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斂鋒漫不經心地道:「不用忙了,菜色足夠了,我也確實沒有胃口,湊合著吃便是。」


    他極為不喜溫詠佩性格裏的爭強好勝,但是一個月裏,他約莫會有五、六日睡在這裏,原因無他,雖然他不懂得如何與女兒親近,但也想盡到為人父的責任,儀兒又是個羞怯容易滿足的,隻要他聽她彈琴或讚美她繡工不錯,她便會高興得紅了臉,他來煙雨軒,主要是看看女兒。


    蕭娘姨那裏他是不大去的,對於一個眼裏隻有錢的女人,他與她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而奇怪的是,他對兩個半點不像他的兒子也產生不了親近之心,自蕭姨娘生下孩子後,他就沒再上她那裏去了。


    至於梅姨娘……他為之失笑的搖了搖頭,自己當初嫌棄丁宣瑛懶胖,哪裏知道同時入門的溫詠佩、蕭姨娘、梅姨娘也沒有一個能與他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倒真像是他的報應。


    「待會兒我幫爺洗腳吧!泡泡腳會舒服些,夜裏也好眠。」溫詠佩猶自百般殷勤地道。


    雲斂鋒皺眉道:「不是說你頭疼嗎?這幾日你也沒少勞心勞力,得空便歇息去,不必招呼我了。」


    素日裏他也沒感覺溫詠佩如此煩人,今天格外嫌她話多。


    因著心煩,他吃了半碗便擱下筷子起身,腦海裏老是浮現丁宣瑛同那侍衛說說笑笑的樣子,她那巧笑倩兮的模樣,他們究竟在說什麽?丁宣瑛何以那般專注的看著那家夥?那家夥哪一點吸引她了?風采並沒有他出眾啊……


    夜裏,床帳放下了,溫詠佩一雙纖纖玉手膩了上來,輕撫著雲斂鋒的胸膛。


    她想要懷上兒子。


    既然想懷孕,那就要努力點,憑她自己一個人是不可能懷孕的,如今蕭姨娘那賤人不但一舉得男,還是對雙胞胎兒子,叫她怎不心急如焚?加上丁宣瑛那賤人隱居了多年,如今又跑出來給她添堵,還長得一副弱不禁風的狐媚樣子,萬一相公被那賤人的美色給迷惑,自己懷孩子的希望就更渺茫了,所以她得再加把勁才行,不管用什麽法子,她都要懷上兒子!


    「今日累了,睡吧。」雲斂鋒不著痕跡的把溫詠佩的手拿開,閉上了眼。


    他對房事並沒有特別的需要,向來也覺得身邊有溫詠佩和蕭姨娘、梅姨娘已經太多了,這麽多年來,也沒再添小妾和通房。


    對於女人,他之所以這麽節製,是厭惡極了他爹留連煙花之地後那全然無廉恥的模樣,竟是放縱得無法控製,也種下了禍根。


    因此,他嚴肅的告誡自己,不得沉迷女色,而他也做到了,除了當初娶妻時一同迎娶的平妻和納兩名姨娘,他身邊沒再添新人。


    而適才他拒絕溫詠佩的求歡自然不是因為不得沉迷女色的誓言,且溫詠佩對他而言也不是女色了,隻是妻子跟女兒的娘親。


    那麽,他為何會拒絕?


    說穿了,是丁宣瑛令他沒有心情跟溫詠佩行房。


    而為何他會有這種異樣的心情,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他自然不會想到這是情竇初開,是心裏有了一個人的症狀,他雖然有妻有妾,卻是未曾嚐過愛戀的滋味,她們入門之前,彼此都沒見過,自然是無從心動,過門之後,沒有一個能激起他心中的漣漪,因此即便他已是人夫人父,在感情上仍是一片空白,就猶如一張白紙,他竟是不知道,心裏有了一個人會魂牽夢縈至此。


    天未透亮,在身邊的溫詠佩尚在熟睡時,雲斂鋒起身著衣,也沒叫上坤弘,在灰蒙蒙的天色中,信步走到了束香軒。


    先前他並沒有特別留意,這會兒細看,束香軒的花木比別的院落來得多上很多,竟是什麽花都種上了一些,是因為她喜歡花木嗎?


    入了屋,院落裏靜悄悄的,下人們都還在睡,他直接走進寢房旁邊的偏間,守門的小丫鬟在打盹,他沒驚動那小丫鬟,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裏,桌上燭火明晃晃的,但丁宣瑛趴在桌上睡著了,桌上筐裏有些布料、針線,還有兩雙尚在納的鞋底。


    他拿起了那雙比較大的鞋底,眉毛一揚。


    這分明是雙男鞋。


    細看,繡工針法甚是綿密,想到隔壁寢房裏有隻大紅鴛鴦抱枕,他看著繡工很好,一問之下,丫鬟們竟說是少奶奶親手繡的,那時他還不相信,原來她女紅真的做得如此好。


    他喜不自勝的看著趴睡的丁宣瑛,一整晚的鬱結煙消雲散,將鞋放回原位,取了她擱在榻上的披風為她蓋上。


    賞雪後,丁宣瑛感覺自己和太子妃親近了許多,那樣身分尊貴之人卻很平易近人,而太子妃似乎也很喜歡她,常派人來請她過去,束香軒中的大小動靜自然都有人傳達給雲斂鋒,那人自然是他的心腹小廝坤弘了。


    「爺,真真奇怪,那俊俏的白麵隨從總在貴人房裏,少奶奶進去之後,一待便是兩、三個時辰,房裏還有個婆子和一個丫鬟,都是女人家,您說那白麵隨從在裏麵做啥?這不是很明顯嗎?是不長眼,看上爺您的女人了……」


    「住口!」雲斂鋒疾言厲色的斥喝。


    他心中早有主意,任憑那家夥是皇家侍衛,若是敢隨意對待他的女人,他也不會放過。


    被喝了一句,坤弘脖子一縮,但又忍不住問:「還有,爺,您這些日子住在束香軒中,還沒和少奶奶圓房嗎?」


    主子成親那日是去平妻溫詠佩房裏,這是府裏人盡皆知的事。


    雲斂鋒寒著臉,「這是你能過問的嗎?」


    打從他睡在束香軒的第一天,她便自動自發去睡偏間,她病重那日,還是他把她抱回寢房的,隔日她便又回偏間睡了,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與他保持距離,但她不知道的是,他都看到了,她為他做的那雙鞋已經泄露了她的感情。


    想到她給自己做鞋,心中又是一蕩……


    真真想不透,溫詠佩和蕭姨娘、梅姨娘給他做過無數的鞋,做過無數的衣裳,他卻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如他是時刻都在期待她將那雙鞋送給他,那時也該是他們圓房的時候了。


    「爺先別發火。」坤弘忙道,「是小的聽到貴人房裏那婆子在說,說瑛少奶奶走路的姿態還是姑娘家家,那婆子扯這話時,那俊俏的白麵隨從也在一旁,保不定他就那樣對琪少奶奶有了小心思……」


    雲斂鋒麵上變了顏色,他當真沒想過這一點,是否為完璧之身,竟能端看走路便知道?


    哼,那婆子眼睛也甚是銳利,不過這令他起了戒心,心中十分篤定,待丁宣瑛將那雙鞋送給他時,便是他們圓房之日。


    丁宣瑛哪裏知道她的掛名丈夫自作多情了,當她看見太子妃和孟寒玉的鞋子都破損之時,心中便有了主意,她連趕了幾天,做出了兩雙鞋,想著太子妃身分矜貴,就是鞋也不能讓人看輕了,因此為太子妃做的是一雙甚為華麗的繡鞋,鞋麵繡了點點含苞的白梅,還編了一首詩。


    孟寒玉的則是一雙牛皮長靴,她用耐磨的牛皮把鞋底細細包裹了一層,這樣防水效果會很好,山上下海也不怕打濕了。


    因為他們鞋都壞了,因此她也沒多想,一做好便送上了。


    適巧,夏氏也在太子妃房裏,她驚訝不已,「孩子,你竟有如此好手藝?!」


    她是雲家莊的當家主母,雲府便是以繡坊起家的,她自有一手好手藝,又怎麽看不出來丁宣瑛繡技嫻熟呢!尤其是納長靴的鞋底是最耗費工夫的,她還連防水都考慮到了,心思甚為細密啊!


    她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媳婦了,喪期她派了花兒跟在她身邊,花兒對這個少奶奶是讚不絕口,說她極為體恤下人,一點也沒跟溫詠佩、蕭姨娘、梅姨娘爭寵暗鬥的心,對雲府這幾年來的冷落也沒半句怨言,就隻想結束喪期回束香軒過往日的平靜日子。


    如此心胸寬闊的佳媳,竟是他們雲府有眼無珠了,何況她還救了太子妃娘娘一命,保住了她大哥的烏紗帽,這段期間又讓太子妃娘娘如此滿意,未來保不定還會有什麽好事降臨呢,這不是他們雲府的福星是什麽?


    她一向是不喜歡溫詠佩那善妒的小肚雞腸,當下便有了主意,要讓丁宣瑛正妻之位顯現在世人眼前,還她一個公道!


    「宣瑛手拙,讓母親見笑了。」丁宣瑛謙遜道。


    太子妃愛不釋手的把玩著那雙繡鞋。「繡工真是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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