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喊聲才落,一旁的人已經笑成一團,就連雷舒眉遮著紅蓋頭,都笑得花枝都顫了,偎進了問驚鴻的攬懷裏。


    「你這圓臉小子胡說什麽……」聽見眾人的笑聲,蘇染塵的臉黑得能擰出水,就算他對自己美得妖孽的長相有一百個不滿意,也容不得他人多說一句,更何況是出自一個屁股怕都還是青色的圓臉小子之口,更教他氣悶了。


    這時,一手攬抱著自家新娘子的問驚鴻止了笑,輕嘖了聲,對著問日蓮反駭說道:「蓮蓮,你這話不對,也冤枉了我,你堂哥我小時候吃得比你多,就隻是不怎麽長肉,一直到過了十四歲那年,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抽高長壯了,所以,如果你想長得像我一樣,就試試看每餐多吃幾碗飯,如果多吃了還不長肉,說不定有幾分機會可以像我。」


    「如果不行呢?」問日蓮在聽完他家堂哥說的話之後,那張圓呼呼的小臉頃刻皺得跟包子沒兩樣。


    「那就做好心理準備,把你眼前那個妖孽的樣子看仔細些。」問驚鴻努了努下頷,話聲才落,大夥兒又笑成一團。


    「我不要我不要……」問日蓮不住地搖頭,驚恐地看著蘇染塵那一張被他小胖手揉得變形的妖孽臉蛋。


    「你這小胖子,不要再揉我的臉,把手放開,不然我打人了喔!」蘇染塵受不住吃疼,怒得目露凶光,隻是在被揉得變形的俊顏上,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威脅的感覺,反倒多了幾分逗趣。


    這個時候,跟在一旁的幾位武林長老都楞得說不出話,那個元奉平……跟麵前的這一位,似乎相像的,隻有那一張臉皮子?


    但是,實在是太像了,就像同一個人似的。


    「喂!後麵的,你們認真一點,現在可是在做正經的大事,不要嘻笑,要送新郎倌和新娘子進喜房了。」聽見後麵一片笑聲,停下撒筷的解伏風回頭想要再罵幾句,卻沒料到連新郎新娘都笑得彎腰,他沒轍地撇嘴,繼續撒他的筷子往前走,懶得管後麵那一票沒半個正經的家夥了。


    哼,等到他跟他們家蘭蔚成親,絕對不許這些家夥胡鬧。


    解伏風讓自己去想不在身邊的烏蘭蔚,喊著大夥兒一會兒要記得撿筷子回去沾喜氣,也不願意去回想,幾天前,雷舒眉把他們幾個把頭都給找來,逐一交代的場麵,她說已經征得她爹的同意,就算她不在之後,幾位舵主依然都會為他們打理鏢局的事務與帳目,會安排人手為他們訓練,讓他們不必擔心。


    回去之後,他與幾位長老都是心情沉重,當初原以為不過就是一個會對他們敲詐勒索的鬥花子,卻沒想到在得知她可能會死之後,他們的心如此不舍難過,比要失去一個親人更想哭。


    結果,就他一個撒筷人走在前頭,一群人在他後麵又是笑、又是鬧,花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終於將新人給送進了洞房。


    在這個時候,一旁能說上幾句話的長輩們,對於前麵那個撒筷的人兀自往前走,一邊喊還一邊交代弟兄等會兒每人撿一雙回去沾喜氣,他們真是不忍心告訴他,那筷子是進了洞房才要撒,所以才會有人阻止,不過,他們這些老人家已經是一個個不想糾正什麽,懶得再管了。


    什麽習俗忌諱之類的,早在新娘子揣著八個月的身孕進門時,就已經都可以不必再計較了。


    更別說他們都被交代過,心裏都有數,這個時候,新人們開心就好。


    小兩口還能開心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原來在習俗之中,是要鬧洞房的,聽說是因為古人們相信,在洞房裏有狐狸鬼魅作祟,為了要驅除陰氣,增加人的陽氣,所以才要鬧洞房,要不然,就會變成人不鬧鬼鬧的後果。


    不過,一整天的勞累下來,雷舒眉進洞房時,已經是臉色有些蒼白,元潤玉有些擔心,蘇染塵則是見了之後,吆喝一聲,讓眾人跟著他回宴場去喝酒,說他備了百年不世的美酒,誰敢不跟著他來喝,他就讓誰倒楣。


    結果,原本熱熱鬧鬧的喜房,最後隻剩下一夜長明的花燭,以及一雙新人們,他們已經脫去了婚衣,隻是今兒個他們連單衣都是喜氣的紅色,問驚鴻為他的娘子脫掉了鳳冠,解下她一頭青絲,讓她躺上喜床,說有個驚喜要給她。


    她躺在床上,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將架子床平日裏不用的拉門給掩上,說不上小卻也不大的空間裏,忽然一片暗黑,她才正有些害怕的時候,忽然閃過一點火光,然後,在角落裏,有一盞燈亮了,豆大的燈火上,架了一個鏤空的金屬圓盤,在光芒中,她看見他的臉,才正想開口,就見到他伸手往上指了一指。


    雷舒眉依他的指示,抬眸看向床頂,驀然間,她漾起了笑,帳頂的一輪光亮宛如明月,月裏卻不是嫦娥與吳剛伐桂,而是在點點盛開的梅樹上,飛著一隻展翅的鴻雁。


    問驚鴻躺到她身邊,將她給攬進懷裏,吻了下她的額角,笑道:「我讓人去『金陵』找了很久,但是,就是一直找不到在同一顆雨花石上有鴻雁與紅梅,但我們是要在一起的,所以我讓人做了這輪月鏡,你喜歡嗎?」


    「當然喜歡,這比雨花石更好,好上一千倍。」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變得愛哭了,在對他說著這些話時,美眸裏盈著淚光,偎在他的懷抱裏,與他看著頭頂的那輪光亮,好半晌,才像感歎般說道:


    「我一直很期待伏風他們會在我成親的時候,狠狠的鬧我洞房,可惜了,他們沒有那麽做,我連他們會玩什麽花招都想過,也準備了應對的方法了說,沒想到他們竟然就乖乖喝酒去了,蘇小胖準備的酒,有好喝過鬧我洞房的樂趣嗎?那妖孽擺明跟我作對,準備那麽好的酒給他們要做什麽?!」


    說完,雷舒眉哼了兩聲,不過,她心裏卻也知道,他們這些人乖乖跟著蘇染塵離去的原因,並非是那些絕世好酒,而是光看蘇染塵那一張與當年元奉平一模一樣的俊美臉蛋,就足以讓他們嚇得三魂掉了七魄,蘇染塵說讓他們乖乖離開喜房,他們自然不敢多留片刻。


    她心裏清楚,蘇小胖那個妖孽,雖然平日裏會與她鬥嘴,會故意說惡毒的話氣嘔她,但是,這段日子,對於她的病情,一直都是極關心的,才會明明不喜歡皇帝的示好,卻還是厚著臉皮為她進宮去求了太醫,她最知道蘇小胖對自己那張妖孽臉蛋有多痛恨,但還是為了她出去賣色相,這份心意,真教她浮一大白。


    聽她惋惜沒人鬧洞房,想她是無聊了,也想到今夜過後,雷家人就要回去『雷鳴山莊』,日後要再見麵,不似這段日子容易,他笑道:「要是你嫌悶,要不,我們到前頭去,跟他們一起吃喝談天?」


    「不了,我想與你在一起,就我們兩個人,鴻,我想多陪陪你,與你說說話,多看幾眼你的模樣,因為,我怕以後沒機會……」


    「雷舒眉,你給我住口!」問驚鴻掩住了她的嘴,有些氣憤地瞪著她故作一臉無辜表情的嬌顏,壓沉嗓音道:「不許說,我不許你說,今天是咱們的大好日子,什麽晦氣的話,一句也不許說。」


    她「啾」地一聲,親了下他掩住她嘴巴的掌心,拉住了他的手,以嫩頰輕蹭,一臉的依戀不舍,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忍不住問道:「你想什麽?」


    「我在想,這幾天見到你與雷家的人相處其樂融融,無論你們多久沒見麵,說起話來,都像是從沒分開過一樣,他們都待你極好,我想,如果,你沒有遇見我,沒有喜歡上我,有他們在,如今,你的日子該過得多快活?」


    聞言,雷舒眉一瞬的沉默,卻是不答他的話,仿佛未曾聽聞過般,顧左右而言他地指著頂上的那輪光亮,淺淺笑道:


    「你再讓人做一麵這種鏡子好不好?就依著這個圖案做,不過,要做得又圓又大,隻有一個地方要更動,就是這次要多兩個孩子,一個是蓮蓮,一個是我們的孩子,今年中秋,我讓蓮蓮抱著我們的孩子,我們一起賞中秋月,到時候,天上有月亮,咱們在自個兒的院裏的牆壁上也做一個比真正的月亮還要大、還要圓、還要更美的月亮,我們可以指著自個兒的月亮,跟蓮蓮說,我們奔月時都沒忘記要算上他一份,你想,那小子會有多感動呢?」


    看她的樣子,知道她又打算顧左右而言他,裝傻不想回答,但聽她說起與他們一起賞中秋月,問驚鴻心裏高興,無論是否隻是遙不可及的夢想,能夠與她一起計劃著未來的事情,都教他感到由衷歡喜。


    問驚鴻轉過頭瞅她,正好見到她也把頭轉過來,兩顆共享一條長枕的腦袋靠得好近,近得就連彼此氣息的熱度與濕潤,都能夠明顯地感受,


    他伸出手,將滑落在她頰上的一縷柔軟青絲給往後撥開,柔笑道:「難怪蓮蓮對你是死心塌地,眉兒,你這些哄人的伎倆,再加把勁,肯定能哄到那小子把心肝都掏出來。」


    「你就覺得現在我哄他掏心肝,他會不掏嗎?」


    「還差一點,比起我這個堂哥,你還有努力的空間。」他說得頗有自信,而這的確也是事實。


    她哼哼了兩聲,「不就是他把你當學習對象,還想以後長成你這副小痞子模樣嗎?如果我也是男子,未必會輸你。」


    言下之意,她就隻輸在女子之身,讓問日蓮不曾想過自個兒要長成她這副嬌柔模樣,絕對不是因為哪方麵不足而輸給他。


    聽她又不服氣地哼哼兩聲,問驚鴻低啞地笑了,伸出長臂將她擁進懷裏,感受她柔順的依偎,在帳頂的那一輪圓月之下,帳下的人兒,也是相擁團圓。


    隻唯願,人長久。


    千裏共嬋娟。


    隔日——


    清晨的光芒,在東方的天際,宛若翻白的魚肚,隨著時間的推移,一絲絲地綻亮,隻是微弱的光亮猶不及天地萬物,「澄心堂」裏,徹夜不滅的龍鳳火燭,在稀微的幽色裏,顯得格外醒目。


    問驚鴻醒來之時,卻已經不見床畔之人,衣掛上不見白狐氅子,他略作整裝,抄過氅子出門尋人,在昨晚所下的薄雪上,覓見了新踩的腳印子,終於循著在後山的湖邊看見了他的新婚妻子,朝著倒映黎明金色的湖麵而立。


    「眉。」


    或許,是怕嚇著了她,或許,是不想擾了她與這清晨交融的美景,他啟唇,朝著她的背影輕喚,嗓音溫柔得一如被風吹開的微漪。


    雷舒眉聞喚回眸,看見她昨兒個裏成親的夫君,也不知怎地,明明就是先前的那個人,但是,她卻見了他覺得心甜,不由得露齒嫣然笑了起來。


    「夫君。」


    她笑喚,在很久以前,她就想這麽喚他一次。


    一瞬間,問驚鴻像是被震撼住般,怔怔的動彈不得。


    夫君。


    對這兩個字,他並不陌生,她也合該是如此喊他,但是,這卻是他生平第一次聽見她如此喚他。


    那甜嫩的嗓音,輕輕的,帶著一點嬌羞,卻像是擁有雷霆萬鈞的力道,強烈地震撼他的心魂,讓他甘願拿自己的一切,換這一瞬間的永恒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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