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總裁已要大夥解散,但還是有不少人停留在原處,想就近多看一眼心中的偶像。


    未走的人中也包括了練書瑀。


    中川知哉與徐智詠走向右側,一直注意著練書瑀動向的中川知哉發現她看起來又像尊雕像了。


    他心中浮起了某種臆測。


    「總裁,也叫我的秘書一起來吧。」


    「好。」徐智詠轉頭對練書瑀朗聲道,「練秘書,請一起過來。」


    雕像像是瞬間被注入了生命之火,睫毛顫動了下,臉轉往他們的方向,鬆開交握的小手,快步走了過來。


    「總裁,總監。」練書瑀螓首略垂,態度算得上恭敬。


    「帶我們到總監的辦公室去。」


    「好的,請隨我來。」練書瑀手心向上,做了個「請」的手勢,領先走在他們前方。


    徐智詠低聲與中川知哉討論公司的情況,中川知哉嘴上應著,眼睛卻是一直盯著練書瑀的背影。


    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卻又說不上是哪兒怪。


    中川知哉的辦公室采光十分良好,單麵全開玻璃窗,將外頭明燦的陽光吸引入內,連顆微小的灰塵都清晰明見。


    色調以他喜歡的白紅搭配,一組棗紅色的沙發在白色的空間中特別耀眼。


    中川知哉一進入辦公室,就一屁股坐上柔軟的沙發斜躺。


    「把窗簾拉上。」他略蹙濃眉指示練書瑀,「今天太早起床,眼睛痛死了。」


    他的作息一向不固定,除非在公事上與人相約,否則通常十一點前是看不到人的。


    高跟鞋在淺灰色的木質耐磨地板輕巧移動,關上遮陽窗簾,室內很快地陷入一片昏暗,就連人的輪廓都不甚清晰了。


    「總裁,」中川知哉攀著椅背對徐智詠道,「明天下午幫我安排個會議,高階主管皆要參加,現在讓我睡一下。」


    「沒問題。」徐智詠也不囉唆的退出辦公室。


    練書瑀將冷氣調整到一個舒適的溫度,拿了杯水放到沙發前的三角形矮茶幾上,再從角落的衣櫃拿出一張冷氣薄毯放到中川知哉身上。


    「總監若無事交代,我先出去了。」


    從她的舉動中就曉得她是個細心的人,事先也研究過他的喜好,曉得他睡覺時旁邊習慣放杯水,那沒有道理他在機場入境大廳時,人都走到她身邊了,還站了好幾分鍾,她都未發現他的存在。


    中川知哉一把抓住欲離開的小手,問道:「你昨天在機場,為什麽沒有認出我來?」


    他的外形、長相跟身材,是這樣的鶴立雞群,出類拔萃,就算走在人群中,亦可迅速獲取他人的注目,沒道理被她無視至這樣的地步。


    更何況他們還是舊識。


    她早知道他是誰,他當時還是一無所知,傳給子公司的照片雖然跟本人多少有出入,但在過去曾經見過麵的情況下,不應該認不出來。


    十年的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落下什麽痕跡啊!


    中川知哉怎麽想都覺得有鬼,不合邏輯。


    「很抱歉,」在昏暗中依然明亮的眸往右飄移,「這是我的疏忽。」


    她心虛了。


    中川知哉差點孩子氣地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尖哈哈大笑,「你心虛了對不對?快說,你那個時候為何沒有認出我來?一定是有鬼,快點講、快點講、快點講、快點講、快點講!」


    但他是總監,還是個俊美無儔,人見人愛,男人嫉妒,女人發花癡的男神,像他這種等級的完美男人,怎可能像個毛頭小孩毛毛躁躁,那太不符合他的形象了。


    「我要你告訴我為什麽?」他伸腳踢掉腳上的鞋子。


    「不瞞總監,」練書瑀坦白以對,「我在發呆。」


    若這問題是別人問的,她通常會找借口理由搪塞過去,但問的人是他,她就懶得多此一舉了。


    十年前她都可以直言無諱他的歌聲難聽了,十年後,發呆這種小事又有什麽好不敢說的。


    「發呆?」


    「當我手上沒有重要事忙時,通常都會很快陷入發呆狀態。」


    中川知哉恍然大悟。


    該不會這也是她為何老是一臉麵無表情,叫人看不出她腦袋瓜裏在想啥的主因?


    因為她根本沒在想事情,而是在發呆啊。


    更不是因為沒注意到他,而是在發呆啊。


    他莫名覺得愉悅,心情大好。


    「那剛才你也是在發呆?」


    「我在睡覺。」


    「啊?」比發呆還誇張?


    「我可以張著眼睡覺。」學生時代靠這一招,混過多少無聊課程。


    「你的意思是,」他這會兒莫名覺得不爽了,「我的歡迎會不重要,所以你直接睡著了?」


    「有關總監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總裁不見得有我了解。」所以根本不需要浪費時間聽總監天花亂墜的拍馬屁。


    他的事情她都知道?


    中川知哉的心情有那麽點複雜,又是高興又有點不開心,連他自個兒也不太能理出個邏輯。


    「你知道些什麽?」口氣這麽大,一定要試試的。


    他將裸足縮進冷氣薄毯內,好整以暇的斜靠扶手。


    「總監歌聲五音不全……」


    「喂。」她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要以為他不打女人,若她想成為他曆史上的第一名,他是十分願意的。


    「你在日本時給我的cd,我還收著。」


    他愣了一下,「真的?」


    這女人不僅是他黑曆史中的一部分,還擁有他的黑曆史,他應該殺人滅口,偷潛入她家中將cd挖出來,絕對不可流落到市麵上!


    但是……但是他十年前送的cd她還收著?


    緊抿的嘴角微微抽動,想笑又不好太過光明正大地笑,唇麵皺折成竊喜的微噘,眉眼略彎,背景是煙火燦爛。


    「我一直想找人幫我把人聲去掉,可收起來就忘了。」


    「……」煙火頓時被突如其來的滂沱大雨淋垮。


    「您最後決定改走幕後,實在是最睿智的抉擇。」


    「出去!」長指狠戾指向大門。


    「好。」


    她沒有任何一句廢話便轉身走出辦公室,好像他趕她走早在她意料之中,連點驚訝氣聲都未發,麵色如常,似她剛不小心又發了個呆。


    馬鹿野郎!


    中川知哉恨恨摩拳。


    他一定要花重金請個殺手將練書瑀暗殺掉!


    經過了長達八小時的開會,散會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從總裁到副理,每個主管均被中川知哉狠狠刮了一頓。


    負責記錄的練書瑀抱著筆電,走回辦公室時,聽到行銷企劃部的經理正對公關部的副理大吐苦水。


    「現在唱片業這麽不景氣,怎能全然怪到我們頭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呀,」公關部副理冷鄙道,「才幾歲的毛孩子,就對我們大放厥詞,台灣市場他是懂個毛?」


    這兩位主管年紀都超過四十,故對才三十出頭的中川知哉多少有點倚老賣老之意,哪裏知道,越想給中川知哉下馬威,被刮得越慘。


    「年紀輕輕就被尊稱什麽大神,大頭症啊!」


    「他在創作上麵真有幾分實力,但誰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取代……」


    練書瑀沒有再聽下去,亦未打擾兩人的攻訐批評,以她慣常的步伐速度,回到她的位子上。


    開會時,負責記錄的她,訝異中川知哉在台灣子公司的營運方麵做足了功課。


    他咆哮公司在經營華語歌手這一塊,墨守成規、懶散怠惰,把十年前挖出唯一紅星的方式,反複使用,完全不管個人特質,製造獨特性,隻會偷懶的想要一招用到老,無怪乎來一個做死一個,華語部會淪落到裁部門的落魄境地,完全是咎由自取。


    他句句犀利,直抵核心,公司老將被罵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桌上開水拚命喝,衝動點的直接起身與他辯白吼叫,他像早就做好準備,化言語為拳頭,一拳一拳將對方打趴,癱坐在座位上,口吐白沬。


    實在太精采了。


    練書瑀桌麵下的雙手偷偷鼓著掌,心情就像當初在pub聽到樂曲響起時那般激動,而且一直持續到會議結束,不像當年他一開口唱歌就整個蕩到穀底。


    他因為太過激動,一張俊俏的臉漲紅成豬肝色,在她眼中帥氣度卻是更勝以往。


    中川知哉要是曉得她那時對他的敬仰崇拜,一定會開心地飛上天去,但他看到的隻有一名板著一張清麗小臉,麵無表情敲撃鍵盤,跟機器人沒兩樣的秘書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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