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鎖秋軒院子裏楓紅層層,丁宣瑛喜歡待在鎖秋軒裏與雲水惜做伴,雲水惜不但教她繡活,閑暇也教她寫字和彈琴。


    她當然不像原主大字不識一個,但思秋和沁冬都知道原主不識字,她也不能忽然會讀會寫,之前差人去買書時,她特地交代要買圖畫多字少的書,便是跟思秋和沁冬說她隻看圖畫,她們也信了,


    現在,她跟雲水惜學寫字,將來便可順理成章的看書寫字,而彈琴,想不到前世隻學過幾年鋼琴和吉他的她倒是有天分,上手得很快,連雲水惜都誇她彈得好。


    一早,下了冬來的第一場雪。


    今天丁宣瑛沒過去鎖秋軒,芳菲派小丫鬟來傳話,說雲水惜有些心絞痛,喝了湯藥,睡得很熟,讓她不必過去探望,於是她便偷懶一天,趴在窗台前看雪景。


    她格外喜歡這古代的雪景,喜歡聽那悄悄的落雪聲,前世她住的地方即便是冬季也不會下雪,因此她捧杯熱茶窩在榻上看書便覺是極大享受了,看著看著就熟睡了,那是更大的享受……


    「少奶奶!少奶奶!」


    半夢半醒之間,有人一直在叫她。


    在這束香軒中,左右也無事,素日裏若她在榻上睡著了,思秋和沁冬都不會特地叫她起來,反而會幫她蓋條小毯,讓她睡個夠。


    「什麽事啊?」一睜眼便看見沁冬緊張的小臉,她立刻聯想到今日鬧心絞痛的雲水惜,不會是她師傅有事吧?!她火速坐了起來。「姑姑出事了嗎?!」


    沁冬搖了搖頭,凝重道:「是老爺出事了!」


    「老爺?」丁宣瑛一楞,那誰啊?


    沁冬急道:「是少奶奶您的公爹啊。」


    丁宣瑛對此人實在陌生得很,原主的記憶裏,依稀見過一次還是兩次吧?好似剛過門時,公爹和婆母一起來這裏安慰她住在束香軒隻是權宜之計,等雲斂鋒想通了,她就可以搬回主屋,雲府一定不會虧待她雲雲,讓她千萬不要回娘家告狀,原主生性小白,都說好好好。


    「公爹怎麽了?」她揉著眼睛問,屋裏都點燭火了,像是過了掌燈時分。


    「老爺過世了,夫人派人來請少奶奶立即過去守喪。」


    她驚得一抬頭。「什麽?!」


    這時思秋風風火火的過來了。「已經幫少奶奶準備好孝服了,少奶奶快換上吧,奴婢也會跟您一道過去,您不需要擔心。」


    思秋這時就表現出她大丫鬟的鎮定了。


    丁宣瑛如在夢中的任由思秋和沁冬給她更衣,對往生者沒感情,自然也沒有悲痛的感覺,隻覺得好好一個賞雪夜被打亂了,又想到孝期不知道多久,那些未曾謀麵的雲府中人會怎麽對她,那個雲斂鋒又會繼續當她是隱形人嗎?想到短時間內不能再自由自在了,心裏就感到沉甸甸的。


    束香軒離主屋遠,兩名小廝抬了小轎在等,丁宣瑛坐上轎子,思秋和沁冬打了油紙傘跟在轎子旁,路上大片雪花從天降落下來,院子裏滿是厚厚的積雪。


    到了主屋,已經聽到一片哀戚的哭聲了,她下了小轎,有個丫鬟像是早得了吩咐在等她,立刻將她迎進廳裏。


    她一眼便看到雲斂鋒,在人群裏,他真是出眾。


    雲斂鋒目若寒星,跟上次在鎖秋軒見到時一樣,眼裏仿佛沒有她這個人。


    他盡管去無視她,反正她占了正妻之位,不來不成,這點他應該知道,否則她也不想沒事出現在他麵前給他添堵。


    她看了眼寬敞的主屋大廳,入眼全是白色,白幡飄揚,靈堂立在前頭的院子當中,全部人都披麻戴孝,夜色已深,但整個府第燈火通明。


    「奴婢名叫花兒,是夫人派奴婢來伺候瑛少奶奶,喪期混亂,瑛少奶奶若有什麽事盡量差遣奴婢,有什麽不懂的也問奴婢便是。」那迎她入廳的丫鬟低聲施禮說。


    她那婆母倒是細心又貼心,知道她對主屋的一切都是陌生,特意派了個機靈的丫鬟來陪著她。


    雖然有花兒可問,可她沒興趣打聽公爹是怎麽死的,反正不關她的事,等喪期一過,她就會被送回束香軒,把她叫來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罷了……是了,她爹娘也可能來上香,那她這個正妻大婦當然得在場了。


    果然,她很快被主事分配到雲斂鋒身邊去,他是雲府的嫡長子,身上除了一身白衣之外,又罩了一件麻衣,頭戴麻帽,腰間係著麻繩,可是看他臉上並沒有多大的悲痛之意,難道天生涼薄?


    她腦中胡思亂想著,跟著喪事司儀的喊聲,和其他家眷們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跪啊拜的,半點不得馬虎,如此折騰到午夜,她突然感覺肚子餓了,這才想起晚上還沒吃飯,又跟著跪拜一陣,自然感到頭昏眼花。


    「是姊姊的肚子在叫吧?」


    突然一個聲音不大不小的冒出來,嚇了她一跳,正想著哪來的小白,她身邊的雲斂鋒竟適巧轉眸看著她,神情不置可否。


    他那眼神是什麽意思?還覺得她是個吃貨嗎?沒看到她已經瘦成這樣了嗎?她既已懂得自愛,管理自己的身材,他也該收回對她的偏見了吧?


    她微抬下巴,也用不置可否的神情看了他兩眼,這才轉眸問她身邊那出聲的美貌少婦道:「恕我眼拙,這位是……」


    女人對年齡總是斤斤計較的,看對方梳著婦人頭,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她才不想受她那一聲姊姊。


    對方還沒回答,她身邊一個丫鬟便搶著說道:「這位是我們少奶奶。」


    丁宣瑛一個皺眉。


    她再怎麽消息不靈通,也知道雲府的少奶奶應該是自己才對,對方也是少奶奶,那麽就是雲斂鋒那個平妻了吧?


    她是正妻,對方是平妻,正妻比平妻大,那麽自己就吃點虧,受她一句姊姊好了。


    她點點頭,「原來是妹妹。」


    「姊姊肚子餓了嗎?」溫詠佩一臉的真心關懷。「偏廳裏置了些點心茶水,不如姊姊過去吃些吧。」


    她與丁宣瑛和兩名姨娘都是同一日過門的,自然知道相公不待見丁宣瑛的理由。


    成親當日,相公是在她房裏過的,第二日是去了蕭姨娘房裏,第三日是梅姨娘,此舉已經是擺明了打那正妻的臉麵。


    跟著,她與蕭姨娘都懷孕了,但在她們身子不方便行房時,相公沒去梅姨娘那裏,也沒去找過丁宣瑛,可見是極度厭惡她。


    丁宣瑛縱然是正妻,又是開陽縣令的嫡女,但外貌入不了相公的眼,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何況她已為相公生下了嫡長女,隻要將來生下兒子,那麽她的地位就堅不可摧,丁宣瑛那正妻被休掉是遲早的事,隨便找個「無所出」的理由就能將丁宣瑛休掉,日後,她便是這雲府的當家主母。


    可是,今日一見丁宣瑛,對方跟她想象的全然不同,竟然纖細貌美,那腰肢甚至比她還要不盈一握……可惡!這是怎麽回事?!為何人人都說丁宣瑛癡肥無腦?究竟是哪裏出了錯?


    「不必了,我並不餓,肚子也沒有叫,是妹妹你聽錯了。」丁宣瑛冷淡地道。


    雲斂鋒不就是討厭原主是個吃貨嗎?她幹麽要在他麵前去對號入座,那位平妻的小心機也太拙劣了,她沒有爭寵的心,巴巴來咬她真是煩人。


    「怎麽可能?姊姊你肚子明明叫了,我聽得很清楚……」溫詠佩不死心,還要爭辯。


    丁宣瑛淡然的打斷她,「妹妹你肚子也叫得挺大聲的,不如我們一起去用點心?」


    溫詠佩當下麵色一陣紅,氣急敗壞道:「姊姊莫要胡說了,我肚子哪有叫?」


    丁宣瑛一臉疑惑,「怎麽可能?妹妹你肚子明明叫了,我聽得很清楚。」


    雲斂鋒將她們的對話都聽在耳裏,有些訝異,又有些好笑。


    詠佩向來是口齒伶俐的,竟然有落居下風的一天,他那正妻這些年在束香軒裏倒是有長進,身形瘦了,看著也順眼了,但若要他去近她的身,他做不到。


    他腦中還清楚記得成親那日紅綾另一端握在她的胖手,讓他受盡嘲笑,他隱忍著把儀式完成,隻希望自己永遠不必再看到這個女人。


    那日之後,他也確實沒再見過她,老太君把她安排到最偏遠的束香軒,有下人們看著,她自然是無法踏進主屋一步,隻要他不去後園,就絕不會見到她。


    但是,他也並非沒有惻隱之心,若她遭受了冷落,能思量反省,能有個賢淑女人家的樣子,他也不致絕情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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