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請問你還願意幫我洗頭嗎?”


    三天一到,趙上綺準時打電話來,語氣怯生生的。


    聽得出她的口吻是擔心自己生氣不理她,他並沒有那麽小氣。


    “我今天八點才有時間,來的時候記得幫我帶水煎包還有珍珠奶茶。”


    她鬆口氣,語氣明顯輕快了些,“喔,還要什麽嗎?”


    “不用了,就先這樣,別遲到了。”


    結束電話,蔣映人走回休息室,從冰箱拿出一罐可樂。


    阿健正在吃泡麵,看見他走來,揚揚下顎。


    “怎麽在吃泡麵?”蔣映人瞥了眼桌上的便當,心裏清楚是怎麽回事。


    “momo掌握便當生殺大權,完全照她的喜好買,偏偏她是個沒有什麽味覺的笨蛋,挑的便當不好吃,害我隻好吃泡麵。我發誓,下個月一定要跟老板罷免這個不稱職的便當小姐。”阿健忍不住高聲抱怨,似是恨不得直達天聽,可惜老板不在樓上。


    所有人都知道老板暗戀momo,會換才怪。蔣映人暗忖。


    “還好啦,她也隻有這件事做不好,便當也不是難吃到哪去。”肚子一旦餓了,他才不在乎塞進去的東西好不好吃。


    “廢話!每隔幾天就有人送愛心水煎包過來伺候你,你當然可以忍耐……對了,那個送水煎包給你的年輕女生是誰啊?”他見過蔣映人的妹妹,還在念國中,最近來的那位應該是大學生,長得滿清秀的,可惜一點都不青春。


    “客人。”


    “vip級的客人?”那樣的打扮,怎麽看都不像是高消費層級的。


    “吃你的泡麵吧!”


    阿健舉高筷子,還想繼續追蹤內幕。“jacob,老實說,你是不是對那個未成年少女有非分之想?”


    “她是我同學,跟我同年紀。”蔣映人沒好氣道。


    “哇!真看不出來,個頭小小的,一臉稚氣未脫,我還以為她未滿十八呢。不過看起來怪怪的,她身上怎麽永遠隻有白色t-shirt?不過這樣也好,看起來挺乖的,把她介紹給我好嗎?”他工作忙死了,沒時間交女朋友,如果有一個乖巧貼心的女朋友,或許能改善他悲慘的生活。


    阿健長得帥氣,個性也挺好相處,如果把上綺介紹給他應該對她有幫助,不過她現在還在努力習慣人群,時機不太適合;再者,蔣映人內心也有一點不願意,他認為上綺是需要一個懂她、並且能照顧她的男朋友。


    “過一陣子吧,她最近有點事。”


    “喂喂,該不會是想藏私吧?”聽起來一點都不誠懇。


    “她又不是我女朋友藏什麽私?反正你別去招惹她,要是把人嚇跑,你就完蛋了。”


    阿健晃著筷子,點頭答應。“是是是,我繼續吃我的泡麵。”


    蔣映人打開便當,隨便吃了幾口,下一位客人已經登門,他隻好蓋上便當趕緊招呼客人,同時間另一位客人的頭發也燙好了,他隻好兩邊忙碌,等他終於有時間喘口氣的時候,已經九點了。


    他望著門口,心想趙上綺怎麽還沒到?她不像是會遲到的人,是路上出了什麽事嗎?想到或許會發生的狀況,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jacob,你在看什麽?”


    “小麗,你有看見最近常來找我洗頭的那個女孩嗎?”


    “有啊,她八點就到了,你不是要我帶她上樓給她一個位子坐?”


    蔣映人一聽,大步衝上二樓,果真看見坐在角落、低著頭不知在畫些什麽的趙上綺。他輕輕靠近,落坐在她對麵,她嚇了一跳,抬起頭看見是他,臉上才浮現一絲放心。


    “怎麽沒跟我說你來了?”


    “喔,我看到你很忙,想說我的事情不急,等你忙完再說。”


    她正要把桌上的筆記本收起來,他伸手示意是否可以看,她猶豫了幾秒鍾才緩緩交出。


    他含笑道謝,從頭慢慢翻閱,臉上的表情隨著她每一頁的圖畫而有不同的改變。


    筆記本裏是一個故事的草圖,故事的主人翁叫dora,是個十歲的孤兒,她生長在英國,那時候英國的社會階級觀念仍重。


    dora從孤兒院逃出來,在街頭流浪,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但她生性樂觀又愛幻想,這也為她帶來不同的樂趣。


    “結局呢?”他隻看到dora認識了一個很有錢的老爺爺,非常期待結果。


    “結局喔……她會死。”


    蔣映人愣了一下,抬頭看著她,“為什麽?”


    按照小時候所看的卡通“莎拉公主”來看,dora遇見這名孤獨的老爺爺應該會被收養,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才是典型的故事結局吧?


    “什麽為什麽?”趙上綺困惑他的疑問。


    “她不是應該會被收養?”


    “不會啊,所有的一切全是她幻想出來的。”


    “這不是童話故事嗎?”主角死了,這算什麽幸福的童話故事?


    “是啊,不過不是給小孩子看的,我畫的是要給大人看的。”所以不會有所謂的幸福結局,太美滿的故事反而失真。


    “為什麽她會死?”


    “所有的一切美好全是她幻想出來的,真實的她依舊是個流浪在街頭的孤兒,經常挨餓,冬天到了,她凍死在街頭合情合理。”


    “『莎拉公主』那麽幸福你不要?”


    她輕輕搖頭。“『賣火柴的女孩』比較感動我,有時候能死在幻想中也是一種幸福。”


    “你真是不可愛。”


    這一點她也讚同。“我本來就不可愛。”


    蔣映人還想說什麽,卻在瞥見她眉間的一抹固執後作罷。“總之呢,創作是自由的,不過今天我沒辦法幫你洗頭了,明天好嗎?”


    “好。”她很好說話,收回自己的畫本,準備離開。


    “我還沒吃飯,水煎包涼了也不好吃,走吧,我帶你去附近吃飯。”


    可是我吃飽了。趙上綺原本想婉拒,不過看他已經起身,一副“我們走吧”的表情,她竟然說不出口,隻好乖乖跟著他走。


    時間才九點半,東區正熱鬧著。


    蔣映人走在前頭,趙上綺稍稍落後,兩人活像少爺帶婢女出遊。


    東區她一點都不熟,跟著他左拐右繞,出了一條巷子又走入一條巷子,最後停在一間豆花店前,店名很有趣,叫做“300”;看起來豆花店已經要收攤了。


    “老板,兩碗豆花。”蔣映人一點也不在乎地走進去。


    “小蔣,你也太不守時了,說好八點半來,現在都九點半了,你的豆花差點不保。”老板動作利落的將最後的豆花端出來。“你女朋友?”


    “不是,我同學。”


    豆花店之所以叫“300”,原因無他,就是一天限量三百碗,賣完明天請早,隻有兄弟姊妹、親朋好友才有預定的殊榮。蔣映人是店老板的鄰居,以前還托他照顧過自家的小孩,這人情可大了。


    “店裏忙啊。”豆花店生意好,差不多八點左右晚上的賣量就能清空,趙上綺就是刻意挑沒人的時間帶蔣映人來品嚐豆花。“上綺,老板的豆花是純手工製做的,嚐嚐看。”


    趙上綺很想問他不是說要吃飯,怎麽跑來吃豆花?可是盯著豆花裏又黑又亮的粉圓、飽滿大顆的紅豆以及粒粒分明的花生,不由得也嘴饞了,連忙舀了一口豆花送入嘴裏,入口即化的感覺令她感動莫名。


    “好吃吧?老板雖然不怎麽樣,可是豆花卻是一級棒。”


    “臭小子,什麽叫做我不怎麽樣?我長得這麽帥氣有型,你是沒看見嗎?”瞎了嗎?


    蔣映人確實沒看見老板的帥氣,因他發現老板一靠近,趙上綺的左手就緊緊握住包包,整個人異常緊張,神情僵硬;她這模樣很像是他第一次幫她洗頭的時候,她也是一副非常想奪門而出的感覺。


    “老板如果帥氣,那我就是第一帥哥了!”他忍不住握住她放在桌下的左手,立刻感受到她小手的冰涼。


    “去你的!你根本是個娘兒們!”成天幫女人洗頭混在女人堆中,老板隻覺窩囊。


    “老板,大家都是服務業,賣豆花還不是成天陪笑。”半斤八兩。


    “我哪有陪笑?會上門的都是忠實顧客,根本不需要我陪笑……”老板還沒炫耀完,大兒子已經進門。


    “爸,我回來了。蔣大哥,晚安。爸,有什麽事我可以幫忙?”放下書包,他準備要幫忙。


    老板連忙端出一碗冰涼消暑豆花。“我快弄好了,你先去洗手吃豆花,然後去寫功課。”他小時候不喜歡讀書,長大隻能賣豆花,他不希望兒子們步上他的後塵,所以特別栽培。


    “爸,沒關係,這是應該的。”做兒子的堅持要先幫父親整理完才要吃豆花。


    “不用啦!”兒子孝順,他心甘情願做更多。


    大兒子不再理會端著豆花的父親,徑自將鍋子端到後頭去洗。


    眼前的一幕全落入趙上綺眼裏,她看得出神了。很平凡無奇的對話,卻將父子間的親情表露無遺,讓她看得不自覺放鬆心情,慢慢地,她的手不再緊握包包,蔣映人也注意到她的變化。


    吃完豆花,他陪她走回去牽車。


    “你很討厭老板那類型的人?”他問。


    趙上綺想了一下,搖搖頭。“他是好人,我不會討厭他,隻是有點害怕……”老板長相很粗獷,確實令她膽怯。


    他想起她表裏如一的二分法。“嗯,老板確實是好人。”


    “他對他兒子也很好。”


    “所有的父母都會這樣對自己的小孩。”


    “不一定……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愛自己的兒女。”她回答,神情篤定。


    蔣映人本想反駁,但當他接觸到她那雙隱含悲傷的眼神後,發現自己竟然很想牢牢擁抱她給她安慰,就像他平常對妹妹做的一樣。


    他明白了。


    她的傷痛來自家庭。


    其實,他一直很注意趙上綺。


    說也奇怪,班上有各式各樣漂亮的女孩都不見他關心,偏偏對一身宛若流浪貓模樣的趙上綺動了惻隱之心,這或許該怪他太寵愛妹妹,導致看見弱小動物都會心生憐惜,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才會特別在意她。


    她留著一頭亂糟糟的短發,身上的衣服不怎麽幹淨,他曾聽女同學私下抱怨趙上綺身上會有奇怪的味道,因此沒人想靠近她。


    她排斥人,其它人也排斥她,變成惡性循環。


    上課時沒有固定的座位,趙上綺附近始終沒有人坐,她永遠選擇靠窗的角落,久了那裏就變成她的專屬位子。曾經有別係的學生選到他們的課,第一次坐在趙上綺隔壁,下課便自動換位子,可見她身上的味道讓人無法忍受。


    她上課很專心,偶爾會分神遠眺窗外,不知在看什麽,無論上課或下課她總是第一個進出教室。他曾問過其它同學,根本沒人知道趙上綺住在哪裏,而她臉上淡淡的黑眼圈顯示她似乎過得不是很好。


    他身為班代,加上他個性比較熱心,某天下課,他把趙上綺叫到外頭想好好勸她。他說了很多,幾乎把對妹妹的訓詞全用上了,隻見她睜著大眼,一臉茫然,他如此苦口婆心,她卻一副不受教的態度讓他很火大。


    “趙上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嚴重影響到其它人?你在家裏要怎樣都不會有人管你,可是你現在是在學校,這裏是公共場合,你總得注意一下自己的儀容整潔。一個女生醜就算了,若是連基本的幹淨都做不到,根本不會有人喜歡,你應該好好檢討一下。”他很努力不要用太尖酸刻薄的字眼刺傷她。


    說完了,他等著她的反應。難得有人說了重話,她總該清醒吧?


    她有沒有清醒他不太確定,隻看見她臉上有著仿佛受傷的痛楚,以及掩飾不了的濃濃恐懼。


    不會吧?他又沒罵她,頂多是念她,口氣是嚴肅了點,但應該不會讓她有恐懼的感覺才對,她是在害怕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趙上綺終於開口:“我知道,可是、可是……你什麽都不懂。”說完,她轉身跑走。


    蔣映人滿腔問號無處可問。


    廢話!她不說,誰會懂?他又不會讀心術。


    不過他倒是發現一件事,他離趙上綺很近卻沒有聞到她身上傳來什麽奇怪的味道,而且他也注意到,她有一雙白皙幹淨的手。


    很奇怪的發現,但他沒有機會問個清楚,到了下學期,趙上綺就休學了……


    睜開眼,蔣映人知道自己做夢,夢見了以前。


    他坐起來,想起了趙上綺那張充滿受傷以及恐懼的臉龐。


    她究竟受過什麽樣的傷害?


    “哥,早餐我煮好了,你醒了沒?”


    看了眼鬧鍾,已經九點了,蔣映人隨便套上一件衣服走到客廳。


    他父母都是醫生,愛心泛濫,一等他能賺錢了,兩個人便到世界各地去幫助人,留下他照顧小他十歲的妹妹。幸好可人很乖巧,懂得幫忙整理家務,要不然每天工作到那麽晚才回來的他,根本沒時間整理。


    雖然有時候他也很氣父母太沒責任感,但每次收到他們的ma!l說他們又救了多少條生命,想了想,他們在這裏生活無慮,若還計較就太不知足了。


    今天星期四,他排休,可人正逢暑假,便要他帶她去參觀美術館,說是要交作業。


    “哥,早安。”蔣可人乖巧地道早。


    爸媽不在家,長兄如父,下星期能不能和同學來個兩天一夜的旅遊還得看哥放不放行,她自然要乖一點,免得被禁足不能出去。


    “哥,如果你太累,我自己找同學去就好了。”爸媽都還沒那麽緊張她,反倒是哥成天把她看得緊緊,深怕一轉身她就會出事一樣。


    “沒關係,我答應你了,半個小時後出發。”蔣可人歎了口氣,從包包內拿出筆記本,不曉得在寫些什麽。


    蔣映人邊吃三明治邊注意到那本黃色筆記本上的圖案有些眼熟。


    “可人,那是什麽?”


    “筆記本啊。”哥是睡胡塗了嗎?連筆記本也分不清楚。


    “我是說外麵的圖案。”


    “這個啊,這是『奶油蒼蠅』畫的。”


    “什麽鬼名字?”奶油蒼蠅?


    “就是蝴蝶的英文butterfly。哥,你的英文有這麽糟嗎?”


    蔣映人一口氣喝了三分之一杯的牛奶。“我是說怎會有人取這麽怪的筆名,真怪。”


    驀地,腦海中跑出一個模糊的身影——趙上綺。


    他跟妹妹借來筆記本看了好幾眼,上頭簡單的線條跟趙上綺那本筆記本裏畫的十分相似,她也說了自己在畫插畫,不會這麽巧吧?


    “哥,你不要小看『奶油蒼蠅』,她除了童書以外,還幫一些報紙畫插圖,有一本雜誌還有她的插圖專欄喔!蔣可人對『奶油蒼蠅』十分崇拜,所以也開始畫畫,雖然總是被退稿,不過『奶油蒼蠅』也說了,成功絕非偶然,一定要下過苦工才有成就,她會好好努力。


    “插圖能有什麽專欄?”隻聽過小說專欄,還沒聽過插圖專欄。


    “當然有啊,幾米就有,『奶油蒼蠅』也有。不過她的插圖內容比較深一點,有時候我看不太懂,但領悟以後會讓人會心一笑,每一則我都有收集起來呢。”將來她也要當個有名的插畫家。


    蔣映人連問也不用問就知道妹妹打什麽主意。她年紀小、圖新鮮,興趣廣泛,去年對寫小說有興趣,半年前迷上一出學鋼琴的日劇,因此吵著學鋼琴要當未來的音樂家,然後呃………嗯,當然是不了了之,因此結論是,他妹妹的興趣根本無法持久。


    “台灣的藝術家不是改行就是餓死了。”他簡短勸告,希望她別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幾米就成名了!”哥很疼她,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現實考慮。


    “那是他有實力,運氣也好。藝術家在死後成名的居多,你也想成為其中之一嗎?”


    “人因夢想而偉大。”蔣映人一麵點頭,一麵解決剩下的早餐。“是是是,你的鋼琴、小說、護士、廚師、空姐等夢想何時才能實現?”蔣可人嘟著嘴怒瞪他,“哥,不要瞧不起我,說不定我就是下一個國際知名的插畫家!”


    她有夢想,但又不是天才,怎可能所有的夢想都能成真。


    鋼琴有八十八鍵,手指太短哪是她的錯;編輯說她的小說少了一點邏輯、一點愛情,等她有人生曆練再投稿;廚師要殺生,她做不來;護士要記住藥劑名稱,她怕打錯針被告;想當空姐也得等她長高再說。


    這些夢想都太遙遠,還不如畫畫來得簡單容易,對吧?


    有筆有紙,她就是藝術家了,嘿嘿!


    不再理她的偉大夢想,蔣映人徑自回房間換衣服。


    雖然他是發型設計師,卻不像其它設計師喜歡在頭發上作怪,他隻喜歡在客人頭上玩花樣,至於自己的頭發就隨便吧。


    十一點半,他們來到市立美術館。


    雖然他的頭銜也有個師字,但隔行如隔山,牆上的畫除了寫實派以外,他完全看不懂,走到一半嫌累,他跟妹妹約了時間,然後挑張角落的椅子坐下。


    在他麵前的牆上掛著一幅抽象畫,很多顏色混在一起,形成一堆幾何圖形,畫作的名稱叫做“自然”。猛一看的確很有自然的意境,不過他認為畫山水不是更自然?但既然他不是畫家,也無法評斷好壞,隻是若單純就象形來看,眼前的畫肯定不及格。


    就在蔣映人“欣賞”之際,視線內走入一名女孩,上身是白色上頭點綴各式顏色的t恤,下半身的牛仔褲洗到泛白,背上是一個快要將她壓垮的黑色大包包——挺眼熟的背影。


    “趙上綺。”意外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趙上綺轉頭,映入眼簾的是坐在角落、一副好整以暇的蔣映人,當下她想也沒想,連忙轉身逃跑。


    蔣映人愣了一下,跳了起來追上去。他不懂自己為什麽要追,但對方逃了,他下意識就想把人逮回來。


    他人高馬大步伐寬,她人矮腿短步伐小,很快就被追上,隻見他大掌一伸,抓住她的包包後,她想跑也跑不了。


    “這裏是美術館,不是操場,你跑什麽?”對喔,這裏是美術館,趙上綺這才不再掙紮。


    “喔,因為你說不能再穿這樣子到你麵前,要不然你就不幫我洗頭了。”她牢牢記在心底,不敢違背。


    原來是為了這事,莫怪她作賊心虛想跑。“放心,我說的是去『beauty』的時候,其它時間你要怎麽穿我都不管,就算你不想穿,我也不會有意見。”


    趙上綺連忙抓住自己的衣領,一臉惶恐。“怎可能不穿!”


    以前年輕不懂事,單純以為趙上綺是個不愛幹淨的女孩,直到上回聽她說不喜歡接近人群,他便覺得她的衣著和她的瞬舊有著極大的關聯。幾次觀察下來,他注意到她隻是衣服髒,至於身上其它部位還挺幹淨,她的臉蛋也十分幹淨,沒有人工的顏色;他沒看過會有人身上穿著髒衣服,指甲卻幹淨得找不到一點髒汙,這樣的矛盾,逐漸有跡可尋。


    “你來看畫展?”


    “喔,是啊。你也來看喔?”


    “不然來這邊睡覺嗎?我是陪我妹來的,她最近迷上……”眼神突然打量起她,蔣映人試探性地開口:“『奶油蒼蠅』?”


    “什麽事?”趙上綺毫無防備,直覺反應,等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才發現自己露出馬腳。


    “你、你怎麽知道?”


    “我妹妹很喜歡你,我看過你的畫所以認出來,不簡單喔,讓你闖出一點名氣來了。”


    “喔,還好。你別說出去喔,我不喜歡被人知道。”她喜歡低調的過日子。


    “放心,我沒這麽大嘴巴。不過你喜歡畫畫,當初怎麽不去念藝術科係?”


    “你不也是嗎?既然喜歡設計發型,怎麽不去念美發科係?”她以問題反問回去。


    “我不愛念書,雖然我爸媽不管我,可是我多少有一點羞恥心,他們都是醫生,如果家裏出了一個不求上進的長子總會惹來閑話,所以我隻好去考個大學,悶了四年終於畢業,才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你呢?”


    “後來才發現原來我喜歡畫畫,就去考美術係。”


    “看來我們都混得不錯,不過……這邊人多,你不怕嗎?”


    “喔,還好耶,因為這邊空間大,今天又不是假日,而且還是早上,參觀的人數還好。”尚在她能忍受的範圍內。


    “要怎樣你才不能忍受?難道你都不用出去吃飯?”


    “隨便吃吃就好了。而且現在上網買東西很方便,想要什麽都可以在網絡上買到,根本不用出門。”


    “你是宅女??”


    “應該二不算是吧。”除非工作有需要,要不然她都宅在圖書館,不算宅女。“我還是會出門。”


    “難怪,看起來營養不良的樣子。”


    “有嗎?”她低頭看看自己。


    “比我妹還瘦。”


    “會嗎?”她舉高手臂瞧著。


    “你會怕我嗎?”蔣映人話鋒突然一轉。


    這問題夠直接,趙上綺呆了好一會兒終於回神。“不怕。”她小聲地說。


    “為什麽?”他的性別是男的,又對她不怎麽好,照理說應該會在她排斥的名單之中,所以當她開口要求他幫她洗頭的時候,他是有點困惑,縱然是熟人,但陌生的女性不是更恰當嗎?


    “因為你是好人。”


    “就跟你說了男人不會喜歡當好人。”


    趙上綺歪著頭想了一下,改口稱讚道:“你是好男人。”她露出淡淡的笑痕,模樣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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