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上旬,雖然已經是春天的末梢,夏天的開端,但是卻是春意最濃,京城裏到處飄散著各色花香的時分。


    養心殿中,舒治聽著大臣們的奏報,單手支頤,眼神瞟向窗外,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自大漠返回京城已經過了兩個月餘,其間,收到了三次她發派回來的奏報,是敵國終於豎起白旗投降,承諾要對中原俯首稱臣,往後每年都要對中原皇帝進上歲貢。


    終於,她要回來了。


    這一次,她將會真正回到他的身邊,再也不會離開。


    一抹清淺的微笑,不自覺地躍上他的唇畔。


    忽見君王臉上露出笑容,大臣們不由得麵麵相覷,正在上奏的戶部吳大人也愣了一愣,與同儕相望了一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狀況,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心裏不免忐忑。


    “皇上?”已經說完停頓了好半響的吳尚書終於忍不住輕喚主子。


    一直喚道了第三聲,舒治才有了反應,他回過神,看著禦案之下的一幹大臣,猶是故作鎮靜,微笑說道:“說完了嗎?那諸位愛卿對於減稅改賦一事,不知道有何意見?”


    “皇上,剛才吳大人所奏報的內容,是關於要治黃河水患所需的銀兩數目,不是改賦啊!”田公公連忙在一旁低聲的對主子提醒道。


    “喔,是嗎?”舒治頓了一頓,知道自己失態了,不禁笑歎了口氣,“好,黃河水患是嗎?不知眾愛卿商討之後,有什麽建言呢?”


    話落,他掃視了大臣們一眼,眼神已經恢複一貫的銳利深沉,氣定神閑的態度,繼續主持著議事的進行。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議事結束,大臣們魚貫地走出養心殿,見田公公也跟著出來,要趕著去辦主子交代的差事,顧不得先後輕重,連忙捉住了他問話。


    “哈哈……”田公公被眾人又驚又疑的反映給逗笑了,覺得他們這些大臣簡直就是少見多怪,比不上他們這些內侍成天伴在君側,早就已經練就一身見而不怪的本領了。


    “各位大人請不要見怪,咱們這些奴才都習慣了!自從皇後娘娘的歸期決定之後,皇上就是這副德行,聽著,以後咱們的將軍皇後要回宮長住了,待她生下小皇子,咱們皇朝就後繼有人了!”


    說完,田公公領著內侍們離開,趕忙著去交辦差事。


    在他離去的身後,幾位朝臣麵麵相覷了一眼,有的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是有人臉上明顯的不悅。


    其中,尤以月貴妃的大哥嶽如白的臉色最陰沉,這兩年來,雖然皇上立了中宮,但是容壅雅成天就知道帶兵打仗,他的妹妹月兒不費吹灰之力就取得了整個後宮的主導權,如今,正主兒要回來了,月兒豈不就要失勢了!


    再者,以皇上對皇後的專寵,要讓她懷上小太子隻是遲早的事,到那個時候,朝中有容家軍,宮裏有容皇後,他們嶽家就永遠要被容家給踩在腳下,永無翻身之日了!


    歸心似箭。


    在踏上歸程的那一刻……不,應該還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想見舒治的臉,想要與他擁抱在一起,感受他的體溫,偎在他令人安心的強健懷抱之中。


    想他嗬!


    在百姓們的歡迎聲中,大軍才進京城大門,她就策過馬首,迫不及待地抄進一條小路,避開熱鬧的人群要趕回皇宮。


    “娘娘,你要去哪兒呀?!”杜二虎眼尖地發現,揚聲喚道:“娘娘,小心啊!騎慢些,再慢些……”


    聞喚,一刻也不停蹄飛馳而去的容雍雅回眸,沒好氣笑覷了他一眼,心想或許她要再說上千萬次,這小子才會記要喊她將軍吧!而且,她又不是泥塑的人兒,隨便一摔就碎了。


    不過,算了,看在她現在心情大好的份上,決定不與他這小子計較了!


    她轉頭直視著前方,片刻也不願意稍歇,心兒比奔揚的馬蹄更快,老早就已經到了心愛的男人身邊。


    經過皇宮的守衛,她抄出通行的符牌往旁邊的將領一丟,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守衛們習慣了皇後娘娘每次回宮都會上演一次的戲碼,早就見怪不怪,臉上都咧著笑容。


    一直到後宮門口她才下馬,拔足奔跑著,喘著息,明明呼吸著冰涼的空氣,胸口卻是一片熱騰騰的。


    足足盼了兩個月,能見到他了!


    終於能見到他了!


    隻要想到這一點,她就足以忘記所有的一切痛苦,就在這時,她遠遠地看見了一尊往這裏跑來的人影,看清楚是他的臉容,她的眼眶忍不住泛上一圈紅暈,強忍住淚意,抿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她停下了腳步,與他約莫隔著三十尺的距離相望著,縱使隔著那麽遠的距離,她依然肯定他的眼底隻映著她的身影。


    “朕就知道你沒有耐心,一刻也等不了。”舒治也停了腳步,站在原地,眼底確實隻能看見她。


    “你就會損我,你自個兒就有比較強嗎?”如果他真能捺住性子的話,怎麽不等到朝堂上正式接見她,而趕忙跑了出來呢?


    “不,沒有,咱們半斤八兩。”


    “哼,嫁你兩年,你就這句話說得最中聽,最得我心。”


    “如果朕更早懂得如何討你歡心,或許咱們可能早些成親,說不定現在已經生出個小毛頭了。”說完,他故作惋惜,輕歎了口氣。


    “當初就說好,成了親之後不許提舊帳的。”她扁了扁嘴,眸裏含著一抹神秘的微笑。


    “是,是朕不對,但想到成親之前,你給朕吃了許多苦頭,到現在都還覺得餘悸憂存啊!”


    “我是給你吃了不少苦頭,可也沒見你知難而退啊!”她雙手背在身後,一步步輕巧而緩慢地走到他麵前。


    見到她笑臉盈盈地走了過來,一身紅色的戰袍雖是風塵仆仆,但是卻不減她美麗的姿色半分,舒治沒有伸出手,隻是揚唇微笑,欣賞眼前的絕色。


    “朕要你,這是在初見你第一眼,就已經在心裏決定的事。”他話說完,她已經走到他麵前,離他不到半尺之遠,讓他一低頭就能俯瞰她。


    容雍雅仰起嬌顏,正好迎視他含著溫柔笑意的眸光,“可是那個時候,你是我想要的男人,我要的男人可以不必是皇帝,可以不必文武全才,可以不必聰明蓋世,可是他會最愛我。”


    “朕愛你啊!”他定定地瞅著她,說得沒有絲毫遲疑。


    聞言,她彎起一抹燦爛的微笑,但是眸色之間有一瞬間黯然,似乎比他更明白那句愛語之後所藏的先後輕重。


    他愛她啊!她心裏當然是清楚這一點才嫁給了他,但是,他最愛的卻絕對不會是她。


    他愛他的江山,愛他的子民,最後,才是愛她。


    成親之後,她才知道他曾經立下誓言,今生今世,他絕對不會為女色惑亂心思,亂了分寸,所以,她應該要知足了,這男人為了她已經一次次做了最大的讓步,再逼他退讓,就是她太貪心了。


    她笑著偎進他的懷裏,絕美的臉蛋貼在他的胸膛,輕語道:“皇上,你不是說想要我生一個小皇子給你嗎?”


    “嗯。”他頷首,伸出長臂擁住她。


    “你不必太努力了,有個小家夥現在……已經安穩躺在臣妾的肚子裏,兩個多月大了。”說到最後,她的音量變得好嬌羞微弱。


    “你說什麽?”他沉沉的嗓音從胸口震入她的耳朵,起初的平靜一瞬間變成了咆哮,“你有身孕了?你知道懷著朕的骨肉,竟然又騎馬又打仗,該死!你這個女人存心要氣死朕嗎?你——”


    “不準凶孕婦,你太凶會把胎神娘娘給嚇跑!”多虧羅絨嬤嬤在她回來之前教她這一招,“胎神跑了,小孩就會保不住,所以你不可以凶我。”


    “你——”他大為光火地瞪著她,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而且我也是得前兩日才察覺,那時候仗都打完了,算是不知者不罪吧!”她像個扭股糖似地直往他懷裏鑽,“而且孩子跟著我打了那麽久的仗都沒有流掉,你不覺得他很強壯勇敢嗎?我覺得老天注定他就是要當咱們的孩子。”


    舒治悶吭了聲,猶是一臉陰沉,但是長臂一伸,橫著將她騰空抱起。


    “皇上……”


    “就算他注定要當咱們的孩子,也容不得你這麽仗勢,這一路你辛苦了,回寢宮的這一段路就由朕替你代勞了,回去就立刻召太醫替你診斷,開湯藥替你和孩子補身。”他麵無表情地說著,語氣平靜無波。


    聽他正經八百地說著溫柔的話語,容雍雅甜蜜地笑了,張開雙臂圈住他的頸項,柔順地靠進他的胸懷裏,心像快融化一般暖和。


    “以後,就不要再好動,要好好地養胎,知道嗎?”


    “嗯。”


    皇後甫一回宮就傳懷了龍胎,這個消息驚動了皇宮內外,朝野上下,朝臣命婦送來賀禮不斷,再加上容東初受皇帝誥命,前往西北接任大將軍一職,一時之間,容家的聲勢如日中天,就算是世襲王公名門也難匹敵。


    連日來,在皇帝的恩準之下,容家人陸續進宮探視皇後,一方麵是為了賀喜她懷了皇子,一方麵是為了紓解思念親人之苦。


    諸多的特殊待遇,都顯示了皇帝對皇後獨一無二的專寵,人們都說,在生下子嗣之前已經是備受恩寵,如果這一胎真的誕下皇子,那皇後在宮裏的地位將是牢不可動搖了。


    人們也說,天底下隻怕再也沒有比雍雅皇後更加幸運的女子。


    她生於名門世家,擁有絕美容貌,嫁了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享盡了天子夫君最極致的榮寵,在她的人生之中,有著全天下女子都想作的美夢,卻隻在她的身上實現了。


    秋日將盡,冬天即將到來,不同於皇宮裏充滿了洋洋喜氣,因為連日天旱而引起的災情不斷地傳進宮中。


    天氣晴朗的午後,養心殿中,彌漫著一股異於尋常的凝重氛圍。


    “你言下之意,就是天象顯示,今年不隻秋天會有旱象,還極有可能連冬天也不會落雨,最慘的結果就是冬春連旱,是嗎?”


    舒治的嗓音輕輕沉沉的,就像是閃而逝的刀光般,都人聞之變色,在場的大臣們無不是噤著聲,心頭忐忑。


    “回皇上,微臣連日觀察天象,得到的結論就是近日不會有雨,北方的旱情一定……不,是極有可能會持續下去。”欽天大臣連忙改口,不敢把話給說死了,惹得君王心裏不快。


    “地方官員如何回報?”他轉首問向另一名臣子。


    “回皇上,地主官員視察過後,上了奏本,說各地農作收成都還算是正常,就是下一批要收成的麥子可能會因為沒水灌溉而枯死,如果麥子收成不豐,百姓的糧食供應不足,隻怕有許多人會撐不過寒冬,捱到明年春天。”


    舒治靜靜地聽完,抿唇不語半晌,銳利的眸光都臣子們紛紛地低頭,就怕主子要究責查辦。


    他看著臣子們的反應,心裏覺得好笑,究責?老天爺不肯下雨,就算他下令多砍幾顆人頭,能有用嗎?


    “朕要你們去想辦法,就算要朕去祭天,向老天爺乞求原諒恩賜都可以,總之,朕不能眼睜睜看著百姓餓死。”說完,他悶吭了聲,揚了揚手,示意大臣們可以退下了!


    大臣們離去之後,養心殿裏隻剩下一片沉寂,麵前的長案上擺著兩大疊的奏章,數量之多簡直教人看了頭皮發麻。


    他拿起最上麵一本,手在半空中頓了片刻,最後歎了口氣,將手裏的奏章擱了回去,倦累地靠到椅背上,閉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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