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笑頷了頷首,轉向就要往小院門口走去,卻是冷不防地,蘇嬤嬤開口喚住了她。


    “聽嬤嬤一句勸告,他不是好人,丫頭,還是為自己多留些心吧!”


    聞言,鳳雛停下腳步,停頓了好半晌,才轉回頭,美麗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悅的火光,“嬤嬤,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喜歡的男人,也將成為我孩兒的親爹,我希望你那些話,今兒個晚上是最後一次說了。”


    “拿著這個。”蘇嬤嬤完全無視於她的怒氣,從袖袋裏掏出一個白色的錦囊,錦囊上繡著一朵紅色芍藥,半是強迫地交到她的手裏。


    “這是什麽?”鳳雛疑問道。


    蘇嬤嬤笑歎了聲,直視她充滿疑惑的美眸,“這是他曾經對你做過的事所留下的罪證,你可以出了這個小院就將它給扔了,但是,如果你想要知道,為什麽我說他不是好人,那你就讓人拿著這東西,去給高明的大夫瞧瞧,屆時你就會知道,那男人的心思有多陰狠了。”


    那夜,從蘇嬤嬤手裏取得的白色錦囊,鳳雛沒有丟棄,卻也沒有交代給下人拿去問大夫,隻是妥善地將它收好,沒教任何人知道。


    兩日後,又是幾大車的禮品浩浩蕩蕩地送進了齊府大門,不過,這次送禮的不是南宮家,這幾大車的東西,來自於東汗國,送禮人是至讚,目的是為了要慶賀鳳雛情有身孕。


    這份大禮的豐厚程度,教眾人為之瞠目結舌,人們說至讚汗王想必對鳳雛是舊情難忘,才會送上這份大禮,畢竟是與他有過露水姻緣的女子啊!


    對於傳得越來越過分的流言,鳳雛並不是沒有放在心上,雖說,齊府上下人心大多是向著她的,可是,還是不免在私底下談論這些流言,為了不落人口實,她原想將這份賀禮退回,卻又怕人說她是心虛避嫌,在征求了齊天始的同意之後,她隻好收下這份厚禮。


    押送賀禮前來的使者給了好她一封信,信是至讚親筆所寫,他在信裏寫道,想當她肚裏孩兒的義父,無論是男是女,他都備了厚禮要送給孩子。


    若她生了兒子,就給他一把金匕首,這把鑲玉匕首象征了東汗國王子的身份,日後孩子長大成人到了東汗國,隻要出示匕首,便會被國人以王子之禮侍奉尊敬。


    若她肚裏的孩子是個女兒,他也準備了一隻珊瑚金手環,同樣的,在東汗國,隻要出示金手環,人們便會知道她是尊貴的公主,也將被以大禮伺候,絕對不會被怠慢。


    信裏雖然如此寫道,但是,鳳雛找遍了所有禮盒,卻找不到他所說的那隻紋著王室徽章的楠木盒,心裏覺得有些奇怪,就在這時,跟著主子一起翻找東西的青姚大叫了一聲。


    “小姐,這……這是白綾嗎?”


    鳳雛轉眸,看見青姚拿著一段長長的白色絲巾露出吃驚的表情,不由得莞爾搖頭,“那不是白綾,它有名字,叫做哈達,以絲線織成,長度從幾尺到丈餘都有,在宗教上,東汗國的人會拿來敬獻給神明,也會贈送給對自己重要的人,表達他們最誠心的祝福。”


    “哦,原來如此,嚇了我一跳。”青姚拍拍胸口,大喘了一口氣,“我還以為至讚汗王送小姐一段白綾,要詛咒小姐呢!”


    “他做什麽要詛咒我呢?他是正人君子,不會耍那種小人把戲。”說完,鳳雛瞪了婢女一眼,沒譴責的心思,隻做了無奈的表情。


    青姚吐了吐舌頭,連忙拿起那段白色哈達,改換上一臉讚賞的表情,“說得也是,瞧這哈達織得極好,絲質也是上等的,想必不是臨時起意,怕是早就備好了,就等著今天這機會派上用場呢!”


    “綿柳。”


    “在。”


    “替我派個人傳個口訊兒給汗王,就說他的心意,我收到了。”


    “是,綿柳回頭就去辦。”點了點頭,綿柳一臉好笑地瞅著青姚,“小姐,我聽說這哈達也有別的顏色不是?綿柳聽說過還有明黃色的是吧?”


    “是,哈達也是有明黃色的。”鳳雛笑著頷首。


    “那讓綿柳擅做主張,給小姐的口訊兒裏加一條,就是請至讚可汗以後改送別的顏色的哈達,免得一番心意又被咱們青姚姑娘給誤解了,說什麽白綾,真虧得她了!”


    “我……小姐,你看綿柳啦!她又取笑我了!”青姚噘起了嘴,跺著腳,又急又氣地大聲嚷嚷。


    看她那副受了委屈的模樣,鳳雛與綿柳兩人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大笑出聲,一時之間,屋子裏充滿了各種聲音,但無論是叫嚷或是取笑,那感覺都是快樂而且愉悅的。


    鳳雛也是在笑著,可是美眸深處掩著一抹黯然,她不願意讓自己多心,但是,卻無法忽略在這份賀禮送抵時,齊天始眼底那抹幾近冰寒的眸光。


    這幾日,他不似前些日子那樣與她親近了,仿佛又像回到了從前,不,情況比以前更慘,以前,他雖然同樣歇在書房,但偶爾還是會來找她的,可是,現在不了,他們之間的互動,又恢複了冷淡。


    他也聽說了是嗎?聽說了她的不貞,以及對他的不忠嗎?


    他在乎嗎?終究,他還是信不過她嗎?


    “小姐,你的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歇著吧!讓我和青姚來找,一定會把那個盒子給找出來。”綿柳扶著主子坐下。


    “一定要找到,綿柳。”她握住婢女的手臂,忍不住一臉憂心忡忡,“雖是至讚哥哥的好意,但那東西不能留下,我必須把那兩樣東西還給他,否則怕教有心人知道了,又有生不完的是非了。”


    說完,她忍不住泛起一抹苦笑,轉眸望著窗外青藍色的天空,心想這哥哥還真會適時給她添麻煩,再多賀禮她都能收,但唯有那兩樣東西,她是絕對碰不得的,因為,那兩樣象征尊貴身份的寶物,一直以來,就是東汗國主在得知妃妾有孕時,親自為即將誕下的兒女準備的東西。


    若是在以往,那也就罷了,為何偏偏是這多事的時候呢?鳳雛想著,忍不住一聲輕歎逸唇而出。


    她纖手揪住襟口,無法停止內心的惴惴不安,終究,他還是信不過她嗎?就像,她也無法堅持對他的相信一樣嗎?


    齊天始靜靜地坐在書案前,已經約莫半個時辰,動也沒動一下。


    若不是他的胸口仍有呼吸起伏,以及眼皮偶爾眨動,會教人以為他石化成沒有生命的雕像。


    又或者,該說是冰鑿的,因為,在他半斂的深邃眼眸底,隱藏著的是比千年寒冰更冷的光芒,足以教人望之心生懼怕。


    他沉靜地看著擱在案上的那隻楠木盒,刻在那盒蓋上的東汗國徽,像是帶著針刺般教他看了眼睛生疼。


    “琢青。”他輕沉地開口喚道。


    “在。”譚琢青頷首回答,他一直在旁邊保持著安靜,他一向是知道分寸的,尤其是這種敏感的時刻。


    “我該相信她的,是不?”


    “無論夫人在東汗國做了什麽,她所立下的是大功一件。”


    聞言,齊天始冷冷地笑了,打開盒蓋,一手拿住金匕首與手環,站起身走到火盆前,眼眸凝視著那燒得熱燙的紅火好半晌,大掌一放,兩件東西一塊兒落進了火裏,瞬時間濺揚起無數的火星。


    “二爺。”譚琢青擔心地看著主子,看見他的手被火星給燙了,但是他卻一動也不動,似乎完全沒感覺到疼痛。


    齊天始斂眸,一語不發地看著兩件寶物被火舌給燒噬著,幽邃的瞳眸底,也燒著兩簇火焰,他不會不知道,這兩件東西在東汗國,是國主送給新生兒女的見麵禮,以示他們尊貴的身份。


    這是什麽意思呢?


    意思是指鳳雛肚裏所懷的孩子,是他的嗎?


    一絲惱怒就像火硝般,在他心底揚起。


    不,隻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隻要她肚裏的孩子爹親可能是至讚,那麽,那塊血肉就不能留!


    齊天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竟然無法抑製痛燙的火在心裏燒著。


    “琢青。”


    “是,二爺。”


    “你想,她會知道自己肚裏的孩子父親究竟是誰嗎?”他伸出大掌,擱在火盆上方,感受著那熱度燙刺著手心,但那疼痛,卻遠遠不及他此刻內心幾乎快要被焚毀的痛楚。


    譚琢青沒料到主子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心下一驚,“二爺?”


    “我知道,這件事情處理起來不能不謹慎,在她的背後,有兩股勢力給她撐著腰,其一是南宮家,其二是東汗國。”齊天始的嗓音輕沉,像是在喃喃自語般,他收回手,攤開掌心瞧視,已經是一片不尋常的燙紅。這時,譚琢青見情況不對,立刻喚進千總管拿藥膏進來。


    就算是跟隨在主子身邊多年的他,都忍不住覺得心驚,因為,他從未見到像此刻這般,冷酷得近乎猙獰的表情,仿佛是一隻嗜血的狂獸,眨眼間就會咬斷人的喉嚨。


    千總管不知道為什麽主子會將自個兒給燙傷,急忙著給他上金瘡藥。


    “我要你把蘇太醫找來。”齊天始轉眸對正忙著給自己包紮傷口的千總管交代道。


    “是是,小的等會兒就去請蘇太醫,二爺這傷不輕,還是給蘇太醫瞧瞧才好。”千總管忙不迭地點頭。


    齊天始沒有反駁他的說法,隻是勾唇揚起一抹淺笑,轉眸正視著站在一旁的譚琢青。“她說她喜歡我,那就讓我們看看,她為了所喜歡的人,可以犧牲到什麽地步。”


    “你這個沒心肝的惡魔,把我的兒子還給我,把他還給我——”


    過了這麽多年了,那位失去兒子的母親淒厲的叫喊聲,仍舊在他的耳畔縈繞不絕——一聲又一聲的,就像厲鬼奪魂一般。


    初八的月,就像一麵玉盤硬生生地被剝成了兩半,隻留下一半在夜空之中閃爍著令人看起來像是孤寂的光亮。


    齊天始站在窗邊,抬頭看著那半月,不知怎地,他無法克製自己不去想那位也曾經非常疼愛過他的母親。雖非他的親娘,可是,自小對於他的嗬護疼愛,相信就算他的親娘仍舊在世,也絕對不會輸的。


    或許,那日鳳雛想逼安芙娘喝下紅花湯的舉動,看起來是狠心了些,但是,她說對了一句話。


    正妻未有所出之前,剩妾不得擅自誕下孩兒,為了避免日後兄弟鬩牆的悲劇發生,心不能不狠。


    當年,他的親娘心就是不夠狠,才為齊家往後埋下禍根。


    “二爺。”千總管端著一碗還冒著熱煙的湯藥進來,他看著湯藥,又看了看主子,一臉的猶豫。


    “把那碗藥擱著,你告退吧!從這一刻起,除非我開口喚人,否則,無論這房裏傳出任何聲響,都不許任何人進來。”齊天始閉上雙眸,沉靜地說道。


    “二爺……”


    “我說退下!”他加重了語氣,臉色也更加陰沉。


    “是。”千總管硬是吞下滿肚子想說的話,一臉難受地出去了。


    齊天始聽著他沉重的腳步聲遠離,不過半晌,腳步聲由遠而近,不過,聲音卻是輕巧的,他沒有回頭,知道是她來了。


    鳳雛站在他的身後,白致的臉容上泛著恬靜的微笑,試圖以笑容讓自己看起來是從容的,其實,在她的心裏,有著沒由來的不安。


    齊天始轉過身麵對她,在他的唇畔,勾著一抹望之和煦的笑痕,“這些日子冷落了娘子,你不會見怪於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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