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仕遠的辦公室裏,申東明笑開了一張俊臉,那就像是陰霾許久的雨天,突然出現個大太陽。


    “仕遠,找到小歆了!”


    原本在打字的雙手突然停格在鍵盤上,蕭仕遠抬起探幽的大眼,無法相信自己聽見的事實。


    “找到小歆了?”蕭仕遠喃喃重複著。


    申東明揮舞著手中的相片,難掩興奮之情。“嗯,找到了。”


    蕭仕遠站了起來,難掩激動,雙手微微顫抖地接過申東明手中的相片。“她在哪?”


    相片裏的劉歆,一點都不像是劉歆,反而像是沒有化妝著的歐陽晴,蕭仕遠蹙起了濃眉。


    相片的背景是一處海堤上。日頭的餘暉,讓劉歆全身沐浴在金黃的光圈下。


    她那一頭可以拍攝洗發精廣告的烏黑柔美長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學生般清湯掛麵的耳下短發;她的臉頰不見消瘦,反而呈現豐腴的小圓臉;而一身的t恤、短褲、夾腳拖鞋,更是她從沒有過的裝扮。


    “她在北海岩的一個漁村裏。”申東明補充說明。


    “確定是小歆嗎?這年頭長得像的人很多。”因為申東明忙著替他找劉歆,而他忙著應付奶奶。所以並沒有告訴申東明他找了個臨時賞來假扮劉歆,反正歐陽晴就假扮到今日為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可能錯的。征信社的人是我的拜把兄弟,他動用所有的關係,在北投這個地區,至少調閱了上百支錄影畫麵,最後才確定劉歆坐上了捷運。”申東明又拿出一片光盤。


    “然後呢?”蕭仕遠看著申東明將光盤放進了電腦裏。


    “你自己看,這些畫麵是從錄影帶剪接下來的。”


    影片雖然模糊,有些鏡頭因為角度的關係,並沒有拍到正麵,但光看是劉歆的身形背影,蕭仕遠就能百分百的確定。


    “她從書店走出來之後,接著坐上了捷運,然後出了淡水捷運站,再坐上往北海的客運。”


    “然後呢?”蕭仕遠再問,因為畫麵就停止在她上了北海的客運。


    申東明解釋:“那個漁村隻有在重要路口有監視器,所以沒有拍到小歆下車的鏡頭。”


    “走,我要去漁村,我要去確定是不是真的是她。”蕭仕遠將光盤退出電腦,長腿一跨,就想要動身。


    “仕遠……”申東明拉住衝動的他。“你得先想想,如果確定是小歆,她寧願在那裏也不回來,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有,還讓我們去報了失蹤人口,你有辦法把她帶回家嗎?”


    “我想不了那麽多了,我隻想去確定是不是她,我隻要她還活著。”蕭仕遠說得既堅定又苦澀。


    一個多月的煎熬,他眼下的黑眼圈仍存在、蒼白的臉色中淨是落寞;就在他要放棄所有希望時,終於有了劉歆的消息。


    於是,兩個男人,由申東明開車,飛車開往征信社所說的漁村。


    漁村位於北海岸,它是縣裏的一個鎮,鎮中的一個村,村莊三麵環海,隻有一條聯外的主要道路。


    申東明的車子沿著路標,駛離了四線道的大馬路,轉進了屬於漁材的兩線道馬路。


    道路的兩側,一邊是港灣,一邊是漁村裏所有店家聚集地;蕭仕遠沒空欣賞漁村的風景,心急如焚的他,隻想確定照片裏的人是不是劉歆。


    申東明將車子停在港邊,馬路的對麵是一間名為“喜樂”的海產店。“征信社說,小歆在那裏當服務生。”


    蕭仕遠搖下車窗。午後的海邊,太陽威力四射,簡直可以把人烤成魚幹。那海風迎麵撲來,有股刺鼻的味道,那是鹹鹹的海水夾帶著濃濃的魚腥味;他無法想象,這麽愛美、愛幹淨的劉歆,可以待在這種地方。


    “要下車嗎?”申東明問。


    “等等。”蕭仕遠有著心慌,就像申東明說的,他該如何麵對連通電話都不打,更不想回家的劉歆?


    時間緩緩流動,他耐心地等著,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纖瘦的女人走出了海產店,蕭仕遠緊緊盯著她看,陽光灑遍女人明顯黝黑的膚色。


    她會是劉歆嗎?


    女人拿起店旁的水管,扭開水龍頭開關,對著熱氣騰騰的地麵潑灑水注,她笑得白牙燦燦,好像很享受做這麽簡單的事情,那是他從來沒有在她臉上見過的風情。


    她不是劉歆,劉歆從來不會這麽笑!


    劉歆向來不喜歡溫泉的硫磺味,為什麽可以忍受海邊同樣刺鼻的腥味?


    “你在車上等我。”蕭仕遠交代著充當司機的申東明,然後緩緩走下車。


    兩線道的馬路,距離並不遠;僻靜的漁村,更是沒有什麽來往車輛,他站在車前頭專注地看著她,以他一點二的好視力,他想在她身上尋找一點屬於劉歆的痕跡。


    女人穿著無袖背心,超短熱褲,那雙修築的美腿,對男人而言,有著野性的致命吸引力。


    那會是一向端莊的劉歆嗎?


    他凝看著那女人,那女人卻像是完全沒看見他,然後,那金光一閃,他看見女人脖子上那條白金項鏈,項鏈的墜子是特殊的星星造型,尾端還夾著一顆流星,就跟她的名字有著類似的諧音。


    不會錯的,那條項鏈是她大學畢業時,他送給她的禮物;她離家的那天,這條項鏈確實掛在她的脖子上,她的的確確是劉歆!


    就在他想橫過馬路時,一輛機車騎過他麵前,停在了他的車尾。


    “小歆!”男人對著對麵的她喊,並且揮了揮手。


    “阿威!”劉歆也大聲喊著,笑容如同那豔陽下的太陽花。


    “我待會忙完去找你!”男人大聲說。


    “好。”劉歆也揮揮手。“我煮麵給你吃!”


    男人點點頭,才把機車往前騎走,而劉歆則繼續朝地麵灑水。


    她沒有看見他,她的眼裏隻有那個名叫“阿威”的男人,他跟她之間的距離明明這麽近,卻像是隔了一整個港灣。


    他看著她關緊水龍頭,再把水管收妥,然後走進了店裏麵,而他居然沒有勇氣上前一步。


    那樣的聲音明明是小歆的,可是那樣爽朗的音調卻又不像是小歆會有的。


    申東明下了車。“怎麽了?到底是不是小歆?”


    “我們回去吧。”蕭仕遠轉身坐上了前座。


    申東明隻得趕緊坐回駕駛座,急急問著:“她到底是不是小歆呀?”


    “她是小歆。”蕭仕遠回答得很肯定。


    “那你幹什麽不進去找她?”申東明完全無法理解蕭仕遠的做法。


    “就像你說的,她連通電話都沒打,也完全不管我和奶奶,大概是不想被我們找到,才會躲到這個地方。”


    “你找她找到都快瘋掉,現在看到她的人了,幹什麽還婆婆媽媽的!”申東明很氣悶。“至少要進去問個理由呀。”


    “你沒看見她笑得很開心嗎?那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小歆。”蕭仕遠露出一抹苦笑。“開車吧。”


    “你不去,我去!”說著,申東明就要打開車門。


    “東明!”蕭仕遠喊住申東明。“別去。隻要她過得好,我就可以放心了。”


    “也許她有難言之隱,也許她是被拐來這裏的,也許她無法脫身!”申東明舉了種種例子。“我們得去問清楚。”


    “她那個樣子像是有難言之隱?!像是被拐到這裏?!像是無法脫身嗎?!”蕭仕遠再也忍不住地咆哮出聲。


    這麽久以來的恐慌,就害怕她會發生任何意外,而今看到一個活蹦亂跳、開心大笑的她,他應該是要慶幸,然而他卻隻有滿滿的憤怒。


    “這……”申東明無言。


    “如果找回她的人,卻找不回她的心,那我找她回來做什麽?!如果她可以拋棄將近二十年的感情,我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再過四個月,他就要和劉歆結婚了,而他的新娘,此時卻為了別的男人綻放他從沒有看過的笑顏,甚至為別的男人下廚……


    他無法在此刻做出任何決定。他該出麵帶她回家?還是就讓她留在這裏?他得好好想想,他需要冷靜的想想。


    最近,蕭奶奶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原本還可以靠著拐杖走動,但因為不小心在浴室裏跌了一跤,雖然沒有骨折,卻也讓高齡的奶奶吃盡苦頭,走路的步伐更加蹣跚,如今隻能靠著輔助器才能緩慢移動。


    原先蕭仕遠計畫要提出劉歆到南部去玩的事情,剛好遇到奶奶跌了這麽一跤,也就打亂了他的計畫;他什麽都說不出口,隻能繼續請歐陽晴扮演劉歆。


    跌倒之後,奶奶的身體狀況是一日不如一日,不僅活動力變差,連失智的情形也越來越明顯;之前隻會忘東忘西,現在卻是記憶錯亂的顛三倒四。


    今日,蕭家爸爸從大陸回台,晚上在蕭家熱熱鬧鬧的席開了一大桌,唯一缺席的是蕭雁妮;她因為晚上有客人指名一定要她親自保養,所以她還在飯店裏忙碌。


    而蕭家爸爸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跟劉歆長得很像的歐陽晴,更在蕭仕遠的解釋下,暫時認了這個臨時演員。


    “小歆呀,你大學什麽時候畢業呢?”餐桌上,奶奶問著。


    歐陽晴一愣,還是機警的回答:“奶奶,我早就畢業了。”


    奶奶擰了一下眉頭,用力想了想。“什麽時候畢業的,我怎麽不記得?”


    歐陽晴心裏微酸,她最不會應付這種情形,隻好看了蕭仕遠一眼。


    “奶奶,小歆已經畢業兩年了。你吃看看這個紅燒豆腐,很好吃哦。”蕭仕遠轉移話題,夾了一塊豆腐給牙齒不好的奶奶。


    奶奶吃了口豆腐,露出滿足的笑容。“這豆腐真的很好吃。”


    氣氛看似歡樂,卻有著一些些的傷感;歐陽晴沒有多話,隻能小小口的吃著飯。


    今天的她還是一身屬於劉歆的裝扮,在麵對第一次見麵的蕭家爸爸,她有些尷尬,更是小心翼翼。


    “小歆呀。”奶奶突然又想起了什麽似的。


    “奶奶。”歐陽晴應著。


    “好久沒聽你彈鋼琴了,你彈首歌給奶奶聽聽好不好?”奶奶充滿著期盼。


    “我……”她這粗糙的十指,哪會彈鋼琴呀。


    “媽……”蕭家爸爸出麵打圓場。“小歆才剛上完鋼琴課回來,你就讓她的手休息休息,我講我去大陸的事給你聽好不好?”


    老奶奶又被轉移了話題。“去大陸呀,你爸爸不是也去了大陸?”


    “媽。”蕭爸爸就坐在老奶奶的身邊。“爸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是嗎?他什麽時候過世的,我怎麽不記得了?”奶奶一臉迷惑。


    “媽,五年了。”


    “唉,他一直想要抱曾孫都沒抱到。”奶奶幽幽歎了口長氣,麵帶愁緒。


    “媽,等仕遠和小歆結婚,你就可以抱到曾孫了。”


    一提到曾孫,奶奶開心了。“我要抱曾孫了。小歆呀,你懷孕了是不是?”


    “奶奶,沒有啦,我跟仕遠哥又還沒結婚。”歐陽晴感到非常尷尬。


    “那就趕快結婚呀。”奶奶無法理解。


    “奶奶,你忘了哦,我們的婚期訂在十一月。”蕭仕遠在解釋的同時,又站起身來,夾了青菜放到奶奶碗裏。“奶奶,今天的菠菜很嫩,你吃吃看。”


    不過這招不管用了,奶奶突然精明了起來,幹脆擱下筷子。“仕遠呀,那時間也剩不多了,怎麽都沒有見你在動作呀?”


    “媽,要做什麽動作?”蕭爸爸插了話。


    “房子要重新裝潢呀,婚紗得去拍,喜帖也得去印。你這個當爸爸的不用心,想當年你要娶仕遠他媽媽時,我可是前半年就開始替你們準備新房,替你張羅東張羅西。”奶奶舍不得罵孫子,卻怒氣衝衝地罵起了兒子。


    “媽,我讓仕遠立刻去準備,你別生氣了,小心血壓。”


    “唉,年紀大了,不管用了,我想我的日子也沒多久了。”奶奶歎了氣。


    “奶奶,你別這麽說,我和小歆一定會生個曾孫給你抱的。”蕭仕遠牽起歐陽晴的手,並且看了她一眼。


    接收到蕭仕遠的眼神,歐陽晴連忙說:“對啦,奶奶,又不是一定要結婚才能生小孩嘛,沒結婚也可以生的……”話一出口,她才感到自己說錯話了。“不是,我的意思是……”


    “小歆呀。”奶奶從愁霧中看見了一道曙光。“沒錯,你都跟仕遠在一起十八年了,那你趕快跟他生一個孩子呀。”


    老奶奶在此時,不僅精明,還算對了數字,說得歐陽晴啞口無言,蕭仕遠隻好替她解圍。“奶奶,生小孩不是說生就能生,你不要給小歆壓力。”


    奶奶對著兒子交代:“讓仕遠先搬去小歆的房間,然後請個師傅來替仕遠的房間裝潢,要把新房弄漂亮點,我們不能對不起小歆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否則我以後沒臉去見他們。”奶奶喃喃說著,一下開心一下傷感。


    “媽,沒問題,一切都照你的意思。你先吃飯吧,飯菜都涼了。”蕭爸爸使了眼色,要兒子聽話。


    奶奶這才甘願地拿起筷子。“你們可別騙我呀,以為我老了,看也看不見,走也走不動,就隨便唬瞬我。”


    “奶奶,我們不會騙你的。”蕭仕遠連忙承諾。


    “小歆呀,以後你就天天陪奶奶吃早餐,不吃早餐身體會不好,身體不好,怎麽生小孩呀。”奶奶還是很執著於曾孫這件事。


    “我……”歐陽晴不敢答應,她看著眼前的茄子,三天兩頭餐桌上就會出現這道據說是劉歆最愛吃的菜,吃得她可是痛苦萬分。


    “媽,我會天天叫小歆起床,讓她陪你吃早餐的。”蕭爸爸哄著老媽媽,實在沒辦法跟一個有些失智的老人家說太多道理。


    奶奶這下終於吃起了碗裏的菜,不過奶奶的胃口並沒有很好,吃沒半碗飯就吃不下了。在半哄半騙下,奶奶喝了湯,吃了藥之後,就讓她回房間休息。


    客廳裏,歐陽晴麵對著蕭家爸爸,有些無措地坐在蕭仕遠的身邊;雖然跟蕭仕遠比較熟悉了,可是對於他不愛笑的模樣,她還是存在著敬畏的心。


    “你真的長得跟我們家小歆很像。”蕭爸爸看著歐陽晴,不由得厭歎著。


    “是因為蕭小姐化妝的技術好,我要是沒化妝,就不像小歆姐姐了。”歐陽晴說得很客氣,客氣中有種不自在的怯懦。


    “仕遠呀,你說找到小歆了,怎麽不把她帶回家呢?”蕭爸爸不解地問。


    “爸,小歆有自己的想法,她要是不想回家,我們不要勉強她。”在得知了劉歆的消息,看見她安然無恙後,蕭仕遠鬆了口氣,同時脾氣也執拗了起來。


    “可是,奶奶怎麽辦?你們就要結婚了,萬一她都不回來……”蕭爸爸急了。


    “爸,如果到結婚前她都不回來,那是不是表示她根本不願意結這個婚?”蕭仕遠也問進自己心裏的無奈。


    “那你去問問小歆呀,總不能這樣一直拖下去。”蕭爸爸麵露不悅。


    “爸,再給小歆一段時間吧。”


    “那你奶奶已經快沒時間了。”蕭爸爸口氣嚴厲,方正的臉上,完全不留情麵。“你就是這麽寵小歆,把小歆寵到無法無天,都已經要結婚的人,還鬧什麽離家出走!”


    歐陽晴感到很窘迫,這樣的場麵讓她完全不知所措,連話都插不上。


    “歐陽,你願不願意繼續假扮成小歆?”蕭仕遠問著坐在身邊的歐陽晴,眼裏帶著濃濃的懇求。


    “我……”歐陽晴皺眉,猶豫著。“我得回去問問我男朋友……”


    在得知劉歆還活著的消息之後,她還是不曾見他笑過;他的痛、他的苦,她真的能感同身受,因為劉歆居然是選擇逃避的方式處理兩人之間的愛情。


    她很同情他的處境,很想幫奶奶的忙,隻是……


    夜很深,星子很燦爛,是典型的夏季好天氣;歐陽晴無心欣賞夜色,她踏著疲憊的步伐回到租屋處。


    她這兩天都在想著蕭仕遠對她的請求,她的內心很掙紮,到底該不該繼續幫下去?


    蕭仕遠要求她住進蕭家,這樣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奶奶,直到劉歆回家。


    可是,她怎能住進蕭家?她是有男朋友的人;就算她肯,她男朋友也未必會同意;況且她有能力把劉歆的角色扮演好嗎?


    她拿出鑰匙打開家門,這是她和同學一起租的房子,同學丁文琪和她當室友的時間超過十年,兩人的感情比親姊妹還要親。


    租屋處不到二十坪,卻還是隔出了兩房一廳,讓她和同學都有自己獨立的小房間;若有朋友來訪,也還有個小客廳可以招待。


    今天,她一踏進家門,就看見了坐在屋內唯一一張沙發上的男人。


    “歐陽,聖元等你很久了。”丁文琪對著剛進門的歐陽晴眨了眨眼。


    “聖元,你怎麽來了?”歐陽晴有著驚喜,她在男友身邊坐了下來。


    “你們慢慢聊,我回房間去了。”丁文琪很聰明地立刻閃人,不打擾兩人的恩愛。


    “歐陽,你吃過了沒?”王聖元柔柔地問著。


    “吃過了,你呢?”歐陽晴問問,兩人之間客氣到不像是交往兩年的男女朋友。


    最近,不知道是王聖元忙,還是她忙,算一算,兩人已經有半個月沒有碰到麵,真的是激情過後,就變成平淡無味的白開水了。


    “吃過了。”王聖元站了起來,微微咳了咳。


    “你怎麽了?感冒了嗎?”她關心地問。


    “沒有,歐陽,我……”王聖元一副吞吞吐吐,想說卻說不出口的模樣。


    “我倒杯溫開水給你。”歐陽晴站了起來。


    “不用了。”王聖元又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看著王聖元怪異的舉動。“你有話要說,是不是?”


    王聖元大她三歲,是她在之前工作的餐廳認識的;他當時已經是餐廳裏的主任,兩人算是日久生情,自然而然的就走在一起。


    王聖元很努力,念觀光科係的他,英文能力很強,在經過兩次跳槽,以及不斷進修下,目前已經是一間五星級飯店的經理。


    兩人年紀都不小了,她曾經有意無意跟他提過結婚的事,或者帶他回高雄去拜見她的父母,他都以等事業有成為理由推拒。


    難道他今晚打算開門跟她求婚嗎?


    “歐陽,我想……”王聖元停頓了一下,在她滿心期盼下,他才又說:“我們分手吧。”


    “啊?”她愣住。


    “我們分手吧,這樣拖下去,對你對我都不好。”最艱難的話一旦說出口,接下來的,王聖元也就沒有什麽好顧慮了。


    “為什麽?”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事實,她甚至用力揉了揉雙耳。


    “我們不適合呀。”王聖元又站了起來,無法麵對她哀傷的眼神。


    “交往了兩年,你現在才說我們不適合?”她鼻頭微酸,眼眶泛起了薄薄的水霧。


    “就是因為我們交往了這麽久的時間,我已經夠了解你了,才發現我們彼此不適合。”王聖元與她隔了一個小茶幾,他雙手握拳,臉上表情很無奈。


    “哪裏不適合?”她忍住激動,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


    “你不求上進,整天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我告訴過你好幾次了,你要多念點書,至少再去讀個二技,這樣才不會一輩子都當最下層的服務生。”王聖元開始數落她的缺點。


    “我不喜歡念書,就算念到了文憑,那也隻是混來的。”


    “就算你不喜歡念書,也要努力向上工作,你工作十年,還是個服務生,難道你不想往上爬,一輩子就做這種讓人呼來喚去的工作?”


    “我……做個服務生,有什麽不好的,又沒有壓力。”她囁嚅的說。


    “你是沒有壓力,但我有壓力。我希望我未來的老婆能夠跟我一起奮鬥,能夠跟我一起成長,而不隻是個沒用的人。”王聖元忍不住說了重話。


    含在眼眶中的淚水忍不住掉了下來。“我隻希望嫁人之後,可以在家裏煮飯帶小孩。”這是她這輩子最微薄的心願。


    “這年頭,要買台北市的房子,不吃不喝,奮鬥三十年也買不起;養一個孩子到大學畢業,至少要花掉五百萬;而你還在做著少奶奶的春秋大夢,你以為我一個人的薪水就可以養活一家人嗎?”


    她明白,這些話王聖元跟她說過很多次,要她再去補英文、日文,要她利用假日再去上進修的課程,至少要混到大學文憑;要她力爭上遊,不要隻是當個一個月隻賺二萬多塊錢的服務生。


    可她就是沒有動力,她隻想要平平凡凡過日子;她再怎麽念還是念不好書,她根本沒有勇氣再進學校。


    “哭,你動不動就隻會哭!哭能解決事情嗎?!你難道不能冷靜的溝通嗎?!”王聖元氣到飆高了音量。


    “我……我不是故意要哭的……你要我怎麽做,我都改……”她那抽抽噎噎、努力想忍住眼淚的模樣,讓王聖元看得更是心煩氣躁。


    “你要是可以改,早就改了。對不起,我無法再跟你繼續下去,我們分手吧,不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王聖元說得很痛苦,頁顯示他的情斷義絕。


    “聖元,你別這樣。我念書沒什麽天分的,我知道我很沒用,但是,我們是真心相愛呀。”她苦求。


    “愛情重要,麵包更重要。我不要我的老婆隻是個靠男人吃飯的沒用女人,我希望我的老婆能夠幫我減輕經濟壓力。”王聖元隻能將話說得更狠更白。


    “你……”好不容易才稍稍止住的眼淚,又被他這麽嚴苛的話給逼了出來。


    “還有,你看你,老是這種打扮,穿成這個樣子,我帶你出門都覺得丟臉,我當初怎麽會喜歡你呀!”


    “我……”她的心像是被萬針紮刺著,痛到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


    “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每次在床上,到最後卻是怎麽都不肯給我,這叫愛我嗎?我是男人,我也會有我的欲望!”


    連這種話都說出口了。要分手,果然沒半句好話,所有錯都是她的錯,她就像是罪該萬死的罪人!


    這時,丁文琪打開房門走了出來,惡狠狠地瞪著王聖元。


    “王聖元,你這個王八蛋,你還是不是人呀?!你想要分手,什麽樣無情無義的話都說得出口!你當初是看歐陽單純又可愛,才會喜歡她,現在你當上經理了,就看不上歐陽!”


    “文琪……”歐陽晴拉住丁文琪的手猛搖頭。


    “虧你還幫他做牛做馬的,隻要有空就去幫他洗衣服、整理家裏,他說東你從來不敢說西,結果呢?這種爛男人分得好,你也不要再浪費青春在他身上!”丁文琪氣得破口大罵。


    歐陽晴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來到王聖元眼前。丁文琪的話很有道理,其實她對這段感情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隻是她從來不願去麵對;若她再哀求下去,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既然你跟我在一起讓你這麽沒麵子,那我們就分手吧。”她死心了,眼淚不停地掉;她也是因為讓父母沒麵子,所以才離家遠遠的。即然這樣,她有什麽理由可以說服自己繼續對這個男人付出感情?


    王聖元看著歐陽晴可憐兮兮的臉,再看看丁文琪這隻母老鼠,不耐地說:“你別再來糾纏我,我們好聚好散,你自己多保重。”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文琪,我真的很糟糕,對不對?”歐陽晴緊緊拉住了好友的手。


    “誰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你要是連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你要別人怎麽看得起你?”丁文琪的眼眶也微紅。“那種爛男人早就該分了。他要女人下得了廚房,又出得了廳堂,天底下哪有這麽好康的事!”


    歐陽晴哭進了丁文琪懷裏,努力點著頭。


    “你一定會找到比他好一百倍、一萬倍的男人!你一定要過得比王聖元好,讓他後悔甩了你。你要是越淒慘,他就會越得意,你千萬不要為了這種男人尋死尋活的,你一定要過比他好!”丁文琪大聲地安慰著她,就怕歐陽晴會做出傻事。


    歐陽晴大聲地哭。她不會去尋死的,像她這種沒用的人,根本沒有勇氣去尋死。


    在她幾乎喪失鬥誌、痛心難過的這個時候,出現了一道救命的曙光,她想起了蕭什遠和老奶奶。


    奶奶需要她,蕭什遠也需要她,她還能幫助別人,她不是一無是處。


    王聖元那字字帶刺的話,刺得她的心好痛,但她絕不會讓自己向下沉淪,她對自己發誓,那絕對是奮發向上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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