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難道是因為韓映梅和離,林家也……也放下心結,不再過問此人,所以、所以……」所以他的誓言又重新牽了起來?


    「這樣算嗎?這樣公平嗎?!」他對著神龕咬牙低吼,抓住手臂上的傷,指間濕潤了還不肯鬆手。


    難道他與映竹注定無法白頭到老?這個死心眼的丫頭一定會像她父親一樣,夜夜守著他的牌位,不怪他早離開,隻怪不能跟他一起走。


    因為孩子……流著他血脈的孩子……


    「天啊……天啊——」羅桂傑仰天長嘯,驚起林中飛鳥。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他跪在地上,淚眼如瀑,想起妻子的笑容、害羞的神色,還有無怨無悔的付出,整個人痛得像被車裂一樣。


    他不想與映竹分開,真的不想,說好要白頭到老,現在卻不見得能一起看見明天,為什麽他們相處的時光如此短暫?


    為什麽他不能與真正心愛的人廝守一生?!


    「映竹!映竹!」他抱著頭,痛哭嘶喊妻子的名字,卻無法減輕悲苦,反而更加濃烈。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情緒才緩緩平複下來,又磕了三個響頭。


    「倘若廟神真要信徒的命不可,還請廟神寬容,待映竹產子後,再收了信徒這條命。」


    至少給他機會陪陪他們母子,為孩子起名。


    韓映梅突然來到羅家,要求見韓映竹。


    韓光義聽見大女兒私自回城,相當氣憤,韓映竹還在房裏綁護腰,他就先到大廳痛斥韓映梅。


    「誰準你回來的?怎麽沒有人通知我?!」韓光義怒拍把手,見到女兒得意的神色,真不知道她到莊子裏究竟反省了什麽東西。


    「你現在給我回去,馬上回去!」


    「爹,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你要是趕我走,就沒有人能救羅桂傑了,他隻有等死的分。」韓映梅彈了彈指甲,狀似無所謂地說。


    「等死的分?」韓映竹頂了顆肚子進來,沒忽略韓映梅眼中一閃而逝的嫉妒。「你這話什麽意思?」


    「就字麵上的意思呀。」韓映梅仰起頭來看她,笑如春風。「我問你,羅桂傑最近是不是常受傷?!」


    韓映竹冷下臉。「你又知道什麽了?」


    「我當然知道,這事算起來,也是因我而起呢。」韓映梅難藏喜色,帶著炫耀的口吻。「我跟你說吧,羅桂傑十多年前在姻緣廟起過誓,說他這輩子呀,非我不娶。這樣你知道原因了吧?」


    「你、你說……」韓映竹一陣激動,但不想讓她看笑話,便強忍下來,凝眉問她。「你怎麽知道?!」


    「我親耳聽見的。我早上見他往城南走,一臉心神不寧,就好奇跟了上去,誰知道一路跟到了姻緣廟,才聽到這段往事。」想到羅桂傑對韓映竹的濃情密意原本是屬於她的,她就氣惱。「韓映竹,你搶了我的人,現在該還給我了吧?」


    「我搶了你的人?」韓映竹嗤笑。「當時是誰尋死覓活不嫁羅桂傑,硬要擠進林家門的?現在有資格在我麵前叫囂?」


    「你——」韓映梅氣結,這真是她這輩子最懊悔的事。她應該被人嗬護在掌心上的,就像韓映竹現在的生活一樣,而且這本該屬於她的。「反正羅桂傑不娶我,他隻有等死的分,我是不影響,就怕你肚子裏的孩子,一出生就沒了爹。」


    「你夠了沒有?這種尖酸刻薄的話你也說得出來,難怪博恒連睡都不想跟你睡在一起!」韓光義指著韓映梅的鼻尖一陣痛罵。「你以前見好的就想搶,現在連你妹妹的丈夫都不放過,你怎麽有臉!」


    「隨便你怎麽說,反正你從以前就隻疼映竹,我也不意外你說出這種話。」韓映梅撇過頭去,心想隻要有了羅桂傑,不會再有人傷得了她。


    她想要人疼,這有什麽不對了?


    「你出去。」韓映竹指著門口,冷眼看著韓映梅。「這裏不歡迎你。」


    「憑什麽?」她現在可是解救羅桂傑唯一的辦法呀!


    「就憑我是羅家主母。」韓映竹眯起眼,難得鄙視地看著她。「你又是什麽東西?就算桂傑非得娶你才能活下來,說不定他寧可死了也不想讓你踏進羅家門!」


    「你——」韓映梅正要發難,門口就傳來數道交錯在一塊兒的聲音,十分雜亂。


    「快、快把主子抬進去!進冰窖取冰來!」七峰大手指揮著,沒多久,羅桂傑就躺在一塊木板上,被人運了進來,身上燒了好多處地方。


    韓映竹嚇傻了,就要靠過去,八山眼明手快地攔住她。


    「夫人,小心身子,千萬別激動。」主子最寶貝的人可是她了。


    「他怎麽會傷成這樣?出門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她抓著八山的手,眼神不離羅桂傑。「你快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


    八山也急著,說得又急又短促。「倉庫起火,有人被困在裏麵,主子衝進去救人,跑第三趟的時候,嗆進太多煙,昏了過去,被火燒了幾口子。不過夫人放心,大夫看過,沒有什麽大礙,隻是要用冰。」


    「不會有什麽大礙……不會有什麽大礙……」韓映竹一下腿軟,幸好八山攙著,才不至於跌坐在地。


    這就是姻緣廟起誓所帶來的災禍嗎?他也會像楊福寧一樣,莫名其妙橫死嗎?夫君他沒有做錯事呀!


    「父親、父親……夫君他……夫君他……」韓映竹慌了,從八歲後,她不曾向父親求助,什麽事都自個兒扛,可她今天真的扛不住了,撲向父親,哭得不能自已。


    「爹——我不要他有事,我不要他有事!我不要啊……嗚嗚嗚……」


    韓映梅也不知道情形會這麽嚴重,嚇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乖,沒事,桂傑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韓光義摟住女兒,老眼泛紅,無比心疼。「阿華,把大小姐帶回去閉門思過,沒我的命令不準她踏出房門一步。」


    他不知道該怎麽幫女兒、女婿度過這次難關,唯一能做的,就是別讓韓映梅這孽子搗亂,惹他們心煩!


    這事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一定會有的!


    羅桂傑醒來,渾身劇痛,手臂沉重得他完全抬不起來,最多隻能動動指頭。


    倉庫起火,裏麵困了幾個人,怎麽印象中好像有個女的?曾幾何時藥坊裏有女夥計或女學徒了?


    這事必有蹊蹺。


    他眼珠轉了轉,認出這是他的房間。


    「二丫?」他嗓音像被火灼燒過似的,低啞破碎。


    「醒了?」韓映竹坐上床沿,先以手測了他的額溫,確認沒再燒起來,才鬆了口氣,接過仿夏遞來的水,用麥稈汲了些起來,湊到他唇邊。「我先喂你喝點水,等下喚七峰進來托你坐著再喝點粥。」


    他不是很樂意用這種方式喝水,感覺挺嬌氣的,可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尤其在她麵前,隻能順從地用麥杆喝了幾管水。


    雖然潤了唇,卻不能解渴,正想叫妻子喚七峰進來攙他坐起,給他一大碗喝個夠,額頭忽然感受到幾滴冰涼,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別哭了。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命大得很呢。」他笑了幾聲,牽動傷口,疼得他隻想罵娘,燒傷真不是人捱的。


    「你確定不是後禍,而是後福?」韓映竹深吸一口氣,眼淚掉得更凶,幾乎看不見她丈夫的模樣。她低頭,抵上他的額頭,不管肚子卡得多難受,就是不願離開。「事到如今,你還要瞞著我嗎?」


    羅桂傑心下一沉,仍故作無知地問:「我瞞你什麽了?誰跟你亂嚼舌根?拖出去打死。」


    「你還滿我!」韓映竹氣得掄拳想打他,思及他一身傷,拳頭揮到他胸口,便心疼地撫了上去。「你曾經在姻緣廟起誓,此生非韓映梅不娶,對不對?」


    「……」羅桂傑一陣無語,想辯解,卻找不到有力的說辭,嘴巴開合數次,最後隻能歎氣認下。「你如何得知?這事我從未與任何人提過。」


    「韓映梅回來了,她尾隨你到姻緣廟時聽見的。」她小聲地說。


    她在莊子吃不了苦,偷偷回家,想說見到父親撒個嬌,賠個不是,軟纏硬磨,肯定能求得父親原諒,恰巧遇上父親被他們接過來照顧,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她便買通家仆瞞了下來,這讓父親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把那些知情不報的下人統統發落了,現在回娘家怕都認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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