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宣瑛有些氣急敗壞地道:「所以他就那樣丟下姑姑了?!」


    芳菲歎口氣道:「安少爺不久後就成親了,大姑娘知道了也沒說什麽,就是那幾日比較安靜,再也沒提起安少爺的名字,然後就數十年如一日的到如今了。」


    主屋裏的人礙於老太君的臉色,是不可能為主子說話的,為主子抱屈的隻有她們這鎖秋軒的人,見少奶奶如此憤然地為主子打抱不平,也不枉主子收她為徒。


    「真是的,好好的一段姻緣就如此錯過了。」丁宣瑛欷籲不已。


    雲水惜都認命了,她這個晚輩又能說什麽?而她說什麽又有何用,在雲水惜身上,女人最好的時光早就過了。


    據說,她那掛名丈夫之所以迎她進門的同時又娶了平妻和納兩名姨娘,正是老太君出麵的,她心裏唾棄那可惡的老太婆,希望自己永遠也不必見那惡毒老太婆的麵。


    就這樣,丁宣瑛就在這個秋天開始和雲水惜學女紅,雲水惜先教她辨認各種衣料,認完後就先裁剪出帕子,從帕子開始縫製。


    丁宣瑛前世是服裝設計師,對各種衣料了若指掌,但古代衣料比現代更加上乘,全部都是手工製的天然衣料,先區分出皮、革、絲、麻,絲綢還分有紗、絹、縑、綾、錦、羅的類別,麻布也有分夏麻、冬麻、細麻、小麻,絹分南絹、北絹,綾又分大綾、小綾,錦分月羅錦、彩羅錦,羅分三棱羅、白牙羅、海青羅,還有他國進口的象布、柳布、矢金布,印染也有織花和繡花兩種,有些隻有些微差距的不同,她昏天暗地的學了幾天才能分辨出所有布料。


    學會分辨布料之後,接著便是剪裁了。


    丁宣瑛在前世早就親手做過許多衣服了,對剪裁很熟練,但有思秋和沁冬在一旁看著,她當然要裝做什麽都不會,不然這兩個自小服侍她的丫鬟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到時她也隻能瞎掰是在夢裏學的了。


    因此,雖然她閉著眼睛也能如同雲水惜示範的那般,俐落地手起剪落,但她偏生得笨拙的搞了好久才能裝做順利的裁剪出一塊象樣的布。


    偏偏,沁冬那白目丫鬟還在旁邊潑冷水,「少奶奶您真的要學嗎?不如趁早放棄了吧,瞧您這剪的是什麽啊。」


    丁宣瑛頭也不抬的揮手趕人,「去去去,你去外間吃糖去,不然去炕上睡,要回去再叫你。」


    雲水惜笑道:「其實你們少奶奶算有天分的,我看她拿剪刀跟尺子的手勢都很到位,前麵那幾塊歪七扭八的布倒像是故意亂裁似的,瞧,她這針腳縫得雖不熟練卻勻稱得很,初學者能這樣已經很好了。」


    丁宣瑛心裏一驚,手心更是出了一層冷汗。


    她師傅好銳利的眼睛啊,竟然能看得出來她在裝笨,太強了!


    幸而雲水惜也隻是說笑而已,並沒有細細研究她裁剪出來的布,不然定會看出破綻。


    時間便在一個願教、一個願學之中悄然流逝。


    丁宣瑛前世便是個工作狂,雖然恨不得一天學上十二個小時,但顧及到雲水惜的身子孱弱,便上午學一個半時辰,下午學一個半時辰,一天加起來學三個時辰,以前世的時間計算,也學了六個小時了。


    回到束香軒後,她這個有現代知識的現代人,明知道夜裏靠燭火做針線活傷眼睛,卻又舍不得不做,不做手會很癢,所以她總會複習當日所學直到就寢,如果不是思秋堅持熄了燈,強迫她一定要睡,她還想熬夜呢。


    丁宣瑛對裁剪和縫製都「學」得極快,雲水惜也發現了,她當然不知道她那徒兒前世早就會了,她隻覺得果然有一好就沒有兩好,丁宣瑛對做鞋和刺繡一竅不通,得從最基礎的開始練起。


    丁宣瑛前世沒學過做鞋,刺繡更是冷門的專業領域,但做鞋與刺繡卻是這朝代女人最最基本的手藝,任何女子都會做鞋和刺繡,隻差在精巧度,所以她得再更加努力的練習才行。


    冬去春來,時間便在學做帕子、荷包、襪子、腰帶、絡子之間過去,轉眼間便進入四月。


    丁宣瑛已經學到了褙子,束香軒裏采光最好的一間耳房被她改造成了她的個人工作室,自然也依樣畫葫蘆的裝上了地龍,讓她的手指頭在冬天不挨凍,可以輕鬆做針線活。


    雖然她那掛名丈夫不待見她,但掛名公爹和婆母對她還是極厚待的,許是覺得虧欠她吧,隻要是她這束香軒提出的要求,大總管那裏一律照辦,而月例銀子也是隻有多,沒有苛刻過,因此她的工作室也被她布置得極為舒適。


    這裏有兩張大桌一張小桌和一張休息用的小床,小桌上有兩壺花草茶和幾盤點心,大桌上擺滿了布料、絲線、圖樣,有時累了,她連小床也懶得移步過去,便直接趴在桌上睡了。


    打從拜雲水惜為師,她心裏便每天都被針線活給占得滿滿的,人家讀書人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唯讀聖賢書」,她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唯繡桌上布」。


    當初她一竅不通的做鞋,現在反而做得最好,這都是她信奉勤能補拙啊!她用那破釜沉舟的決心,一天練上兩個時辰做鞋,就不信做不好,如今她做的鞋,連雲水惜都誇讚又快又好。


    這日她心血來潮,親自做了一盤泰式煎餃要給雲水惜嚐嚐鮮,餡料跟沾醬都是她胡亂琢磨著做的,那檸檬香茅自然是主角,像不像三分樣,思秋和沁冬都說好吃,她也有了信心。


    就在她們幾個女人家主仆不分地在鎖秋軒的正廳裏吃得很歡時,一個小丫鬟匆匆而來,附耳對芳菲說了什麽,芳菲急忙拋下餃子出去,待回來時卻是驚慌失措地道:「是少爺來了!」


    丁宣瑛和思秋、沁冬要好」會才反應過來,少爺不就是她掛名的丈夫嗎?!


    丁宣瑛心下詫異,她不想給雲水惜添麻煩,便想避到暖閣去。


    雲水惜倒是鎮定如常,淡淡道:「不是相見不相識嗎?那又何須避開?」


    丁宣瑛滿臉黑線。師傅啊,那是場麵話,縱使相見不相識,難道徒兒我能自在嗎?


    「你就坐下吧。」雲水惜淡定地對她說道,跟著吩咐小丫鬟把廳裏收拾下,對芳菲說:「請少爺進來。」


    思秋和沁冬比她們的主子更加忐忑,她們一開始是盼望少爺能到束香軒看看主子,但清靜的日子過久了,如今她們隻盼日子就這麽長長久久的過下去,不必麵對那大宅裏的鬥爭。


    丁宣瑛無奈的坐下了,前世她已經二十六歲了,自然是有些眼力的,此刻也看得出來雲水惜是刻意讓她留下的,怕是想為她出頭。


    不一會兒,芳菲領著一名身材頎長、玉樹臨風的美男子進來了,他穿著一襲深紫長袍,很襯他那沉穩華貴的氣質,後麵跟著兩名小廝。


    這是丁宣瑛第一次見她的掛名丈夫,心裏反而更加理解他為何會對原主不理不睬了。


    原主照她前世的說法就是個好吃懶動的恐龍妹,如此豐神如玉的美男子自然是對恐龍妹不屑一顧,要是他肯圓房,她才會懷疑他不正常。


    「侄兒給姑姑請安,姑姑近來身子可還安康?」雲斂鋒深深一揖,也沒看廳裏其他人,想來他是認定了鎖秋軒不會有外人,那麽除了雲水惜,其他都是下人,也沒什麽可看的。


    「坐吧。」雲水惜淡淡道:「今日怎麽會過來?難不成是我的生辰又到了?」


    她這侄兒一年隻會上門一次,便是她生辰那日,她那嫂子極為有心,每年生辰都會讓兒子來給她送賀禮。


    「姑姑說笑了。」雲斂鋒哂笑一聲。「姑姑的生辰是臘月初八,每年侄兒都是踏雪而來,又怎麽會在四月天裏給您送生辰賀禮呢?」


    他那一笑,倒讓丁宣瑛怔了怔。


    笑起來還真好看,這就是所謂的男顏禍水吧……呸呸呸,她在想什麽啊?這家夥可是還有一平妻兩姨娘跟幾個孩子耶,再怎麽俊美,她也不該被外表迷惑了,她要做的應該是把她師傅的生辰牢牢記下來才是。


    「既然不是來送賀禮,那麽你來做什麽?」雲水惜問得直接,知道雲斂鋒自然不是沒事隻專程來問候她的。


    雲斂鋒也不客套,直接道明來意,「前陣子一場地牛翻身,鎖秋軒的外牆損毀嚴重,後邊還有一處小屋塌了,父親的意思是,鎖秋軒畢竟年分久了,又未曾翻修過,姑姑要不要搬回秋霞閣?」


    雲水惜的心緊緊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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