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不愛上學,偶爾會耍賴不肯去學校,母親拗不過便同意了,但荒謬的是也不準她去了,因為弟弟一個人在家會無聊,要她陪弟弟玩,弟弟國小畢業的禮物是出國,國中畢業的禮物是歐洲旅遊,高中有電腦,有手機,還開始玩單眼,可是,她從小到大,什麽都沒有,連要求父母買必需品都會被罵。


    弟弟二十歲就開六十萬的車,家裏不缺錢,可是父母卻吝嗇她的學費,她從高一開始就申請學貸,父母對她沒好過,弟弟自然有樣學樣,對她頤指氣使,好像她是杜家的女傭一樣,若不是她跟父母的確長得像,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抱來的。


    大學畢業後她就從家裏搬出,四季的升遷管道很好,工作漸入佳境,弟弟退伍後卻始終找不到工作,父母便要她在四季飯店給弟弟安排一個職位,講得簡單,「工作時間不要太長,弟弟電腦那些也做不來,對了,弟弟說不要跟客人接觸,一個月有四萬,這樣就可以了」。


    杜雨勝真的覺得自己弟弟的智商沒救了,做不了內勤,也做不了外勤,工時不能太長,還要一個月四萬,有這麽好的工作她自己來就好了啊,哪用現在這麽辛苦——要能看報表,要能開會,要能應付客人,還要負責安定餐飲部工作人員的情緒,下班也得開著手機,她這麽多功能一個月也才拿四萬六。


    父母後來見遲遲沒下文,每天打電話煩她,奇怪的是,他們明明也知道沒有那種工作,卻還是要她想辦法,尤其在她升任總監後,爸媽好像以為四季飯店是她開的一樣,開口閉口就要她弄一個四萬塊的職務出來。


    在準備跨年的時候,她心情是很沮喪的,父母沒把她當女兒,弟弟沒把她當姊姊,田彥彬又隻顧著徐玉娜的馬桶不通,跟她最親密的幾個人,似乎都沒人顧慮到她的感受,那種寂寞壓得她喘不過氣,所以當她來到這世界,驚慌歸驚慌,但也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終於徹底逃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補償她,前生,她被爸媽嫌得要死,但這一世,卻飽受疼愛,連沒見過麵的哥哥也是對她很好……


    杜雨勝心中感觸交集,話便沒能忍住,「我十二歲的時候,生過一次大病,哥哥便是在我昏迷時出發走險貨,爹爹說,哥哥原本想等我醒的,可是,總不能要大夥等他一個,我又不曉得什麽時候會睜眼,所以還是如期出發,雖然在外地,可是信件卻沒少過,每次寫信都是問我身體如何,要好好保重,偶爾還會捎上一些小玩具,都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可是,我知道哥哥掛念著我。」


    杜雨勝雙手緊緊握住盒子,「爹娘臨走前隻掛念兩件事情,兒子怎麽了,女兒怎麽辦——等我回臨將府,我可以跟爹娘說,兒子回來了,女兒很好,我希望他們放心。」


    華定月摸摸她的頭,安撫似的,「爹娘很疼你吧!」


    「嗯,都說女兒是賠錢貨,可爹娘把我當成掌上明珠,爹爹每日回家,便是從外頭一路喊著乖女兒、乖女兒的進來,娘更不用說,家裏養得起繡娘,可她還是一針一線縫製我的衣服鞋襪,我愛撥算盤,不愛刺繡,喜歡畫畫,不讀女誡,她也都隨我,開飯時,爹娘總把好吃的往我碗裏放,後來,大老爺過世,新老爺趕我們一家出來,爹爹便在海港給其他商船的老板點貨講價,有時船忙,我便去當幫手,海港本來就有不少算盤娘子,因此女子出現在海港,並不算奇特,也沒人會多看。」


    華定月微笑說,「你的講價能力便是在海港訓練出來的?」


    「嗯。」杜雨勝點頭,「在南方海港,除了杜家商船之外,能與之抗衡的就是安家商船,安家的大爺在海港見了我,跟爹爹出價一千兩,想買我為妾,直出到一萬兩,爹爹也不肯,爹爹說,他把我養大,可不是為了讓我去給人為妾,讓人糟蹋的,有人跟爹爹說,那多少人求之不得啊,安大爺年紀雖然大,但正因為年紀大,肯定疼愛新姨娘,何況,把丫頭賣了,那錢就可以去找兒子了,你猜我爹爹怎麽回?他說,都兩年過去,兒子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心裏有數,不需要為了無法改變的事實毀了女兒一輩子,他隻希望女兒嫁個好人家,至於找兒子的事,他自己會想辦法。」


    「重男輕女是人之常情,你爹能這樣想,真了不起。」


    「我爹娘,是最棒的爹娘。」


    雖然說,時間有點短,隻有四年緣分,但她已經很感謝了,終於知道有家人的感覺,終於知道,被人放在心裏是什麽感覺。


    不是名門千金,卻更勝千金。


    【第六章】


    華定月回到將軍府是府上大事。


    華晁跟藍氏知道小兒子這一個月是在碧玉別院養傷而不是在江南做生意,自然是把華定疆跟小劉氏罵了一頓,說兒子受傷,爹娘卻不知道,這像什麽話。


    剛好兩人最近因為天熱,都沒睡得好,身體不太舒服,現在更是把身體不舒服連結到親子連心上,說都是他們自作主張,才害得兩人心裏不安,華定疆跟小劉氏十分無辜,但又頂不得嘴,隻能讓老人家罵,後來還是華定月出手,才把兩個老人家哄下來。


    過幾日,家裏請來的說書女先生在晚飯時說段子,杜雨勝也被召喚去了——自從她在新婚第二天交出白色元帕,又連續好幾天推說等六爺太晚,實在身體不舒服而沒去給藍氏請安之後,她在將軍府基本上就接近隱形,而當她搬到翡翠齋之後,那就接近不存在了,早上不去問安,晚飯不一起吃,逢年過節她都沒出現,據說,華家上上下下都十分有默契當作沒六奶奶這個人,甚至連杜雨勝自己,有時都會有種住在客棧的爽快感,所以當藍氏身邊的王嬤嬤跟她傳話時,她內心隻有一種想歎氣的感覺。


    王嬤嬤還一臉報喜的表情,一副「夫人終於待見六奶奶了,真是恭喜」的樣子,但說實話,杜雨勝還真不想去。


    在杜家時,她也被召去幾次那種場合,永遠都是長輩發表謬論,晚輩說著違心之論,一頓飯下來,沒吃飽就算了,還精神緊繃得得泡澡加按摩才能解除,有時候還會作惡夢,搬到翡翠齋之後,她還以為永遠不用再演那種場麵戲,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隻能安慰自己,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鍾,當一天媳婦裝一天樣,她去!


    因為是家宴,倒不好意思隨便穿了,又讓暖春跟涼夏給她換了衣服,她愛的棉布衣換成絲綢,裙子是一條百鳥朝鳳,首飾雖然不愛,但不戴也不行,畢竟是六奶奶,好歹要有些樣子,婆婆跟嫂子是不會說什麽,但侍妾們可是睜著眼睛看,翡翠齋的嬤嬤說,這幾日總有小丫頭在門口張望,還見過二房的姨娘,以及三房的庶姑娘,大抵是聽了她在碧玉別院發落江姨娘之事,好奇想來瞧瞧。


    杜雨勝對爭寵沒興趣,但是,威嚴還是要立一下的,告訴她們六奶奶跟姨娘之間的差距,免得哪天她們從看看變成敲門,那樣她很麻煩,招待也不是,不招待也不是,所以最好的策略就是,從身分上拉遠距離,讓她們不敢上門。


    眉粉,胭脂,看看銅鏡,自己也覺得頗滿意。


    暖春立刻讚美,「小姐真好看。」


    「那是當然。」鏡中的自己才十八歲呢,青春正好,何況她這兩年還挺養尊處優,天天燉燕窩,自然把自己養得白白又美美。


    「小姐想好要戴什麽首飾了嗎?」


    「把我那支琉璃火鳳釵拿出來,金絲琥珀耳環,東珠手镅,就這樣吧。」


    「三樣會不會太少了?」涼夏提醒她,「那場合雖然是家宴,可各房姨娘都會去的。」


    杜雨勝看了看銅鏡,「侍妾們就算沒看首飾的眼力,但至少會有看主母的眼力,嫂子們要是看不出琉璃火鳳釵的價值,那就真的沒救了,我就算戴了金色頭盆也沒用。」


    杜家的家宴通常就是女人們展示自己有多受寵的場合,姨娘會把好的東西全穿戴在身上,想跟其他姨娘比一比,小姐們也是如此,嫡女要氣勢,但庶女也未必肯被壓,而一場好戲中,主母自然也不能缺席,主母的打扮要是盛重不起來,那通常就是丈夫離心,對主母來說是很丟臉的事情,當然另一方麵,也種下了姨娘造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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