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桂傑朝她一笑,眼神依舊清澈,但總覺得多了幾分色彩,好的壞的,一時間分不清。


    「二丫都喊你起來了,你就起來吧,不怪你了。」韓光義歎了口氣,事情都到這地步了,這半子他還能不認嗎?


    「多謝韓老爺。」羅桂傑眼裏閃過笑意,如星子般照耀著韓映竹。


    剛才的她可真有魄力。


    韓映竹鎮定地回視了一眼後,紅著耳朵別過頭去,讓如冬整理她的儀容。


    「多謝各位為在下美言,今日之事,還請各位保密,待在下與二小姐成親之日,必當奉各位為上賓,相請觀禮。」羅桂傑拱手向路人們致意,見他們一個一個笑開了臉,這才心安。


    「羅公子客氣了,到時我們一定來喝你的喜酒。」外傳羅桂傑冷血無情,一抬手就讓人頭點地,喜怒無常又不近人情,今天一見,才知道傳言完全不可信。


    「晚了,我們先回去,屆時成親,記得要留一席給我們啊。」


    「一定。」羅桂傑淡笑回應,眉宇間神色輕鬆,如雨後透過雲層灑下來的光,帶著七彩霓虹般璀璨美麗。「七峰,送送各位。」


    「是。」隨從七峰拱手領命。「各位請。」


    巷中隻剩韓光義、羅桂傑、韓映竹及如冬,靜默得有些可怕。


    「明天過來說親,辦得圓滿一點,別讓我女兒委屈了。」韓光義撇過頭去,一把火不知道怎麽發作,就在肚子裏悶燒。


    「晚輩明白。」羅桂傑看向低頭不語的韓映竹,心裏還有些不踏實,不過選了人家過日子,他當然會轉念,好好待她、疼她、敬重她,過上他想要的日子。


    「二丫,回去了。」就算這事已經拍案,該問的他還是要弄明白,平常乖得跟兔子一樣的女兒,怎麽會跑來巷子裏跟羅桂傑幽會?還派人一個守一邊,說沒問題他都不信!


    「嗯。」韓映竹弱弱地應了聲,隨父親離去,看也不看羅桂傑一眼。


    出巷前,她還是忍不住回眸,月色下的他,淡雅如畫,不見悲喜。


    韓映竹的婚事比韓映梅好辦多了,一來是有經驗,二來是羅桂傑的身分讓韓光義不需要再避忌,雖然不是用到最好的東西,但是比尋常再高一級的用品都能拿出來為女兒添門麵,他指點起來就順利多了。


    為了求娶韓映梅,其實羅桂傑早就把嫁娶物品都備妥了,全鎖在家裏倉庫內,就怕韓映竹心裏有疙瘩,想重新置辦一副,消息傳進韓映竹耳裏,她卻皺了眉。


    「他用的東西已經夠高檔了,用一副扔一副豈不是更鋪張,想讓人知道羅家生活有多奢華也不是這種辦法。」她要如冬去推了這件事,如果連這點肚量都沒有,在羅桂傑喜歡上自己之前怎麽過日子,不把自個兒愁死?


    羅桂傑聽見七峰轉達的話語時,在書房裏笑了許久,她冷著臉說這些話的時候,不曉得耳根子有沒有紅紅的。


    她是個明白人,不爭道些東西,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他愧疚,就怕自己錯待她。


    妹妹出嫁,韓映梅也回來幫忙,負責接待女眷,安排席次,菜色的部分就由羅桂傑請人專門籌劃,但韓映梅堅持經手,還拗到了韓光義麵前,羅桂傑見狀,隻能放手由她處理,卻也因此留了些心眼。


    為了設宴,他訂了一批海鮮乾貨,明細也在此事轉交給韓映梅時,附上讓她參考。他不敢跟她多說話,怕引人猜忌,也怕自己情緒上湧,說了不該說的話,能避則避,隻要七峰取來韓映梅最後定案的菜譜。


    一看,羅桂傑心都涼了。


    菜色與韓映梅婚宴上的一模一樣,此一時彼一時,難道她不明白嗎?


    他不是沒有食材讓她發揮,也不是沒有留人同她探討,一字排開都是著名酒樓的大廚,這張菜譜究竟是想寒磣誰?


    女孩子家難免攀比,或許是韓映梅心裏過不去,或者是她真的覺得這份菜譜是婚宴的常備席。他不想揣測韓映梅的用心,但這件事確實令他有些失望。韓映竹盡心盡力為她奔走,還貼心地為飲酒的賓客送上解酒湯,透過她的巧思讓旁人認為韓家女兒都是這般熨貼解語,她姐姐就是這麽回禮的?


    韓映梅的長相沒有太大變化,與他印象中的一致,可是給他的感覺卻沒有以往和善大器,對個陌生人如此上心,還備了物資送來,怎麽對親妹妹這麽隨便?


    不管原因為何,如此普通的菜色絕對不能端出去削他們兩家顏麵。他重新讓大廚擬了份菜譜,不動聲色地換掉,正想讓七峰去退了韓映梅訂的食材時,他突然有個想法。


    韓映梅這麽做,會不會是林舉人攛掇的?


    「七峰,你把林夫人訂的食材再加三倍上去。」羅桂傑由案桌上抽出舊菜譜交給七峰。


    「在我大喜之日,街上設宴百桌,就以林夫人的菜譜宴請城裏貧苦人家,不收一毫,為我及二小姐添喜。」


    「是。」七峰接過菜譜,心裏有些想法不敢說。


    「有什麽話就講,我何時不容人了?」羅桂傑輕笑。


    「是。」七峰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說了。「我聽說林夫人在閨中時待二小姐並不友善,若以林夫人婚宴上的菜色宴請貧戶,就怕林夫人記恨上,以為她婚宴的菜色隻配給貧戶吃,況且主子你不是對林夫人……」


    「那也都過去了。」羅桂傑苦笑了下,就算對韓映梅還有情愫那又如何?他得割舍,他得忽視,不然是害了她也害了自己。「七峰,你說夫妻是不是一體的?」


    「回主子的話,當然是一體的。」


    「既然是一體的,我該護二小姐,還是護林夫人?」他或許會為韓映梅留情麵,但不可能完全隱忍不發。


    「林夫人抹了二小姐麵子,等於是抹了我的麵子,即便日後都是一家人,也不代表我跟二小姐什麽委屈都得往肚子裏吞,還有——」他頓了下,表情有些別扭。


    「你說林夫人在閨中時對二小姐並不友善是怎麽回事?」


    「屬下替主子到韓家傳話時,言談中隻要提及林夫人,如冬小姐都會皺眉,可不管屬下如何敲擊,就是問不出情況,像是被下了封口令刻意回避似的。屬下覺得奇怪,便私下探訪其他韓家仆人,不過韓家治下嚴謹,不敢說主子不是,隻說二小姐不容易,尋常人家是姐代母職,她是妹代母職,特別辛苦。」


    「這就能表示林夫人在閨中對二小姐不友善了?」羅桂傑負手,側身斜睨七峰。「屬下不該妄自忖度,請主子責罰。」七峰雙手貼地下伏,語氣緊張。


    「我求娶不得,是我的問題,別惡意揣測林夫人,有事我們就說事,有人找麻煩,我們就撂回去,但前提是得有這件事。」說得仿佛他輸不起,刻意找碴似的,他還沒這麽掉價。


    「是,屬下知錯,必定改之。」


    「嗯,下去吧。」羅桂傑抄起這個月的進項明細,坐回案後,開始忙碌。


    七峰拿著菜譜離去,闔上門之後,羅桂傑便擱下明細,盯著窗外的梅樹發呆。


    不管韓映梅變成什麽樣子,都與他無關了。


    「外頭有人嗎?」他突然喊了聲。


    「回主子的話,八山在。」另一名守在門外的隨即躬身回應。


    「把宅子裏梅樹都鏟了,改種竹。」他支額,淡然地下吩咐。


    再痛,也得鞭策自己往前走,誰的人生沒有遺憾呢?那已經是他年少時的夢了。


    鑼鼓喧天,炮竹貫地,韓家二小姐出閣,熱鬧得像過年似的,一路喜糖撒得跟春雨一樣綿密,樂得城裏的孩子一口一句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跟著迎娶的隊伍一路喊了半座城。


    誰都沒想到惡名在外的羅桂傑,居然就是明桂藥坊裏那位神秘、古怪又好心的桂主事,要不是知道這一層,誰家敢讓孩子跟在迎親隊伍後麵跑?


    說起明桂藥坊之所以名滿天下,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桂主事讓窮苦人家有了生病的本錢,看病抓藥沒錢付,一把白菜一把土都能當藥資,據說明桂藥坊收到的黃土多到填滿了一座湖,還開墾起來做藥田,裏麵的學徒都是家裏吃不上飯送進來的。


    婚宴辦得熱熱鬧鬧,數以千計的城民同時為他們慶賀著,那日在暗巷裏的路人們全成了座上賓,自認知道羅桂傑秘密的他們,灌起酒來毫不手軟,羅桂傑來者不拒,一一笑著接下,無形中倒是彌補了他與韓家親戚間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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