的掙紮,就算救不了自己的老命,起碼也要剪根大拇指來做陪葬。


    「今晚可以加餐了。」某人得意的獻寶。


    「我的珍珠呢?」冷水不客氣的潑過去。


    「還在海底。」


    「再給我下去,今天沒找到半顆珍珠,就別給我上岸!」


    美男魚慎重考慮了一下,隨即再回到海裏,不過不是往下鑽入海水中,而是遊向遊艇。


    「咦,你要幹嗎?」


    「拿手機。」


    「拿手機幹嘛?」「叫人買條珍珠項鏈送來。」


    「……」是喔,用偷吃步的就想混過去?惱怒的杏眸噴著燦爛輝煌的火花,恨恨地瞪著美男魚遊到遊艇邊爬上去後,她才不甘心地收回視線,再泄憤似的咬一大口西瓜。


    換就換,沒什麽大不了的。


    為免外人將聿希人的奇跡式痊愈聯想到她身上來,雖然有點不甘心,但為了將來的生活平靜,她不得不做點犧牲。


    畢竟,如今她能夠像這世上所有的平凡女人一樣結婚生子,爺爺疼她、丈夫愛她,兒子也很活潑可愛,過的是她曾經冀望而不可得的幸福生活,她實在不能再有任何不滿意的了。


    除了,她偶爾會在午夜夢回時,憶起不堪回想的童年往事,那時,她就會忍不住擔憂。


    哪一天,那人會再找到她?


    或者,知道這件事的人,哪一天會為了不得不的理由而背叛她?


    雖然她寧願相信不會有那麽一天,可是世間事不如人意者居多,即使已幸運地平安度過了這麽多年,也不能保證未來都不會有問題。也許,她的幸運早已用光了。不過?無論她再如何擔心,未來如何也沒有人能夠預料得到,現在,她隻能緊緊把握住這一刻的幸福,並且衷、心期望那一天永遠不會來臨,也因此,她勢必要有所犧牲。隻是……


    要換到哪裏去,才不會違背老爸、老媽的期望呢?


    九個月後!「好,下課了,各位,半個月後再見……」


    「喔耶,放假了!放……」


    「不過請別忘了……」


    「呃?」


    「收假後要上的第一堂課是解剖實習,所以……」


    「所……所以?」戰戰兢兢的吞咽口水聲,黑框大眼鏡後的犀利目光,橫掃千軍地劈開課堂內每一顆大頭笨冬瓜。「千萬不要吃早餐!膽敢給我清潔胃部的,沒有第二句話,一律重罰!」下定最後判決,利落地拿起書本,背起皮包,傲然轉身離開教室。


    一如往常,「老處女」教授離開之前,總要搖下幾句讓人頭皮發麻、腳底發冷的警告,然後教室內的冬瓜們就會維持石化狀態好半天。


    直到「老處女」教授走遠,確定她聽不見之後,笨冬瓜們才會在同一瞬間裏解凍,然後很有默契的集體開始馬後隔空炮轟,轟隆轟隆一炮接一炮,聲勢是夠浩大了,可惜全都是空包彈。


    「老處女就是老處女,嘰哩呱啦,嘰哩呱啦……」抱怨、抱怨……


    「我看是心理變態,呱啦呱啦,呱啦呱啦。」埋怨、埋怨……


    「難怪沒男人敢泡,咕嚕咕嚕,嘰哩嘰哩……」天長……地久……


    「誰敢泡,早晚會被泡進福爾馬林裏……」沒完……沒了……


    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毒,「老處女」教授是聽不到啦,不過她也猜想得到,唇上漾起頑皮的賊笑,愉快地走向校門口。


    嘿嘿嘿,那些笨冬瓜們還真是可愛呢!


    三月的雅典,冷冬甫過,日陽雖溫暖、輕風卻仍有幾許寒瑟,關茜腳步輕快地踏出校門,走向路旁等待中的豪華轎車,車門一開便迫不及待的鑽進去,迎麵是聿邦婷笑咪咪的臉,副駕駛座上的聿邦彥自後視鏡中看著她,表情依然嚴謹,目光卻不再冷硬,隱隱透著親切。最後,楊頡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坐上駕駛座,聿邦彥隨即下令開車。


    「走吧!」


    轎車一上路,隔開前後座的玻璃屏障便升上來,關茜立刻開始鬥變裝。


    摘下老土的大黑框眼鏡,拆開阿嬤簪,再由聿邦婷為她綁了一條又粗又長的麻花辮;褪下老式套裝,換上希臘民族風的背心長裙和綁帶鞋,沒兩三下,她就脫離「歲月的摧殘」,又回複清秀可人的鄰家少女了!高中還沒畢業的那種。


    然後,隔開前後座的玻璃屏障落下,大家開始哈拉閑扯淡。「希人今天又不用上班啦?」「沒有case出狀況需要他處理的。」


    「真閑。」


    「他在家裏可不閑。」


    關茜聳聳肩,又戴上幾件十足波西米亞風味的首飾,她向來不愛戴首飾,今天情況不同,得認真打扮一下。


    「那小胖子呢?」


    「又落入爺爺的魔掌中了,很抱歉,我拯救不及!」聿邦婷的口氣十分無奈,每次都這樣,聿爺爺一「搶」到寶貝曾孫就舍不得放手,總有千萬種理由拒絕把小胖子交給別人,雖然種種理由都很荒唐,但他老是說得那樣理直氣壯,別人又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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