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雲枝說她已經在家裏吃過晚飯了。


    “那我們先去吃飯, 你玩得隨意。”


    穆厲庭揚起下巴點點客廳沙發方向,示意她可以在那裏等。


    孟雲枝麵色不顯,生了一肚子火氣。


    什麽“我們”“你”啊的,說得像是他跟溫杳是主, 她是客, 而且她還是來家裏玩的親戚小孩那種客!


    她窩在沙發中間, 偷偷瞄了幾眼餐廳那兩人。


    看穆厲庭現下那嫻熟的動作,再看溫杳才來京市沒兩天, 這人後腳就跑來買下對麵的房子,這賊心昭然若揭了!


    這種“好巧我們怎麽成鄰居了”的狗血劇情的戲, 她八百年前就不接了好嗎!


    孟雲枝迅速點開微信,將孟雲翳和孟雲擎拉到一個群內,他們這些侄輩的是時候統一戰線,一致對外了。


    孟雲擎:?


    孟雲枝:你們知道我在溫杳家對門見到誰了嗎?


    孟雲翳:誰?


    孟雲枝又瞥了一眼餐廳方向,偷偷打字:穆厲庭!他買下小姑姑對麵的房子了,他們現在是鄰居了!而且她今晚還在穆厲庭家裏跟他共進晚餐!


    微信群裏出現一瞬間的沉默。接著,孟雲擎回複了無數條感歎號,間隙夾雜著孟雲翳幾把血淋淋的菜刀表情。


    此刻, 孟雲枝反倒成群裏最冷靜的一個了。


    她深呼吸, 敲字回複:先別衝動,我瞧著八字還沒一撇呢, 但是不能不防。我們假設一下他們以後成了……


    孟雲翳:我反對。穆厲庭太複雜,不適合小姑姑。


    孟雲枝也是這樣覺得。


    “孟雲擎呢,你怎麽看?”


    一分鍾以後, 孟雲擎直接在群裏甩上一大段語音。孟雲枝弓下身子,將手機湊近耳邊聽。


    “怎麽看?老子不看!”孟雲擎的聲音一下子炸出。


    孟雲枝嚇得慌忙調小聲音,並迅速掃過了餐廳吃飯的男女, 確定他們沒留意到,才繼續縮進沙發角聽。


    孟雲擎的語氣十分激動,“不行,我絕對不同意!我想過了,他倆要是成了,穆景宸叫溫杳大嫂,我喊她姑姑,那還得了?穆景宸那小子不是長我個輩分了?我要叫他叔叔還是什麽?那我也太吃虧了!”


    孟雲枝汗顏,想說他實在是想得太長遠了,她這堂弟的腦回路真是太過神奇。


    但是緊隨其後的,孟雲翳居然同意了他的說法,並附和道:“絕對不行!若是這樣的話,我們要叫穆厲庭……姑父?四舍五入就是我得喊他爸爸了?”


    孟雲枝萬萬沒想到,連她這一向從容自持的孟雲翳都如此不淡定。不過想想,傳聞中孟雲翳和穆厲庭的關係形同水火,要他叫敵人爸爸,簡直是莫大的折辱。


    孟雲枝:雖然我們的顧慮不一樣,但是目標一致啊!攪黃他,驅逐他!我就不信了,我們三個大可愛加起來,在姑姑心裏還比不過一個穆厲庭嗎?


    他們於是當下結盟,誓要擋住妄圖叼走他們家大寶貝的野生狼狗。


    “在跟誰聊天呀?”溫杳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邊。


    縮在寬大沙發一角跟那兩人計劃得正起勁的孟雲枝,嚇得差點跳起來。


    被溫杳伸手按下,提醒道:“當心你的腿。”


    溫杳回頭對穆厲庭說:“那我們回去對麵了?”隨即扶起孟雲枝,拿起旁邊的拄拐遞給她。


    穆厲庭頷首,忽然說:“晚上看論壇,我出題。”


    她瞬間來了精神,“好!”


    “快走吧姑姑,”孟雲枝在玄關處催促,轉瞬撐著牆故作可憐,“我站不了太長時間。”


    溫杳怕她腿不舒服,急忙朝她小跑過去,“行,這就走了。”


    孟雲枝趁著溫杳開門之際,回頭望向站在廳中燈下那男人,豔麗的臉上勾起一個挑釁的笑容。


    回到家中,溫杳洗完澡,跟孟雲枝坐一道看電視聊天。


    “你有事要忙?”孟雲枝注意到她已經第n次點開手機屏幕看時間。


    “是有事,”溫杳解釋說,“穆厲庭等會要在維數論壇出題,我得打擂。”


    孟雲枝頓時覺得一陣肝疼,這怎麽人都被她帶回來了,心思還在對麵呢?


    她咬牙想道,穆厲庭太心機了,居然還有在網絡上勾人這種陰險的後招!?溫杳現在滿腦子都是他的題目,相當於全部注意力還在他的身上啊。


    溫杳後來登錄晚了十分鍾,厲的題目帖子已經掛在置頂,她拿來紙筆直接雙腿盤坐在毛絨絨的地毯上。


    孟雲枝無聊,將電視關到靜音,離她稍遠刷手機,到底沒有打擾她。


    穆厲庭出的是一道代數題,這種不等式的問題要對大小變量有最準確最敏銳的感覺判斷,並且運算量非常大。


    說難也不難,但就他這道題,計算量太大,30行以內都難完成。要是中間粗心走神出了點錯,那又得從頭開始。


    溫杳找到方向,埋頭苦算,投入時就連自己身在何處都忘記。孟雲枝配合地不出聲,隻在中途給她端來一杯水,她都沒察覺到。


    可盡管如此,溫杳還是比別人慢了,當她解出題目時,才發現這題幾分鍾前就有人已經上傳答案。


    溫杳略微感到遺憾,她當然不會將原因歸於自己上線遲,給自己找借口,而是完全認為那先她解出題目的人著實厲害。


    擂主不是長暮,也不是林路深深。


    是lion。


    lion這人在她第一次打擂時便交過手,後來他偶爾會出現,這是溫杳第一次輸給他。


    但聽說他曾經也是霸占過擂主位置的,連林路深深跟他對上,也占不到好處,輸贏各參半。在溫杳沒來之前,lion沒上線的那個月,林路深深才得以連續守住一個月的擂主。


    這是個棘手人物。他在論壇中是出了名的解題快、狠、準,就如同他的名字。


    林路深深從後台發來私信,問她在不在。


    長暮:在。


    林路深深:暮神,厲神發的題目你看到了嗎?


    他的語氣頗有些小心翼翼,溫杳不服輸,不代表她輸不起。


    她笑著回複:看到了,我攻擂失敗了,他解題速度更快。


    林路深深:當大家都達到一定的水平,有時候題目本身才是勝負關鍵,比如他碰巧對這題更得心應手。


    溫杳知道林路深深是在安慰她,卻不太認可他的說法,他說這題lion更熟練,可能下一道題目就是她更順手。


    但如果輸贏由題目來定,可不就本末倒置了?人應該掌握題目,而不是被題目控製。


    長暮:我明白。可是如果我能在實力上碾壓他,將不懼怕任何題目。


    半晌,林路深深回複:你說得對,是我狹隘了。


    溫杳倏然想起之前猜疑的他的身份,直截了當詢問。


    長暮:你是梁深嗎?


    對方大概被震驚到了,兩分鍾以後,他發來問:你是誰?


    這就是承認了,果然是梁深啊,他在網上對長暮盲目崇拜,經常彩虹屁輸出,跟梁深本人完全不像。


    梁深的日常是什麽呢?呃,就是端著他那高傲的小模樣樂此不彼地懟她吧。


    盡管如此,溫要還是輕易猜到他,除去名字相似之外,更因為她能從林路深深每次的解題中,找到梁深的影子。


    長暮:你猜?


    以梁深對她的了解,應該不難猜出才對。


    果不其然,他不過尋思片刻,就有了答案。


    林路深深:溫杳?你肯定是溫杳,我早就該猜到,你解題的個人風格很明顯!


    屏幕前的溫杳笑得十分愉悅。


    長暮:是我,沒想到啊,我在現實裏聽你誇我一句可太難了,梁深,你學學人家林路深深!


    林路深深:哦,不好意思,我那些崇拜之情都是對長暮的,不是你溫杳。


    互相表明身份之後,兩人立馬轉換回日常想處模式。


    長暮:對了,你覺得lion又是誰?他這樣的高手,有沒有可能就在訓練營?


    溫杳倏地靈光一現,猜想到這個可能性。


    林路深深:有可能,他的水平訓練營裏沒幾人能達到——謝承陽?


    謝承陽?那大概是一頭熱情奔放又驍悍無比的獅子了。


    長暮:或許是他。


    但溫杳心裏存下了疑問,解題思路往往能看出個人特色,謝承陽磊落,lion陰沉,似乎很不相同,但這隻是憑感覺猜測,並不科學。


    叮咚微信聲響起,穆厲庭發來信息:你沒參與?


    他同林路深深一樣,以為自己是沒做,擂主才會是別人,就對她這麽有信心麽?


    溫杳坦蕩回:我有在做的,但他更快,是我輸了。


    然後幾分鍾沒見他回複,孟雲枝坐在一旁,撐著下巴觀察了小半會兒。


    她突然問道:“小姑姑,你覺得穆厲庭怎麽樣?”


    溫杳始料未及,愣了一瞬,才開口回答:“他孤傲、狠厲、冷漠,是強大得可怕的一個人。”


    孟雲枝目中露出喜色,溫杳對他這評價聽上去也沒多好啊。


    但溫杳接下來語氣低柔,近乎自言自語道:“但這些都是旁人說的,在我麵前,他跟別人說的完全不同。”


    “怎麽個不同法?”孟雲枝迫不及待地追問。


    溫杳擰眉想了想,一時間找不到形容,正要說什麽,手機微信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穆厲庭這次再出現時,給她發來一張圖片,竟是將那道題給她解剖透析個徹底。


    他說:“這樣下次你就能贏了。”


    溫杳心中一動,唇邊漾起甜蜜的笑意。


    “咳咳,”孟雲枝猛烈咳嗽兩聲,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溫杳:?


    “既然你都沒空理我,那我回去了。”她聲音有點悶,其實是傲嬌了,隻等她下一句過來哄。


    但溫杳思緒還在那張圖片上轉,一時間沒聽出孟雲枝的彎彎繞繞。


    順意道:“哦好吧,我送你下樓。”


    孟雲枝氣極,“你就讓我走了?”


    “啊?”溫杳不解,“不是你說要回去的嗎?也快十點了呢。”


    從前當她是乖侄女大可愛,現在外頭有狗了,態度就全變了哼。


    孟雲枝冷豔的眉眼中卻帶上控訴,說:“行、行,我走。”


    電光火石之間,溫杳的求生欲上線。


    “那要不然,你今晚在我家睡?”


    “算了不用了,”孟雲枝臉色瞬間變好,然而眼神飄向別處,嘴上說出拒絕。


    溫杳陡然意識到孟雲枝或許就是想留下,聲音放軟,“你就當陪姑姑嘛,我一個人住也很害怕的。”


    “那你早說嘛,哎,我就住一晚陪你吧,免得你害怕。”孟雲枝揚眉答應道,撫了撫長長的卷棕發。


    溫杳明天還要去訓練,不可能熬太晚,說完沒多久就回房睡覺了。


    孟雲枝躺在客房溫軟的床上,蹬蹬腿翻身,趴著給家裏打電話。


    “小姐?”接電話的是家裏的阿姨。


    “幫我叫我媽來接。”


    幾分鍾後,黎慧接起問:“怎麽了,女兒?”


    “沒,就跟你說,我今晚在姑姑家睡了。”


    “好,知道了。”黎慧以為她隻是打電話回來報平安,說完就要掛掉,被孟雲枝製止。


    “等等,”孟雲枝喊了聲,“媽媽你先別掛,我跟你說個事。”


    孟雲枝把穆厲庭和溫杳的事全給黎慧說了,她當然不至於告狀,她隻是憋不住事想問問黎慧的看法。


    “小妹下個月就要過生日了吧?”黎慧突兀地問了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


    “是啊,下個月五號。”孟雲枝當然記得。


    “雲枝,你小姑姑就要是個成年人了,孟家護著她,但絕對不會幹涉她。”黎慧循循說,“你可以不喜歡她喜歡的人,但一定要尊重她的選擇,不然溫杳會很為難的。”


    孟雲枝一想就能明白這道理,不過,“小姑姑也沒說她喜歡穆厲庭啊,”她幸災樂禍道,“穆厲庭還不一定能追到我姑姑呢。”


    黎慧也笑,年輕人可不就這麽回事,確實是說不準的。


    她現在比較好奇的是別的,“雲枝,要說雲翳反對,這我還能理解。但你怎麽也對穆厲庭意見這麽大呢?小妹是孟家的人,這孩子樣樣都好,萬一要是看上個中不溜的,我們家裏人得心疼死,幸好是穆厲庭這樣的天之驕子啊。你說,有穆厲庭這樣強大的男人也護著她,不是挺好?”


    “好什麽好!”孟雲枝撇嘴,“他的條件哪裏配得上我小姑姑了?”


    黎慧完全不能理解,穆家和孟家相配,穆厲庭這人也挑不出什麽錯處。


    “你能數出他有哪兒不好?”


    “多了去了,我給你數數,你看他,”孟雲枝夾著手機掰手指,“家有幼弟,父母雙亡,上了年紀,獨守空房。”她自己說完,越發痛心疾首。


    而電話另一端的黎慧,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她說的這是穆家掌門人,令外界聞風喪膽的穆總穆厲庭?似乎,確實每一點都對上了。黎慧頓時無限同情起穆厲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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