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找不到桂主事,又不敢找羅桂傑,他才能省些麻煩。


    「我要如何信你?」韓光義皺眉,這兩者之間風評可是南轅北轍。


    「若韓老爺肯查,這事不是秘密。」他後期根本不用刻意隱瞞,也沒有人會把這兩重身分兜在一塊兒。


    羅桂傑拱手示意,命人呈上一隻信封。「晚輩心儀大小姐許久,還望韓老爺成全。這是晚輩一點心意,還請韓老爺笑納,若韓老爺考慮過後,覺得晚輩可依,同意此門親事,我會再隨媒人過來,交換庚帖。」


    他事後問人,個性清冷的是韓家二小姐,開了家香料鋪子,幾乎包攬了城裏所有香料生意,也跟明桂藥坊進過幾次藥材。


    韓光義看著呈到他麵前的信封,瞄了眼氣定神閑的羅桂傑,便拿起信封拆閱。


    怎麽說氣度都不能輸給小輩。


    可一打開,韓光義驚愕了。「這、這不是……」


    「若是韓老爺願意將令嬡嫁於我,這塊地是聘禮之一。」羅桂傑淺笑回應。


    「你還懂得投其所好,這塊地我談了半年談不下,確實是我的心頭好。」韓光義將地契收回信封內,笑看了羅桂傑一眼,心裏有了幾分計較,也有些許不快。


    他談了半年,不管出價再高,始終不能說服對方賣了祖產讓他建布莊,就算羅桂傑是明桂藥坊的主事,韓家在造紙、製墨、絲綢、紙傘、油、鹽、米這塊可都不是吃素的,他用了什麽辦法才讓對方點頭?


    難道是用他在外頭的名聲?


    「為了與貴府結親,晚輩動用了點關係買下這塊地,還請韓老爺莫要見怪。」羅桂傑起身一揖,態度相當謙和,像是不得不為之才早他一步買下這塊地。


    「羅公子言重了。」韓光義虛比手勢,讓他回座,笑卻不及眼底。


    羅桂傑要是用了非人的手段買下這塊地,他怎麽能把女兒嫁給這種人?婚後有委屈都不許娘家插手出聲了。


    他讓家仆將地契交回羅桂傑手上,為難地道:「我家夫人去得早,閨女們的親事少了親娘把關,我這當爹的更要注意,這事我還得再琢磨琢磨。」


    「這是自然。」聽出韓光義辭客之意,羅桂傑未多做停留,起身告辭,態度從容磊落。「晚輩擇日再訪,多謝韓老爺接見。」


    韓光義又有些動搖,人能畫皮,卻不能偽骨,羅桂傑的坦然是裝不出來的。


    「羅公子不必客氣。」韓光義示意家仆。「阿華,送送羅公子。」


    「多謝韓老爺,晚輩告退。」羅桂傑信步離去,不見挫敗或局促之感。


    韓光義盯著他的背影良久,這事他得再仔細琢磨,就算最後不與羅桂傑結親,他也該鄭重考慮女兒的親事了。倘若羅桂傑是以正當手段買下這塊地,他也不能誤會一個大好青年,失了女兒的好歸宿。


    他低頭看著自個兒的手心,還記得女兒剛出生,奶在他懷裏的感覺,是那麽小、那麽軟,轉眼間都這麽大了,當真是時光如流水啊……


    「爹!」韓映梅不顧韓映竹的阻攔,奔進了大廳內。「我不要嫁給剛才那個男人,你不能答應,你絕對不能答應!」


    「丫頭你怎麽會——」韓光義著急地看向門外,幸好羅桂傑的身影已不在庭中。「哪有女兒家打聽自個兒婚事的?難道爹還會害你不成?二丫,你怎麽不攔著你姐姐呢?」


    韓光義將目光移到韓映竹身上,卻見她轉頭盯著門外,喃喃自語。


    「居然是他……」還直接上門提親,她都快推測不出這是什麽人了。


    買了父親心心念念的地,表示他已經預謀了一段時間,不可能認錯對象,他當真對韓映梅情根深種,不能自拔?


    韓映竹流露出的熟悉震驚了韓光義。「你認識羅桂傑?」


    「談不上認識,就見了一次麵,說過幾句話。」韓映竹把昨晚攀花橋上的事情說了一回。「說不定昨晚他找姐姐,就是為了跟她說提親的事。」


    「無恥之徒!」韓映梅氣哭了,都快把手絹扭出個洞來。「他根本就是要陷我於不義,讓我不得不嫁他。」


    「昨晚要不是二丫機靈,今兒個你就等他掐著你名節有損的軟肋過來脅親了,你怎麽就不懂得保護自個兒呢?」還好他差了小女兒跟上,否則這事怎麽善終?韓光義看向若有所思的韓映竹,這丫頭用人謹慎,看人也有一套功夫,便問她意見。


    「二丫,你覺得羅桂傑這人怎麽樣?」


    韓映竹看了眼父親,又瞄了眼忿忿不平的韓映梅,緩緩地歎了口氣。


    「我倒不覺得此人有你們猜想的這般糟糕。」反而矛盾得讓人覺得很奇怪。


    「喔?」韓光義有了興趣,半個身子都轉向小女兒了。「二丫說來聽聽。」


    「此人若真奸詐無比,大可用我赴約攀花橋一事大作文章,就看父親要保大姑娘還


    是小姑娘,父親別無選擇,隻能答應這門親事,把姐姐嫁給他。」韓映竹見韓映梅欲出言駭斥,便抬起手來要她稍安勿躁。「不是父親偏心,也不是我胡說,一旦父親回絕這門親事,保下了姐姐,卻黃了我的名聲,姐姐日後也別想許個好人家了,別忘了未出閣前我們姐妹倆是綿在一塊兒的,一榮俱榮,一損倶損。」


    韓映梅這時才知道怕,以為赴約的不是她,還暗暗鬆了口氣。


    「他能買下父親談了半年還談不下來的地,證明他不是沒有手段的人,就算他是個草包,身邊一定有軍師為他謀劃,沒道理想不出這層穩贏不輸的辦法,可是他沒有,甚至沒有向父親透露半點口風,說他昨夜見過我。」韓映竹斂下雙眸,語氣冷靜。「我昨晚態度不算友善,他沒有為難我,隻是不斷打聽姐姐這幾年過得好不好,那賣捏麵人的小女娃得了串糖葫蘆,還特地跑到橋上隻為了感謝他,這人要是不好相處,怎麽會得孩子喜歡?」


    「就這點你就說他好?映竹,你不會挾怨報複吧?」韓映梅橫過去一眼,完全不覺得這是什麽好理由。


    「姐姐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嗎?怎麽會說我挾怨報複呢?」韓映竹淡然地回了句,噎得韓映梅說不出話來。


    「我聽過這人,風評並不好。」韓光義把外頭流傳羅桂傑的話,說了一遍給女兒們聽,比她們方才站在窗外所聞的隻字片語仔細多了,也恐怖多了。


    「天呀,道人喪心病狂!爹,你要是答應這門親事,無疑是逼女兒去死呀!」韓映梅都快嚇哭了,天曉得羅桂傑身上背了幾條人命。


    韓映竹見姐姐一驚一乍的,搖了搖頭。「傳言不能盡信。俗話說,相由心生,他目光清澈,麵無戾氣,看起來挺正直的,倘若真像傳言所說,他何必費勁過來提親,直接把人擄走不就好了?過個一天一夜,即使無聘無媒,你也隻能是他的妻。」


    「姓羅的給你多少錢?讓你回來說他的好話?」韓映梅瞪著她看,最終氣不過地推了她一把。「既然他有你說的那麽好,不如你去嫁呀!我讓給你!」


    「丫頭!有事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映竹可是你妹妹。」韓光義心疼地把小女兒護到身後。


    「誰稀罕這個妹妹,如果不是她,我娘也不會死!」韓映梅見到父親護著她,頭一熱,話就不經腦了。


    韓光義臉色沉了下來。「你怎麽能說這種話?」


    「我又沒說錯。」韓映梅嘴硬不改,指著韓映竹,把她憋在心裏許久的話說了出來。「如果不是為了要生她,我娘也不會難產過世!爹更不應該保小不保大!你害我沒有娘疼,又處處偏袒韓映竹,淨說我不如她,平常我都忍下來了,這時候她一直說服你把我嫁給一名賊人,還容不得我說她不好?」


    「你娘走的時候你才足歲,根本不記事,是哪個該死的下人跟你嚼舌根的?」韓光義痛心地看著韓映梅,不敢相信她居然說出這種誅心的話。「當年你娘難產,我跟產婆說保大不保小,是你娘堅持把二丫生下來,她是你娘用命換來的,你不好好愛護她,還處處擠兌她,反過來要二丫包容你,你還有臉拿你娘來說嘴!」


    「誰要她包容了?你怎麽不說她是心虛、是愧疚呀?」韓映梅背過身,沒有底氣地反駁。


    「你這丫頭——」韓光義還想教訓她兩句,卻讓韓映竹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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