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來,你先跟我說說怎麽了。」羅桂傑蹙眉。「別跟我說沒事,你臉色怪怪的,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韓映竹失笑,瞧他緊張的。「我從鋪子裏出來時,剛好聽見楊家醬料行的兒子說要去姻緣廟起誓,隻因為他相中的姑娘開出了這樣的條件。」


    說到姻緣廟,連韓光義和韓映梅都停筷了。


    「姻緣廟?」羅桂傑怔了下。「這幾年還有人到姻緣廟起誓?」


    「可能有但我們不知道,不過這些年確實少聽見姻緣廟的事,所以他們一群人起哄過去的時候,我就多留了心。」她笑了笑。「真沒事。」


    「說起這姻緣廟,我聽你們曾祖父說過,這座廟是在他年輕的時候被砸毀,然後沒落的。」韓光義看向羅桂傑,打趣道:「聽說還是你們羅家幹的好事。」


    「喔?」羅桂傑挑眉,麵露好奇。「嶽父能跟我們說說嗎?」


    「這事我還記得很清楚,當時我才七歲吧,聽完這件事,我連南門那裏都不敢靠近。」韓光義雙手交扣,搭在桌上抵著下唇,回想起幼年往事,依舊曆曆在目。


    「當年事情發生的時候,鎮上首富是羅家,羅家長孫苦求一名女子不得,便到姻緣廟裏起誓,不出三個月兩人成親,誰知這名羅家長孫在妻子有妊時上了青樓,便開始諸事不順,好像還發生了許多離奇古怪的事情,像是乘車掉了輪子、過橋橋斷,詭異的是同車同橋,隻有他一人受傷。」


    無人插話,韓光義繼續說。「羅家人驚覺不對,便準備了三牲四果,羅家長孫也同攜了孕中妻子一塊兒到姻緣廟祭拜讖悔,據說回來之後,意外就平息了,夫妻還生了個兒子,正當眾人以為這事就揭過去時,羅家長孫居然在兒子滿月前一天,經過放滿爆竹的倉庫,被數以千計的煙硝炸死,死狀非常淒慘,羅家家主悲痛不已,就命人砸了姻緣廟,待辦完喪事,也舉家遷移。」


    韓映竹聽完,心裏真是涼了一大截。羅桂傑也低頭沉思,麵色古怪。


    「你臉色那麽難看,該不會也上姻緣廟起誓了吧?」韓光義驚訝地問,眾人跟著看向羅桂傑。


    「我?」羅桂傑愣了下,隨即笑開,有些澀然。「我是在想這羅家跟我什麽關係?我姓不姓羅還不知道呢。」


    「不知道?」韓映竹驚呼。


    「是啊。」羅桂傑坦然點頭。「我是孤兒,不知道父母親是誰的那種,聽撿到我的乞丐說,是在一處樹林發現我的,羅桂傑這名字,還是我長大後識字,自己取的。」


    「那你庚帖上的八字……」


    「介意嗎?」羅桂傑側頭看她。


    韓映竹搖搖頭。「不介意。」


    「介意也沒辦法退了。」羅桂傑握住她的手,笑得可賊了。


    當時上門提親,他怕韓光義不喜,隻說了家裏已經沒有人在,隻剩下他一支獨苗。


    「父親還在這呢。」她比了比韓光義,後者笑容可有太多意味了。


    羅桂傑轉頭看了下韓光義,露齒傻笑了一下之後,又轉頭回來看她。


    「不行,對嶽父我說不出退貨的話。」


    「誰跟你說這個!」韓映竹笑打了他一下,這男人怎麽越來越潑皮了?


    「哈哈哈哈。」韓光義搖頭,放聲大笑。如果這事擱在婚前,他或許還會遲疑,現在聽來,一點心結都沒有,這女婿好,疼他女兒,對他又孝敬,有什麽好嫌的?


    「嶽父,二丫好凶呀。」羅桂傑撝著手臂,可憐兮兮地告狀。


    「怎麽著?想退?」韓映竹咬著下唇,眯眼看他。


    「沒,怎麽舍得。」羅桂傑輕笑,剝了盤中蝦子,喂到她唇邊。


    「放心,任你如何打我,我都不會走的。二丫,我是真心稀罕你。」


    韓映竹氣得牙癢癢的,隻能狠狠地咬下蝦子,當作他的肉磨牙。


    日子如流水,不知不覺也就過去了。林舉人離家三個月,終於寄回第一封家書,表示在外一切安好;楊家醬料行的長子為了娶妻到姻緣廟起誓的事情傳開,引來不少人圍觀婚事,也算是近期內最常聽見的消息。


    藥坊與香料鋪子的生意順風順水,韓映竹淘洗的胭脂一樣搶手,做好不到三天,一盒不剩。


    她留了六盒給韓映梅,對方收下了,一句話也沒說。不過這樣也好,她還是少開口為妙。


    這是羅桂傑說的。


    日子雖然平靜,韓映竹心裏卻長了疙瘩,已經嫁來羅家幾個月了,肚皮一直沒有動靜。


    她找來大夫調理身子,想早日受孕,這事讓羅桂傑知道後,他很不讚同。


    「是藥三分毒,你這調養下來,要喝多久的補藥啊?」他雖然是賣藥材的,可那藥汁熬起來,也會苦到讓他後退三步,每天都要喝一碗,多折騰人?


    「你身子又不是不好,再說也有人成親兩、三年還懷不上孩子,藥坊裏還有夥計成親七年才得了幼子,你緊張什麽?」


    「七年?太晚了!」七年後她都幾歲了?韓映竹搖頭。「我想幫你多生幾個孩,讓家裏熱鬧點不好嗎?」


    「好是好,可是我不想你受這苦,懷孕生子已經不是簡單事了,你還喝這些藥汁——」羅桂傑慌得扒了扒頭發,本來整齊的發束都一團亂了,他彎腰抱住她。


    「二丫,我們可以別喝藥嗎?我舍不得。」


    韓映竹紅了眼眶,為了他,再辛苦都值。「夫君,我想給你生孩子,我想給你完整的家,這事依我好嗎?」


    「你這傻丫頭,你嫁給我就是給了我一個家,你還給我個爹呢,哪裏不完整啦?」孩子又不是不生,順其自然不好嗎?家裏又沒人逼她。


    「不,那不一樣。」她撫上肚子,目光柔和。「這孩子身上,會流著你的血。」


    「……你呀,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羅桂傑閉上雙眼,將她摟得更緊,兩隻手都在顫抖著。這丫頭說來說去,又是為了他受罪。


    隻要牽扯到他的事,她一步都不肯退,隻要是為了他,不管再辛苦、再難熬,她都會笑著麵對。


    這傻丫頭,怎麽傻成這樣呢?


    他閉眼,歎了口氣。「你要喝,我陪你喝吧。」


    「陪我喝?」韓映竹從他懷裏抬頭,一臉錯愕。


    「是啊,有什麽問題嗎?」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頭,又低頭親了下。「生孩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說不定我也需要調理呢。」


    「你……你這是何必呢?」


    「那你又是何必呢?」他輕輕地揩去她眼角的淚水,心隨意動地送進嘴裏,鹹甜鹹甜的。


    「要喝,我們就一起喝,不喝,兩人都不喝,那我就依你。」


    韓映竹都不曉得該說什麽了,就當夫妻有苦同當吧。


    喝了好幾個月的藥,舌頭都快麻了,喜訊還沒傳來,就先聽到一則惡耗。


    林舉人落榜了。


    消息早一步傳了回來,本來還指望林舉人高中好揚眉吐氣的韓映梅受不住打擊,躲在房內好幾日不見人,總覺得別人看她都是在嘲笑她。


    所以在見到丈夫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她不是起身迎接,也不是問他辛不辛苦,而是當著公婆的麵指責他沒用,連個進士也考不上。


    林舉人和她大吵一架,韓映梅氣不過,乘著轎子就住回娘家。韓光義聽聞女婿落榜回鄉,正想找機會上門安慰,要他別掛意,三年後卷土重來又是一次機會,現在卻要反過來先規勸女兒回家道歉。


    「我不回去,這裏就是我的家!」韓映梅哭著奔往她之前住的院落。


    知道林舉人回來而趕到韓家的羅氏夫妻,正巧看見了韓映梅離去的背影,不懂在丈夫最艱難的時候,她怎麽不在身邊陪伴,反而出現在娘家?她應該不必特地回來跟父親商量如何安慰並幫助林舉人重赴考場吧?


    然而聽到韓光義的解釋後,羅氏夫妻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


    「都怪我把這孩子寵壞了,有求必應,讓她忘了怎麽付出。二丫,你說爹該怎麽辦才好?」幸好他還有個貼心的小女兒,不然他這輩子多失敗。


    「先讓姐姐冷靜一個晚上,明早父親就算用綁的,也得把她綁回林家,親自向親家致歉。」韓映竹回頭囑咐如冬,要她回鋪子裏拿能安神助眠的薰香過來。


    「落第一事,沒人比姐夫更難過自責,放榜後肯定沒睡好,父親明天過去的時候,替女兒帶盒薰香給他,充當心意。」


    「嗯。」韓光義已經做好準備,拿熱臉去貼林家的冷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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