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子丹的眉心仍皺著,「也不知國師究竟同她說了什麽,令她哭得如此傷心?」


    「不如等她醒來,心神平靜後,王爺再好言相詢。」


    鬱子丹頷首,除此之外也沒其他的辦法,總不能為了這件事再跑去無塵塔打擾國師。


    他目光沉沉的注視著床榻上的顧青漪,先前看著她淚漣漣的模樣,他很想為她抹去那些淚,讓她重展笑顏,側首瞥了眼肩頭那殘留著她眼淚的地方,在這一刻,他確認了自個兒的心意。


    顧青漪醒來時已是午後,她張開眼時發現自己睡在一張陌生的床榻上,吃了一驚,翻身坐起,瞥見前方擺了一張很眼熟的描金雕花牡丹屏風,她一愣,認出這是鬱子丹寢房裏的那扇屏風。


    難道她睡在他房裏了?雖然她每晚都會來他的寢房,但都隻在外間唱歌,不曾走進內室過,她急忙繞過屏風往外走,想知道這裏是否真是鬱子丹的寢房,結果一出去就見鬱子丹坐在椅子上,手裏拿著一冊書低頭看著。


    聽到她的腳步聲,他放下手裏的書,抬頭望向她,看她一眼後,說道:「桌上給你留了飯菜,過來吃一些。」


    也許是先前哭太久,消耗不少體力,她現在肚子確實很餓了,走過去拿起一副乾淨的碗筷便吃了起來。


    之前痛哭發泄了一頓,此刻她心情已平複不少,一邊吃著飯菜,她一邊想起先前國師說過的話……


    「姑娘與寶慶王前世有著尚未了結的因果,因此今世才會被送來此處,以圓前世未了之因。」


    也就是說,她之所以會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因為鬱子丹。想到這裏,她不由得瞪著他。


    都是這家夥,才害得她流落異世,無法再回去!


    鬱子丹察覺到她眼裏流露出一抹怨慰,有些不解,卻也沒開口追問。


    待她食用完飯菜,他才問起她先前去見國師的事。


    「你當時為何哭著說回不去了?你想回去哪裏?」


    「回我家。」她悶悶的答道。哭太久,她的嗓音很沙啞,她剛想為自己倒杯茶潤潤嗓,鬱子丹已先一步提起茶壺,為她斟了杯茶。


    她道了聲謝後接過茶,很快就喝完一杯。


    鬱子丹為她再斟了一杯,說道,「你若想回家看看,本王可差人送你回去一趟。」他不覺得這有何難的,不明白為何會令她哭得那樣傷心欲絕。


    她搖頭,「我想回的是我真正的家。」


    「你真正的家在哪?」他疑惑的問。


    她神色低落,「回不去了,就連國師都無法幫我回去。」不過聽國師說羅青依代替了她去陪伴母親,她心裏多少放下對母親的牽掛,不再那麽擔憂。


    思及自己要在這裏待一輩子,她現在得好好想想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了。她不想一輩子當個受人使喚、聽人差遣的下人,首先要想辦法擺脫下人的身分。


    這麽一想,她抬起頭,正好見到鬱子丹投來一抹關切的眼神,她心中不由得一暖,緊接著心思一動,眼前這可是一座大靠山,要是巴上了他,往後她在大炎國就可以橫著走了。


    既然國師說她與他有什麽因果要了結,那她以後跟著他過日子,這也算是在了結那不知名的因果吧。


    「王爺,國師說我不能回去是因為你的緣故,所以我的下半輩子你要負責。」既然已見到了國師,她不再對他有所求,所以此刻在他麵前,她沒再那麽戰戰兢兢了——當然,敬稱也省了。


    「為何你回不去會是我的緣故?」鬱子丹困惑質疑,不過聽到她說要他負責她的下半輩子的話,他倒是沒有一點反感排斥。


    「國師說……王爺前輩子負了我,所以這輩子我才會來到王爺身邊,王爺今後要對我很好,才能了結上輩子的因果。」其實兩人之間有什麽因果她也不知道,遂隨口瞎掰。


    鬱子丹目光定定的注視著她,把她看得都要心虛起來,為了不示弱,她挺了挺胸表示,「不信你去問國師。」她相信他不會真拿這種事去煩國師。


    他略一沉吟,徐徐出聲,「你想要本王負責你的下半輩子也不是不行。」他隱隱覺得她適才的話裏有真有假,不過他無意追究。


    顧青漪沒想到他會這麽輕易就答應,她原以為自己多半會被他斥責一頓,她心裏都做好打算了,就算死皮賴臉都要攀上他這個大靠山,因為她感覺得出來他對她已有些不一樣。


    不僅幫她敷眼睛,還肯讓她睡他的床,要說他對她沒半點意思,打死她都不信。


    她不相信換了別的女人,他也會這麽做。


    這麽一想,顧青漪倏地精神一振。


    「但你要讓本王覺得值得負責你的下半輩子。」


    「那要怎麽樣才能讓王爺覺得值得?」她把自己擺在與他對等的位置上,因此不肯再自稱奴婢,那樣會讓她覺得很掉價。


    他將笑意藏在眼底,麵無表情的表示,「這種事你要自個兒拿捏。」他想起先前她為了吸引他注意而跳的那支舞,眼裏笑意更濃了幾分。再回想這件事,他此刻的心境與當時已有些不同,他很想再見到她努力討好他的模樣。


    因他不把話說清楚,顧青漪不滿的瞪他,但很快她就發現他那雙冷峻的眼裏隱隱流露出一絲笑意,她微愣,下一瞬嘴角不由自主的彎起笑弧。


    好呀,他這分明是在逗她吧。


    不過他肯花心思逗她,這也意味著他在意她,一抹喜悅滑過顧青漪的心頭。她裝模作樣的點頭道,「這事我回去會好好琢磨琢磨,必不辜負王爺的期待。」


    因顧青漪的嗓音哭啞了,故而這晚鬱子丹讓她休息一夜,不用來為他唱催眠曲。


    可沒有她的歌聲伴隨他入眠,惡夢又再次糾纏了他一夜。


    事實上,他雖每次皆會從惡夢中驚醒,卻從來不曾記全惡夢裏的情景,唯一記得清楚的一幕,是夢裏有個麵目模糊不清的女子暴瞠著雙目、吐著長舌,雙眼流著血淚注視著他,那眼神充滿了哀怨,還有一抹眷戀不舍。


    他不知這女子為何總是出現在他的夢裏,隻是每次夢見她,他的心髒就宛如被誰捏緊了一樣,有股悲傷窒息之感。


    這種惡夢自幾年前就開始出現,當時隻是偶爾夢見,並非每晚夢到,直到他遭人刺傷被皇兄召回皇城後,才頻繁的每晚皆出現。


    他很不喜歡夢裏那種仿佛被人扼住咽喉般快窒息的感覺,因此才會改在日裏睡覺,夜裏審案。


    在白日裏入睡,夢魘的情形確實改善了些,不再日日作著惡夢,可卻睡得不太安寧,總是要輾轉許久才能入眠。


    直到羅青依出現,他才能安穩的睡個好覺。


    這一段時日下來,他許久未被惡夢糾纏,原以為他能夠擺脫那困擾他許久的惡夢了,不想半夜時分,鬱子丹仍舊再次從夢魘中驚醒。


    他在漆黑的房裏睜開眼,坐起身,點燃了燭火,不再入睡,走到外間隨手挑了本書冊,準備藉著看書來打發這下半夜。


    因為若是再睡下,依據他以往的經驗,又會重複作著那惡夢,他不願再受那惡夢的折騰,因此便做些其他的事來消磨這漫漫長夜。


    此刻拿著書冊,他心思有些恍惚,疑惑的思忖著,為何羅青依的歌聲能驅除他的惡夢?


    他接著又再想起,她先前見過國師後,為何那般傷心欲絕的哭訴著她回不去了,她與國師談了什麽,她究竟想回去哪裏?


    她還說她回不去全是因為他的緣故,要他負責她的下半輩子……


    他感覺到她在他房裏醒來後似乎想通了什麽,因此說話神態也有些改變,麵對他時,不再如先前初來王府時那般小心翼翼、蓄意討好。


    她身上似乎藏了什麽秘密,不過他並不想逼她說,也不急著想知道,他希望有朝一日,她會主動親口告訴他。


    現下他期待的是,她究竟會怎麽來證明她值得他負責她的下半輩子。


    接下來的下半夜,鬱子丹手裏拿著書冊卻沒看進半個字,心裏不停的想著羅青依的事,不知不覺便到了破曉時分。


    【第七章】


    顧青漪每天唯一的工作就隻有在鬱子丹入睡前去為他唱歌,因此她無須像其他下人一樣,每天貪黑早起。


    她每天都睡到自然醒,醒來時房裏已擺好丫鬟替她送來的飯菜,她洗漱後便慢條斯理的吃早飯,想散步的話就在王府裏四處閑逛、右想出門,隻要告訴王婆一聲就能出去。


    大概是看在她塞的那幾枚銀兩分上,王婆從不刁難她,就連趙總管也對她十分客氣,不過她想,這也許也是因為鬱子丹的緣故。


    要知道她每天的工作量雖然很少卻很重要,唱一首歌就能讓人安安穩穩的睡一場好覺,簡直比超強安眠藥更有效,這種能力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隻有她有這個能耐。


    所以她現在很心安理得的享受著自己在王府裏特殊的待遇。


    在知道自己回去無望後,現在她首要的事情就是拿下鬱子丹,讓他成為她的倚靠,要不然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她要活得好可不容易。


    剛吃完早膳,她來到清思園散步,努力思索要怎麽攀上這株大樹,讓他心甘情願成為她的依靠。


    他應該是喜歡她的...好吧,至少有那麽一點,隻是要怎麽把那一點擴大成一片呢?


    她正想得入神時,一名丫鬟忽然過來轉交了封信給她。


    「青依姑娘,外頭有人送信給你。」


    「信?誰呀?」她好奇的接過信打開來看,臉上表情忽然有些古怪。見那丫鬟還站在一旁,她從衣袖的暗袋裏取了幾枚銅錢塞到她手上,「綠兒,多謝你替我送信過來,這些給你買糖水喝。」


    那叫綠兒的丫鬟也沒推拒,接過銅錢後,好奇的問,「青依姑娘,是誰寫來的信呀?」


    「一個以前宮裏頭的朋友。」她隨口答道,接著將信折好,笑道:「我先去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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