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喜歡,怎麽不下去跟大夥兒一起跳呢?”他低沉的語氣依舊是一貫的淡然,不含太多的情感。


    鳳雛頓了一頓,眉眼之間不期然地躍上一抹輕淺的笑意,“不,今兒個還是不了。”


    聽出了她話裏的遲疑,齊天始側眸覷了她一眼,見她隻是抿著一抹輕淺的微笑,看了看他,然後轉頭看著台子上隨著歌樂舞蹈的人們。


    他沒發現自己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但是在一旁的手下倒是發現了,幾個人起哄著說傳聞她的學識極好,要她即興出個燈謎,存了心眼是要鬧他們夫妻二人了。


    她看了看齊天始,見到他頷首,她也跟著點頭回應,先是輕蹙了下眉,思考了一會兒,才緩慢啟唇吟念道:“聽好了!我的燈謎很長,不要聽漏了,燈謎是,下珠簾焚香去卜卦,問蒼天儂的人兒落誰家?恨玉郎全無一點知心話,欲罷不能去,吾把口來壓!論交情不差,染成皂難講一句請白話。分明是好鴛鴦卻被刀割下,拋得奴力盡才又乏,細思量口與心俱是假。”


    她才念完,眾人一片靜默,彼此麵麵相覷。


    “這……這哪是猜謎,根本就是一首詩,哪有什麽謎底呢?”洪飛抱著頭哇哇大叫,卻是誰也沒敢笑他,因為她們自個兒也聽得一頭霧水。


    是啊!這哪是謎呢?根本就是首詩了呀!大夥兒也是如此想法。


    “其實,謎底很簡單的。”鳳雛笑著說。


    “這……”洪飛轉頭看向主子,“二爺能猜得出來嗎?”


    齊天始像是置身事外般,搖頭輕笑了聲,“猜不出來,不過,要非知道這是燈謎,我還以為這幾句話是身為妻子對丈夫的埋怨呢!”


    “不不不,我絕對沒有那種意思,我……”鳳雛急忙地搖頭,想要說明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他像是安撫般,大掌握住她微涼的纖手。


    感覺到他盈手的暖意,鳳雛不自禁地愣了一愣,她看著不意被他握住的手,好半響,心口像是被哽窒了般湧上一股溫熱。


    “我知道。”他低沉的嗓音又說了一次,卻不自覺地轉開視線,避開她往他投來,渴望與他交心的注視。


    這時,仆人們端來新做的剛煮好的元宵,遠遠的就能聞到上等金桂的香氣,香氣之中揉和著湯圓的糯香,及至端上桌,眾人一見湯底,明明就是清澈的白湯,卻有著一股子似有若無的甜蜜味道。


    “各位爺兒們先吃元宵吧!”領首的錦柳笑眯眯地說道:“這加在湯裏添香的金桂花蜜是我們家小姐親製的,可以說呀,這碗元宵是從秋天桂花一開,就已經開始準備了,請各位爺們細心品嚐吧!可千萬不要浪費了我家小姐的一番苦心啊!”


    “錦柳!”鳳雛又急又氣地喝止婢女多嘴。


    錦柳一臉理直氣壯,覺得自己既然句句實話,自然不怕捱罵,她親眼看主子花費那麽多心思,當然不甘心這些苦心不被當一回事。


    “算了,何必凶她,她說的不都是實話嗎?”齊天始問道。


    “是實話,可是我不想她拿來說嘴。”鳳雛語氣呐然。


    “既然是實話,就沒有理由責怪她,有一個如此忠心護主的隨侍,你應該覺得高興才對。”


    “嗯。”鳳雛點點頭,眼角餘光仍舊是含嗔地瞪了錦柳一眼。


    錦柳聳聳肩,知道主子心裏怪她,卻不會真正責罰她。


    一碗碗冒著熱氣的元宵陸續端了上來,但還沒得到謎底的眾人沒肯善罷甘休,鬧著鳳雛給答案,免得他們幾個人梗著這謎底噎心。


    “其實,答案真的很簡單,下珠簾焚香去卜卦,下字去了卜,不就是一嗎?問蒼天儂的人兒落誰家?天字少了人,不就是二嗎?很玉郎全無一點知心話,少了一與點,玉字不就成了三嗎?欲罷不能去,吾把口來壓!罷字將能去了,便成了四,論交情不差,染成皂難講一句請白話,皂字沒了清白,是七,分明是好鴛鴦卻被刀割下,是八,拋得奴力盡才又乏,拋字無才又無力,形似九,細思量口與心俱是假,而這一字……”


    “我知道,我知道!少了口和心,就隻剩下十了!”洪飛跳起來,搶著把答案給說了。


    眾人聞言大笑,瞧他難得有那麽頭腦靈光的時候,這時,底下熱鬧滾滾,樓台上也是笑語不斷。


    “吃吧!趁熱吃,此時香氣與味道是恰到好處。”鳳雛笑著提醒大夥兒快些動湯羹吃元宵,自個兒也吃了起來,但是才舀了一顆元宵湊近唇間,一股子糯香味聞起來卻令她覺得反胃。


    她急忙擱下手,身子往後一靠,忍住了反嘔的衝動,原本微微紅潤的臉色在一瞬間蒼白到了極點。


    “怎麽了?”齊天始轉眸注意到了她的不適。


    “沒什麽,忽然覺得身子不太舒服。”她笑著搖頭,感覺又是一股子酸液就要湧上喉頭。


    “既然身子不舒服,為何不請大夫呢?”他定定地瞅著她,壓沉的嗓音裏有著一絲嚴厲。


    鳳雛不以為意,因為,她能夠從他的語氣之中聽出擔憂,她的夫君一向都是性子極涼薄的人,要不是因為心底在乎,是不會動氣的。


    “我沒事,請夫君放心,為了夫君,我一定會保重自個兒的身子。”


    聞言,齊天始側眸定定地瞅著她玉白的容顏,微微挑起一邊眉梢,像是在質疑她說是一套,做是一套,隻是教他訝異的是,在質問她不愛惜自己時,他的心理確實有些動了氣。


    雖然他抿唇不語,但鳳雛明白他的眼神,是指她既然愛惜自己,為何遲遲拖著沒請大夫前來診治。


    “來人——”


    “不必了,夫君。”她立刻就猜到他想讓人去請大夫,急忙地捉住他的肩膀,輕輕地搖頭,“今兒個時元宵佳節,鳳雛不想驚動大家,請夫君放心,明兒個我一定請大夫診治,不礙事的。”


    “不礙事自然是最好。”說完,他從她的身上轉開眸光,依舊是一副略顯得涼薄的目光,不經心地看著麵前五顏六色,無比璀璨的花燈,“記得一定要請大夫確定是否無礙,開春之後,我將親自率領大軍出征,屆時經年累月無法回到家中,我不想有事掛在心上,知道嗎?”


    “是。”她笑著點頭。


    他低沉的嗓音說得極輕,意思聽起來是要她別教他操煩,在熱鬧的吵聲中,就隻有她能聽得見,雖說那嗓音極淡薄,但她能夠聽得出來,在他的語氣裏,其實充滿了對她的關心。


    鳳雛注視著他峻挺的側顏,壓抑似地抿住嫩唇,隻要一點點就夠了!她不是曾經這麽想嗎?更何況,眼下他對待她,已經比一點點更好了!如果再要求更多,那便是奢求了啊!


    她深吸了口氣,按捺住心裏的渴望,轉眸循著他的眼光,看著那一盞盞顏色亮麗的花燈,清澄的美眸在一瞬間顯得有些迷離了起來。


    隔日一早,鳳雛就帶著錦柳,坐著馬車進到了城裏,小胡同底,有著一戶人家,城裏的人都知道這戶人家裏住了一位老大夫,雖然上了年紀,但醫術卻是公認的精湛。


    “確定嗎?您真的確定嗎?”


    鳳雛坐在椅上,微顫的嗓音之中,有著喜悅,有著不敢置信,她一手按住猶是平坦的小腹,不敢相信在她的肚子裏已經有了齊家的血脈,雖說早就疑心了,但是聽人親口說出時,心裏仍舊激動不已。


    “千真萬確,夫人確實有喜了!”已是滿頭白發,兩道白眉的老大夫點頭收手,滿臉笑意。


    好半響,鳳雛的腦海裏一片空白,她愣愣地盯視著滿臉笑容的大夫,見他再度肯定地點頭。


    “夫人不必懷疑,老夫以畢生所學的醫術給夫人打包票,你這是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孩子的脈息穩定,你隻管寬心。”


    “錦柳?”鳳雛伸出手,立刻就被錦柳給握住。


    “是是是。”錦柳迭聲地說道,“小姐就不要再懷疑了,如果小姐真的不信,那錦柳就請大夫再說上千百次,說到小姐願意相信為止,成嗎?”


    鳳雛回神,聽出了婢女話裏的取笑之意,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這一刻,在她心裏的迫不及待,就像是一隻雀躍的鳥兒,鳳雛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奪門而出,腳步飛快。


    “小姐!你要上哪兒去啊?”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告訴夫君!我要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鳳雛回眸笑道,腳下的步伐卻是一刻也沒停下。


    “小姐,你走慢些!當心自個兒已經是有身子的人了!”錦柳瞧著心驚,連忙地喊住了主子。


    這一提醒,鳳雛像是驚醒了般,嚇得停住了腳步,在原地由得錦柳趕上她的腳步,“我……我等不及了!我想要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錦柳,我現在真希望自個兒能長一雙翅膀,飛到他麵前,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我知道!我知道!”錦柳笑歎了聲,伸出臂膀搭住了主子的纖手,“我知道小姐心裏的歡喜,可是,才兩個月的身孕,正是要最當心的時候,哪能容得小姐如此毛躁呢?”


    聞言,鳳雛吐了吐粉嫩的舌尖,露出一抹孩子般調皮卻又不好意思的笑容,由著錦柳扶住她往門口走去,這時,她的心理既高興又恍惚,不太敢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


    這時,小廝端來了腳凳,讓主子可以踩著上馬車。


    鳳雛提起裙擺,踏上凳子,忽然頓了一頓,回眸問道:“他會高興嗎?錦柳,你說他會高興嗎?”


    “當然是高興的呀!小姐,就算姑爺不是一個熱性子的人,知道自己要當爹了,心思應該也是喜悅萬分吧!”


    “可是……”鳳雛欲言又止,像是想起了些事情,一抹憂色令她臉上的笑容為之黯然。


    “小姐,以前奴才常聽說有身孕的女子是會變笨的,如今看來真是一點都不差,自從知道有了身子之後,你一會兒犯毛躁,一會兒又犯糊塗,才會懷疑姑爺是否會高興。”


    “是,我是犯糊塗了。”鳳雛從未有一刻如此甘願承認自己的蠢笨,猜疑齊天始的想法,絕絕對對是她多心了。


    上了馬車,鳳雛靠在軟枕上,聽見外頭錦柳吩咐了聲,馬車開始往前駛去,她雙手交疊在仍舊平坦的小腹上,斂眸看著自己正懷著心愛男人骨肉的地方,心裏有著千萬個驚喜,千萬個不敢置信,那滿心的愉悅,熱呼呼的,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給融了!


    剛一回府,就見青姚站在門口,見到馬車就急忙迎了上來,說姑爺派人到處在找她,現在齊府上下,個個都忙著在找人。


    聽罷,鳳雛急忙地進門,腳步匆忙地往大廳趕去,一路上錦柳不忘提醒她千萬別跌了跤,滿心憂心忡忡,青姚一路上跟著,不解為何好姐妹要這樣提醒主子,一直以來,她們家主子就不是一個懂安分的人,別說是跌跤了,兒時還曾經從馬背上摔下來呢!


    就在錦柳不知第幾回又要開口提醒時,教青姚給截住了口,“好了好了,姐姐呀,咱們家主子又不是琉璃雕的人兒,跌不碎的,你就不要再一口一聲,教主子擔心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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