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穎離開後,原本打算先回台中,但是姚明範突然出現,為他租了一間屋子,說是喬安琳的意思。


    接下來,他再度接到姚明範的電話,告訴他有機會可以挽回喬安琳。


    他不是傻子,嗅得出那位律師身上詭譎的氣味,他確定姚明範在盤算什麽,但是若他們兩人的所求不謀而合,他沒有拒絕的必要。


    他想再試一次,小喬的心,能不能回到他身上。


    “姚先生都沒有打來嗎?”潔兒比誰都還要緊張。


    “才過一個晚上而已,你別著急。”他顯得相當平靜。“小喬還好嗎?”


    “不好!昨天你帶我們去吃飯時,她幾乎什麽都沒吃,早上也隻是埋在被窩中。”潔兒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我沒看過這樣的小喬!”


    “....我也是。”勾起一抹苦笑,笑中還帶著自嘲。


    她幾乎哭了一整夜,那是傷心恐懼的淚水,他心目中的小喬......應該是勇往直前,再難過也會抹幹淚水,披荊斬棘的女孩。


    因為有了依靠,所以變得不再堅強嗎?那表示過往的時光,他並不值得她依賴?


    這一刻,他再也沒有信心和力氣試驗小喬的心會不會回到他的身上了。因為他終於明白,他從不曾真正擁有過她的心。


    他起身到房間收拾原本就簡單的行李,走到房門口時,看見潔兒正在安撫裹在被單裏的女人。


    “潔兒,姚明範說等一下就會過來,有事找小喬談。”他深深看了她們一眼,“我要走了。”


    “咦?走?走去哪裏?”潔兒跳下床,連忙追了出去。


    “回家。”


    回去台中,或是育幼院,他還不知道,但至少這裏,不再是他的歸屬地。


    潔兒完全無法反應,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離去,房裏的喬安琳並沒有出來,她已經開始恐懼,不知道姚明範會帶來什麽消息。


    幾分鍾後,門鈴就響了,姚明範出現在門口。


    喬安琳勉強爬起身,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去,瞧見他提著黑色的皮箱,更是討厭,總覺得裏麵放的都是會傷人的東西。


    潔兒一顆心緊張得怦怦跳,坐在喬安琳身邊緊握她的雙手,而姚明範從進門後就半句不吭,隻顧著搬張小椅子坐到她們對麵,以一張茶幾相隔。


    “喬小姐,你應該記得當初簽的這紙契約吧?”打開箱子,裏麵果然放著她跟沈繼當初簽的契約。


    她怎麽可能會忘?現在重新檢視上麵的文字,每一個字都讓喬安琳心驚膽戰:一懷孕先給一百億,生了孩子再給尾款,沈繼必須立刻同意離婚,自此爾後她與劉家再無任何關係。


    現在她不想離婚,也不想跟沈繼分開,她可以拒絕劉家女兒的身份,但是不能夠失去沈繼!


    至於孩子,她一千一百個願意為沈繼生下他......如果她能生的話。


    “沒有孩子,就沒有一切。”深吸了一口氣,姚明範口氣平穩的說:“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這是現實,一切必須依劉光耀先生的願望為依歸。”


    喬安琳腦子轟地一片空白,隻能瞠著雙目看他。


    “這張契約上寫的東西,將都不會發生。”她飛快把契約重新收回箱子,再從身上拿出一隻信封。“但這是沈先生的一點心意。”


    喬安琳無法動彈,一邊的潔兒匆忙拿過信封,裏麵是一張支票,金額一千萬。


    “這是什麽意思......”潔兒不可置信的瞪著支票看。


    “意思是一切都結束了,對沈繼而言,劉光耀的願望或是孩子,都比我來得重要太多了。”喬安琳忍不住哭了出聲,淚如雨下。“不能生育的我,就什麽都不是了.......”


    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對她那麽好?為什麽要在她耳邊昵喃細語?為什麽要與她耳鬢廝磨,聲聲句句愛她?


    “不可能的!沈大哥很愛你,不然他不會......”


    “很遺憾的,喬安琳隻是個威脅。”姚明範再抽出另一張紙。


    “威脅?”她眼前一片白霧,渾身顫抖著。


    “你應該知道,沈繼是劉光耀一手培養的接班人,他奮鬥了那麽久,卻可能因為你這個人的出現,奪去他所有的事業與世界。”姚明範從容不迫的說著殘忍話語。“如果沈繼不善待於你,他怎麽知道你是多大的威脅?”


    “你在說什麽?沈大哥才不會那麽想!”潔兒急忙想為沈繼辯解。


    喬安琳更快的握住她的手,淚流不止的搖搖頭。


    這還不明顯嗎?一旦她不能生,沈繼就不要她了......


    人生的現實麵,她在百貨公司裏,不是早就徹底上了一課嗎?


    “那他不怕我現在奪回應該屬於我的一切?”咬著唇,她壓抑著哭泣的衝動問。


    “契約上有載明,一旦你毀約,你一樣跟劉家毫無關係。”他將另一份文件推向她。“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沈先生還是希望你簽繼承放棄書。”


    姚明範扣著皮箱,這是招險棋,他不知道這一切對喬安琳的打擊有多大,如果她能夠在盛怒之餘簽下放棄書,就算保全了沈繼。


    萬一沒有,就他們兩個之前的契約,還有場官司可以打,孰勝孰負還是個未知數。


    隻見喬安琳沒有遲疑,立刻抄起筆,連內容都沒有看仔細,就在上麵簽下自己的名字。


    擱在麵前的,是一張寫明她自願放棄劉光耀所有遺產繼承的紙張。


    那是沈繼的絕情,美夢的蘇醒,讓她徹底清醒看清這個世界的東西。


    姚明範在喜悅的同時,不由得狐疑的瞥了她一眼,他沒料到她會不做任何掙紮,就放棄數目龐大的遺產。


    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錢嗎?


    “還有這個,請幫我一起還給他。”喬安琳自手上拔下戒指,就擱在茶幾上。


    那是枚三克拉的單鑽,內側刻著tony loves joy forever.


    原來他的forever,很短,隻能繞手指一圈而已,一圈過後,什麽都變了。


    沒關係,沒有了tony loves forever,她還是快樂的joy,即使可能會難過一下下,但一定可以再回到那個快樂的自己的。


    “我們走吧。”拉起潔兒,這裏不該待了。


    “我們要去哪裏?”


    “回家。”她鎮定的說,歸途的路就在眼前。


    她就知道作夢不好......夢越美,醒來時便會越痛。


    不安的幸福來自於不真實的構築,她怎麽會認為出身貧賤的自己,能夠得到偶像劇主角一樣的幸福生活呢?


    這一切都是可笑的戲碼,過去不知遭遇多少次了,為什麽偏偏這一次被愛情蒙蔽了雙眼,什麽也看不清?!


    “喬小姐,等等!”姚明範叫住了她,把桌上的支票連同信封遞上。


    喬安琳瞪著那個信封,不斷告訴自己人要有誌氣,應該把那張支票撕掉。但是.......一千萬,可以對育幼院有多大的助益呢?說不定她賺一輩子,都無法獲得這筆巨款。


    於是她一把抽過信封,交給潔和收好。


    “當做是我陪他過夜的夜渡資吧。”這是打工,隻是最後,她是出賣肉體換取金錢。


    握緊潔兒的手,她挺直腰杆往門口走去,臨出門前,瞥了姚明範一眼,扯下頸子上的鏈子,鬆手。


    她什麽都不帶,孑然一身的來,也如此離開。


    她隻是到台北做了趟旅程,之後一切都會回到原點,她還是聖心的小喬,現在她要回家了。


    門關了上,鑲滿鑽石的鏈墜落到地板上。


    姚明範沒有錯過她臨走前,那絕望如深淵的眼眸。


    現在的沈繼,應該是看著何穎昨天摟著虛弱的喬安琳的親昵照片,在書房痛苦的喝著酒吧?


    身體不舒服的她,藉由何穎支撐,本來沒什麽,但看在為愛生妒的人眼裏,絕對不會有這種解釋。


    他將契約好整以暇的收好。


    沈繼將保有光耀集團,喬安琳也得了她最想要的錢,大家都有好處,回到原點,大可以當做拐了個彎,各自重新開始。


    隻是...... 喬安琳隻用一千萬就打發掉,是否太容易了?更令他在意的是,如果她是為了遺產而絕望,眸子裏應該會有憤怒的火焰,為什麽他看見的是深不見底的絕望?


    周管家端著托盤,上頭擺了一個簡單的三明治及一杯高濃度黑咖啡,往書房走去。


    昨夜少爺又睡在書房,自從喬小姐離開後,他就拒絕回到自己的房裏睡。


    “少爺。”周管家走進書房裏,看見沈繼躺在沙發上,滿臉都是胡碴。“起床吃點東西吧。”


    “我不餓。”他吃力的坐起身,皺著眉心。


    “您昨晚也沒吃多少,一直喝酒、很傷身體的。”把東西放上茶幾,他看了眼地上散落的照片。


    沈繼煩燥的揮了揮手,明範說,何穎和小喬一直有在聯絡,何穎的離開隻是一個幌子,小喬委托他幫何穎租房子,讓他暫住在台北,然後又說育幼院有急用,托明範轉告他,因此他先開了一張一千萬的支票給她。


    然後,他們帶著一千萬的支票,離開了。


    他無法置信,小喬就這樣決絕的走出他的生命。


    她不是說對何穎的感覺隻是兄妹,沒有讓她怦然心動的感覺?她不是才在自己懷中低喃他的名字,告訴他,他是她人生最美好的禮物嗎?


    “少爺,已經好幾天了,你不打算去找喬小姐嗎?”周管家一一收拾那些照片。


    “找她做什麽?”他先灌下咖啡,才長吐一口氣 :“一切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婚禮已經發布延期通知,無限期的拖下去,很多人就會明白其中的意思。


    父親上星期突然發生痙攣,一度缺氧,呼吸中止,雖然最後用儀器把命救回來了,但是醫生已宣布腦死,父親不會再醒來了。


    他很遺憾無法完成父親臨死前的願望,他隻能找到喬安琳,卻不能真的留下劉家的血脈,也不能留下她的人跟她的心.......


    “明範這幾天沒來嗎?”自從硬撐著把子公司的危機解除後,他就拒絕見客了。


    “都沒有。”


    “我想到小喬...... 喬安琳的契約還在他手上........” 沈繼沉吟著,他該不該逼她履行契約?


    為劉家留下血脈、使用人工受孕,完成父親的遺願,為父親了卻這一椿心事?


    可他相當明白這隻是藉口,他想要卑鄙無恥的事情,想要用契約逼她回來,把她一輩子綁在身邊。


    但是這樣做,隻是傷害彼此。


    他沒有自信能撫養那個孩子,雖然那即將是他與小喬的孩子,但他不是因為愛而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要是他和親生父親一樣,失手打了他該怎麽辦?


    因為他比誰都明白,現在他對喬安琳的恨,如同對她的愛一樣深呐!


    “少爺想用那份契約做什麽呢?”周管家的聲音平和圓潤。“希望喬小姐回來履行承諾,為劉家留下孩子嗎?”


    “不.......已經不需要了。”他疲憊的抹了抹臉。“她現在再回來,隻是讓人更加難受而已。”


    “是啊,少爺,所以您根本沒想過用那份契約綁住喬小姐對吧?”


    “從來沒有。”


    從一開始就沒有,跟她解釋父親的願望時,他並不打算強迫她,如果她不答應,他也會如實的跟父親說。


    當她答應時,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欣喜能完成父親的願望,但一方麵又很擔心她答應得太過匆促,根本沒考慮到後果,因此他非常注意她的反應與心理狀態。


    正因為如此,他不由得開始觀察,慢慢地,眼神就追逐著她,再也無法離開了。


    當他意識到自己愛上喬安琳時,是相當興奮的,他樂見彼此的關係從契約一躍而成真實的情感交流,讓一切化為心甘情願的付出。


    結果現在,他的付出使他了解了什麽叫做椎心刺骨的痛。


    他煩躁、他瘋狂,看著那一張張照片,看著何穎如此親密的擁著他的女人,他就絲毫沒有理智可言。


    他呼吸困難、夜不成眠,無法專心麵對公事與私事,就連父親宣告腦死的當下,哀傷也比想像中淺得多,因為他花了絕大部分的心思去想著她跟何穎在做什麽。


    沈繼知道再這樣下去不行,他必須放手,可是他做不到,他沒有辦法迅速平整心情!


    “少爺,容我說句話。”周管家把一整疊照片放到茶幾上。“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憑。”


    緊皺著眉,他微側首看了周管家一眼。


    “就我老人家的經驗,透過第三者傳遞訊息,總是容易有誤差,不管結果再糟,都應該要麵對麵談清楚。”


    沈繼的手放了下來,緊皺眉心,對周管家的話細細思量。


    這件變故發生得突然,他的情緒無法承擔並且措手不及,不過他的確沒有跟小喬直接接觸,一切都是透過明範告知的。


    但她與何穎的曖昧、帶著一千萬跟戒指離開,沒有再回到這個屋子,連給她的手機都停話了,這些是鐵證啊,他需要再與她麵對麵談些什麽?


    可是......明範為什麽會跟蹤何穎跟小喬?怎麽拿到這些照片的?


    他忽然想明範對喬安琳的敵意,倏地離開沙發床,開始在房裏來回踱步。他她像漏了什麽細節,但是拚湊不起來......不對,現在想這些都無意義,隻要問自己一個清楚的問題――究竟要不要去找小喬說清楚!


    橫豎都是一刀,他想要一個明明白白的作案。


    “周管家,你覺得這件事還有轉環的餘地嗎?”


    “這就要看少爺的心態了,你是希望挽回一切,還是隻要得到答案?”周管家眯著眼,站在門口,帶著永遠慈祥的笑容。“事情總不到說死的時候。”


    沈繼深吸了一口氣,閉起眼,讓自己平靜,假裝喬安琳就在這間房間裏,假裝她正在一旁翻著報紙,陪他辦公。


    這樣他就能放空,屏除一切雜念,隻想著自己要的東西。


    “我想把小喬帶回身邊,她不是錯過也無所謂的女人。”睜眼時,他清醒多了。“如果她選擇何穎,我願意不再糾纏她。”


    周管家隻是和藹的一笑,像滿意他的決定似的,恭敬的行了個禮便離開。照自己想的去做吧!沈繼握緊雙拳,不管結果是好是壞,他都必須試一試。


    反正他已經受傷了,不在乎再多割上個幾刀。


    “少爺――少爺!”遠處,像是有人從樓梯上滾下來,尖叫的喊著他。他大步衝了出去,那是三樓傳來的驚呼聲,難道父親出事了?!


    樓梯間掛著一個真的摔下來的女傭,她攀在扶欄上,一雙眼淚光閃閃。


    “老爺他、他――”


    “父親怎麽了?!”


    “醒了!老爺他醒了!”女傭喜極而泣的說:“他剛剛突然睜開眼睛,喊著你的名字!”


    沈繼看著她,幾秒鍾後,欣喜的大笑出聲。


    事情還不到說死的地步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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