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雨陽一如往常七點醒來。他通常獨自迎接早晨,但今早,他有個伴。


    他看著身邊的女人,她酣睡著,穿著他的睡袍,秀發淩亂,兩腮淡紅,他胸膛泛起一陣溫熱漣漪,想起昨晚纏綿,他臉龐發燙。


    曾想過,男人到了三十歲還沒有經驗,好像有點遜,但昨晚和心愛人兒分享這私密體驗,他覺得自己的堅持是對的。他找不到任何形容詞描述這絕頂美妙的感受,隻能說……畢生難忘。


    他下床,盥洗更衣,挑選領帶時,床上的女人朦朧醒來,望著他。


    他道:「我要準備上班了,先幫你買早點回來,想吃什麽?」


    「嗯……」乍見有點陌生的擺設,辛純恩還迷糊著,隻覺全身酸軟,然後才想起昨夜。「蘿卜糕、米漿……」她打嗬欠。「我還想睡……」


    「睡吧,你晚上才開店,可以睡晚一點。我會把早點放在電飯鍋裏保溫。」她困倦的模樣太可愛,他忍不住想碰她,走到床邊,替她拉好毯子,親吻她額頭。「我原本答應我爸媽,這兩天要回老家一趟,我想取消,盡快把工作做完。」


    「為什麽取消?」


    「我想陪你。」他現在一秒鍾都不想離開她身邊。


    「這樣不好吧?你爸媽會不會覺得我霸占你……」她擔心給他父母留下壞印象。


    「我老是敷衍他們安排的相親飯局,怎樣被嘮叨都不交女友,現在說我想陪女朋友不回去,他們大概會求我不要回家,多多陪你。」


    她笑了。「這就是二十歲和三十歲的差別,年輕時父母擔心孩子談戀愛談昏頭,被拐跑,年紀大了他們反而擔心孩子不被拐跑。」


    「如果我想帶你回家,你願意嗎?」他想盡快將她介紹給父母。


    「太快了吧?」


    「他們常聽我提起你,知道我和你認識很久,對你挺熟悉的。」


    「所以他們知道我是夜店女王……」她對自己選擇的生活方式不後悔,也不在乎蜚短流長,但聽他說雙親是樸實保守的人,她擔心他們難以接受她。因為愛他,會主動考慮他的處境,怕他為難,想讓他有麵子,想讓他以自己為傲。


    「嗯,他們知道。他們常說,人要相處後才知道真性情,聽人轉述的,隻能信三分。我妹你也見過幾次的,她很崇拜你,說你是漂亮獨立的女性,提到你時都是讚美。」他輕拂開她額上發絲。「你要不是這麽美好,我不會迷戀這麽久。」


    她臉紅。「你是中了我的蠱,才會迷戀我。」


    他低笑。「我該走了。」他放下遮光的窗簾,替她拉好毯子,看她慵懶地在他床上,對他微笑,他戀戀不舍,真不想去工作。


    她招手要他靠近,他俯低身體,她伸臂攬住他,在他臉頰一吻。


    「路上小心。還有……」她悄聲道:「昨晚……感覺很好。你真的在各方麵都不會讓我失望耶……」


    他耳朵一陣熱辣,靦地垂下眼,不敢看她。


    陶雨陽買了早點放電飯鍋,出門上班去。他心情很好,覺得今天陽光格外溫柔,空氣芬芳,寒風不大冷,平常狹窄枯燥的城市,今天看起來美妙宜人。


    他抵達辦公室,開始一天工作,打算晚點才通知父母他不回家。忙到十點多,助理進來報告,有位辛先生找他。


    他認識的辛先生,隻有一位……助理把人請進他辦公室,果然是辛人友。


    他們認識許久,但談不上有什麽交情,陶雨陽猜他是為了女兒而來。他請辛人友坐下,正要喚助理泡茶,辛人友拒絕。


    「不必了。」辛人友也不廢話客套,劈頭就道:「我昨晚打電話都找不到純恩,她和你在一起嗎?」


    「她在我家過夜。」陶雨陽承認。


    「她終於還是和你在一起了,男女之間哪有什麽純友誼,她隻是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胡塗了十多年,浪費了十多年。」辛人友眼神似是冷酷,又似富有深意。「你馬上和她分手,我不希望你們在一起。」


    陶雨陽沈住氣,道:「伯父,我了解你不欣賞我,為了純恩,我會努力改進,讓你滿意——」


    「我永遠不可能滿意你。」辛人友冷淡地道:「一個小小的室內設計師,賺得了多少錢?你能給純恩什麽?」


    「我承認我不是很富有,但我是真心對待純恩,我把她放在我之前考慮,事事以她為中心,不讓她受委屈,將她的感覺當成我的感覺,讓她快樂我才會覺得快樂,我不是隻想和她談一場短短的風花雪月,我想經營長遠的責任。」


    「都是好聽話,空頭支票。有錢才是最實際的。」


    「我倒覺得錢是最不可靠的,一顆真誠的心,才是人一生中所能擁有最巨大的財富。」


    辛人友眼底掠過一抹讚賞,但語氣依舊冷漠。「我就直說吧,我和朋友合資開茶館,欠了他和他朋友不少錢,他最近不斷跟我催討,我已經應付不了。他喜歡純恩,他說我隻要把純恩嫁給他,這七百萬的債務就一筆勾銷。我已經答應他了,請你馬上離開純恩,別妨礙我。」


    陶雨陽驚愕。「伯父,你這是賣女兒!」


    「不是賣,我是當成收聘金嫁女兒。誰拿得出七百萬讓我還債,我就讓他娶純恩。你如果想要純恩,就拿出這筆錢。」


    「純恩不可能乖乖就範,我也不會因此離開她。」望著對方冷酷的臉,陶雨陽不敢置信,即使父女之間情分淡薄,也不該拿女兒抵債。


    「她會不會就範很難說,我很了解她,她喜歡當孝女取悅我,我就讓她當,也許她真會為了替我還錢嫁給對方。你說你有真誠的心,你不妨拿這顆心去當看看,值不值七百萬。就這樣,你自己看著辦,拿不出錢的話趁早滾吧!」辛人友說完,便離開了。


    陶雨陽迅速冷靜下來。他不信辛純恩會為了父親犧牲到這種地步,但七百萬的債務顯然不假也不知辛人友的朋友是什麽樣的人,萬一對方用肮髒手段逼她,她也許抵擋不了。


    但他的存款隻夠七百萬的一半……


    陶雨陽考慮良久,拿起電話,按下號碼。


    陶雨陽離開後,辛純恩又睡著了,在暖呼呼的被窩裏作了好夢,夢見他帶她回老家,他的父母很喜愛她,熱情招待她……


    她睡到十點多才醒,起床,吃了電飯鍋裏的早點,神清氣爽地回自己住處,在家門前卻碰見父親,她很驚訝。


    「爸,你有事找我?」


    辛人友打量女兒。「你昨晚去哪裏了?」


    「我去找雨陽……」


    「在雨陽家過夜是吧?你們進展真快。」


    「爸,雨陽和我以前的男友不一樣,我覺得我們的感情會很順利,將來可能會結婚,如果能得到你的認同,我會很高興。」


    「你這麽喜歡他?他有什麽吸引你?」


    「他不會說什麽好聽話,都是默默地做,發現我需要什麽,就替我做好,他用實際行動讓我感覺被愛,很有責任感,很踏實,好像任何事情都能依靠他。他給我一種信心,和他在一起,我很快樂。」每分每秒,都覺得愛他。


    「總之,他和我完全不一樣,是吧?」辛人麥自嘲。「我一再暗示你要選吳先生,你是不打算聽我的話了?」


    「各方麵我都聽你的,感情事,希望你讓我自己作主。」


    「我原本也不想幹涉你談戀愛,要不是欠了不少錢,我也不想管你。我剛去找過雨陽,告訴他我欠了債,除非他替我還債,否則我要讓你嫁給吳先生。」


    辛純恩震驚,氣得發抖。「你怎能對他說這種話?!」


    「你嫁陶雨陽是因為你愛他,我要你嫁吳先生則是對我有好處。我們各自選擇有利的對象,有什麽不對?」


    她怒道:「我跟雨陽的感情和利益無關!這件事你不可能強迫我,我絕不會嫁吳先生!」


    「總之,我告訴雨陽我有七百萬債務,他沒立即反應,看樣子是拿不出這筆錢。我也知道不可能強逼你嫁姓吳的,但是,反正我不接受雨陽。」


    「債務是你弄出來的,你怎能逼他……」辛純恩憤怒,心灰意冷,她瞪著父親滿不在乎的臉,嗜錢如命的他真是和她骨血相係的親人?


    「我養你這麽大,你替我還債當報答,不也是應該的?你不肯,我隻好從你身邊的人下手。」


    她心痛至極。「爸,我沒向你要求過什麽,隻希望你關心我、多陪伴我,可是你沒給過我一天好臉色,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知道我為什麽和雨陽這麽親密?因為他比你更像個父親,像個哥哥,在我有困難時,都是他支撐我,從你這裏得不到的溫暖,都是他給我的。」


    「所以現在你寧可要他,不管我這個父親的死活。」


    「我寧可你沒帶我回來,留在媽媽身邊也許比和你在一起好。」


    「不可能,當初就是因為她不要你,我隻好接收你。」


    接收,說得好像她是個麻煩討厭的東西。她對父親已不抱任何希望,沈聲道:「我知道,你們都不要我,隻有雨陽,無論如何都不會拋棄我。」


    「那很難說,聽到自己愛的女人的老爸背了七百萬債務,男人很少不退縮的。我離開他那邊已經半小時了,這半小時之間他連絡過你嗎?」


    辛純恩翻找皮包。她將陶雨陽的連絡號碼都記在手機裏,偏偏手機不知哪兒去。她翻出他的名片,奔進屋子,打電話到他辦公室,接聽的是助理。


    「辛小姐,老板他出去了……」


    「他去哪兒?離開多久了?」


    「他說要回老家一趟,好像去搭火車了。他離開半小時了……」


    她問了他的手機號碼,拔打過去,是占線。


    「連絡不到他是不是?」辛人友冷冷道:「他八成躲起來了,我叫他拿不出錢就滾蛋,看來他很有自知之明……」


    「雨陽不會拋下我!」她憤怒地打斷父親。她不相信陶雨陽會被債務嚇得躲起來,他說過要回家一趟,大概還是決定回家去了……在這時候留下她,回老家去……


    「哪個蠢蛋在知道自己的女人可能背一大筆債之後不逃的?你自己想清楚吧,他當然是去躲起來了,就怕你找他借錢——」


    辛純恩抓起皮包,匆匆跑出去,不再看父親一眼,也忘了關上大門。


    直到她的腳步聲遠離,辛人友跋扈的表情才鬆懈。他臉龐垮下來,臉色疲倦,站在女兒的公寓前。最後,他看了她的小窩一眼,輕輕替她帶上門,轉身離開。


    辛純恩在車上找不到手機,也不管了,油門踩到底,直奔車站。


    從沒想過父親會如此無情,她以為父親雖對她漠不關心,總是父女,原來他隻將她當成可以交易的籌碼,而且明知會遭到她的激烈反彈,他依然開口,她對他徹底絕望。


    她不相信陶雨陽會在這種時候拋棄她,他可能被她父親恫嚇,想找人商量,他一定曾試圖聯係她,隻是她匆匆忙忙錯過了,他原本就打算回老家,也許他考慮後還是決定回去,他是最不可能棄她不顧的人。


    如果他真的就此離開她……


    她的手抖得止不住,胸口陣陣刺痛。七百萬是不小的負擔,她的收入大多給了父親,加上為了和江裕開餐廳花掉不少錢,賬戶所餘不到百萬。父親再可惡,她也無法坐視他被債主追討,她勢必要出麵,和垂涎她的吳先生交涉,她已能想象往後的日子壓力沉重。


    她不會要陶雨陽幫忙攤還,隻要他如以往那樣陪伴在她身邊,她就有勇氣麵對……


    到達車站,辛純恩下車,往售票處一望,十多人在排隊,其中不見陶雨陽。她往車站裏走,一麵看車站的電子告示板。他老家在南部,這時間隻有兩個班次的火車開往南部,一輛在四分鍾後離站,另一輛還有十分鍾才出發,兩個班次都在第二站台上車。


    車站裏人很多,黑壓壓一片,每張麵孔都陌生,剪票口大排長龍。她心焦張望著,他搭哪班車?人在站台等候了嗎?或是已經在向南飛馳的火車上?


    人太多,她看不見他,她提高嗓門,往人群大叫:「陶雨陽!」


    有幾人回頭看她,都不是他。


    「陶雨陽!」她吼,更多人回頭看她,依然沒有他。


    她往剪票口擠去,不小心踩了誰的腳、撞了誰的背,還碰掉一位老先生的手杖,她連忙替老人撿起手杖,揪著皮包繼續往前擠,一麵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終於擠到最前方。「對不起,讓我過去,我要找人……」


    在剪票口前,身材雄壯的剪票人員嚴肅道:「小姐,你的票呢?」


    票?她愣了下。她哪記得買票?「我隻是要到站台上找人。」她焦急地向站台上張望,第一班南下列車隻剩一分鍾就要開車了。


    「那請你去買月台票。」


    「我急著找人,讓我過去——」買了票再進來就來不及了。她想溜過剪票口,剪票人員橫眉豎目地擋住她。


    「小姐,沒有買票不能進去——」


    她將皮包往對方手裏一塞。「你幫我買!」趁對方一愕,她衝進第一站台。


    「陶雨陽!」她尖銳的聲音響遍站台,所有人回頭看她,偏偏就是沒有他。


    他已經上火車了嗎?她望向隔著幾道鐵軌的第二站台,看不見他。「陶雨陽——」第一班南下列車開動,轟轟車聲掩沒了她的聲音。


    剪票人員呼喊著追來,幾位鐵路局人員也追過來,她轉頭跑進地下道,衝下樓梯時,鞋跟一拐,她摔到樓梯下,整個人趴倒在地,右腳踝劇痛。


    在四周旅客詫異的眼光中,她迅速爬起,奔上第二站台。站台上站著不少人,一眼望去,沒有她熟悉的身影。


    強烈的哽咽湧上來,她摀唇忍住,眼睛刺痛。太遲了嗎?他走了嗎?


    「陶雨陽!」她大喊,喊聲裏帶著哭音。


    鐵路局人員追來了,她往站台人多的一方跑,才跑了幾步,有人從旁抓住她手腕,她回頭,眼前乍亮——


    「純恩?」陶雨陽拿著手機,一手捉牢奔過麵前的女子。她披頭散發,眼眶泛紅,衣服沾著塵土,渾不似平日光鮮嫵媚的模樣,她哽咽著撲入他懷裏。


    「我以為你離開我了……」她緊抱住他,泣不成聲。


    鐵路局人員追到了,陶雨陽立即替她買票,取回她的皮包,眾目睽睽下,他挽著哭花了妝的她上火車。


    車廂裏人不多,他們坐下來,陶雨陽道:「你沒檢查手機留言嗎?我打給你,你沒接,我就留言告訴你我要回老家一趟,明天回來。」他原本正在和母親通話,她突然衝上站台,讓他嚇一大跳。


    「我的手機不知扔哪兒去了,找不到。」她握緊他的手。「我今天早上回家,遇到我爸,他說他去找你,要你拿七百萬替他還債,否則不準你和我在一起。你是被他逼走的嗎?」


    「不是。我拿不出那麽多錢,在思考可以向誰借,後來想到我爸曾經幫我準備一筆創業基金,大約一百多萬,我之前開工作室時動用過,賺了錢之後又把它補回去。這次要動用,我想當麵知會我爸一聲,這些事我都在你手機裏留言了。」


    她搖頭。「我不能讓你出這筆錢,這和你無關。」


    「今天換成我需要這筆錢,你也會幫我,不是嗎?你父親無法償還債務,債主遲早會把目標轉向你,到時候我還是不能不管。你父親說我出得起這些錢就不反對我們在一起,我把它解決,他就沒有理由阻止我們了,這樣也好。」其實他還有別的打算,但還沒想出具體做法,暫時不說。


    「所以你不是……丟下我……」


    「你以為我被你爸嚇跑了,丟下你不管?」見她含淚點頭,他無奈又憐愛,低聲道:「我暗戀你十二年,毫不動搖,這點小事怎麽可能擊敗我?」


    這句話瓦解了她的不安。她的臉藏在他肩窩,淚水撲簌簌直掉,以為要失去他了,慌得什麽也不顧,什麽也無法思考,以為追不上他時,世界彷佛崩潰了……


    他摟著她,任她哭,輕輕側過她臉蛋,稍加遮擋,不讓她哭泣的模樣被人看見。心疼她哭,但又很滿足,她的眼淚代表她對他的在乎。


    等她淚水暫歇,他道:「既然來了,你就和我回家一趟吧,明早再回來。正好我妹也和她男朋友回來,晚上一起吃飯。」


    對了,差點忘記他要回家。辛純恩揉著淚眼。「你家是什麽樣子?」


    「我家是三合院,有田地,有竹林,後院還養雞……」他開始描述從小生長的地方,在她這個城市小孩耳中聽來,樣樣新鮮。她還沒見過活生生的雞呢。


    火車將他們送到目的地時,是下午兩點半。辛純恩從座位站起,瞬間右腳踝劇痛,差點跌倒。她抓住椅背,冒冷汗。「雨陽,我的腳……很痛……」


    陶雨陽彎腰查看,她的腳踝紅腫。「好像扭傷了。」


    「我剛才在車站跌倒,以為擦傷而已,坐著的時候也不覺得很痛……」忽然被他打檑抱起,她驚叫:「你、你做什麽?」


    「抱你下車。你這樣不能走路。」他很理所當然,抱著她下車。


    「我可以走,放我下來!」所有眼睛都盯著他們看,她窘得揪住他衣領哀求。「拜托放我下來……」


    「我們這裏有個習俗,男孩子第一次帶認識的女孩子回來時,如果能抱著她進家門,會被認為是好兆頭,他們的感情會長長久久。」


    她停止掙紮。「真的?」


    「真的。」他很正經,其實是怕她走路疼痛,胡謅的。


    既然是好兆頭,那忍耐一下吧。她臉蛋紅透,趴在他肩頭,沿路所有人望著他們,有的驚詫,有的微笑,有的羨慕。因為是習俗,大家都知道他們是男女朋友吧……她攀著他寬厚的背,很尷尬,但也很甜蜜。


    陶雨陽走出車站,妹妹陶青岑和她男友夏景泫開車來接他們。


    陶吉岑望見他,猛揮手。


    「哥!媽說你要帶女朋友回來——」她看見大哥抱著美麗女人,驚喜大嚷:「是純恩姊姊!」


    「你好。好久不見。」辛純恩微笑。


    開車的夏景泫酷酷的,蓄長發,相貌俊秀,他對陶雨陽點個頭。「大哥。」瞄了辛純恩一眼。「大嫂。」


    陶雨陽道:「她扭傷腳了,先到賴叔那裏去。」


    賴叔開中醫診所,這時間正好沒病人,他慢條斯理地整治辛純恩,推拿、針灸、上藥包紮,她起先痛到想掐賴叔,後來痛到無力,乖乖地被擺布。診療結束後,腳上包了紗布,鞋子也穿不下了,又被陶雨陽抱上車。


    然後她要買個伴手禮,陶家兄妹都勸她不必了,但她堅持。


    「這是基本禮貌。」第一次到男友家,怎能兩手空空?


    於是車又開到市區。辛純恩理想中的禮物是陶家每人一份,但這處小鎮商店不多,沒什麽選擇,她走路又不方便,看來看去,最後隻能買水果。


    陶雨陽陪女友站在水果攤前,她隻靠左腳站立,他摟著她的腰,以防她跌倒,看她好認真地挑揀橘子,橙黃色的果實,要夠大、夠圓、夠沈。美麗的夜店女王,大冷天、拐著腳,為了他,堅持挑一份最好的禮物,看她將橘子一顆顆放入籃裏,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被她填滿了,被愛感動。


    終於挑滿一籃,小販用保鮮膜封住竹籃,還拿紅色塑料蠅編了一朵花,附在提把上,平凡的一藍橘子頓時顯得很高級。辛純恩付了錢,轉身將沉重的竹籃放入後座,不料重心不穩,她摔倒了,額頭重重撞上竹籃,膝蓋磕在柏油馬路上,受傷的右腳踝又拐了一次。


    陶雨陽連忙扶起她。「純恩!沒事吧?」


    「我沒事。」辛純恩逞強,其實痛得快飆淚。


    在陶雨陽堅持下,他們又到中醫診所去一趟,讓賴叔檢查辛純恩的腳踝。其間陶媽媽久等不到他們回家,打電話來問,聽陶雨陽對母親解釋遲歸的原因,辛純恩很羞愧。


    等他們終於抵達陶家三合院時,已接近五點鍾。這時辛純恩真的走不了路,她下了車,扶著車門站立,歉然對著門口的陶爸爸、陶媽媽微笑,等陶雨陽過來抱她。


    駕駛座上的夏景泫忽道:「大嫂,別動。」


    她一愣,就見他伸手猛地將她這扇車門拉開,同時暗處有團黑影竄出,咯咯叫著撲上來,結果噗一聲,黑影迎麵撞上車門,像足球一樣掉到地上,滾呀滾地滾到一旁。


    辛純恩愕然,定眼一看,是隻大公雞。


    陶家人齊聲驚呼:「阿肯!」


    夏景泫慢條斯理地解釋。「這是他們家養的雞,很聰明,會認人,對陌生人很不友善,我第一次來還被牠啄。」報仇了,嘿嘿。


    陶媽媽把公雞趕開。陶雨陽抱女友進家門,她站在陶家父母麵前,怯怯地遞出竹籃。「伯父、伯母,你們好……」


    她補過妝,但掩蓋不了她鼻子紅、眼睛紅,額頭上的撞傷,她衣服有幾個地方磨壞了,腳踝上的藥膏散發濃濃味道,她想哭,好像一生中所有的糗樣都集中在這天出現,她好想躲起來,卻不得不單腳保持平衡,竭力維持優雅儀態,麵對初次見麵的男友雙親。


    嚴肅的陶爸爸接過竹籃,瞧著她是一大包的腳,臉色擔憂。


    陶媽媽催兒子扶她坐下。「受傷了就別站著,趕快來飯廳,我做好晚餐了,我們邊吃邊聊。」


    陶青岑的作家男友約了人做訪談,兩人又出門去了。於是陶家的晚餐桌上隻有四人。


    辛純恩生平第一次進三合院,卻無心欣賞這古趣建築,忍著腳踝的痛,端坐餐桌前,保持微笑。陶媽媽給她挾菜,油膩膩的菜不合她口味,她還是努力吃,就連在餐桌邊踱來踱去的大公雞阿肯,她也對牠微笑,想給男友一家大小留下好印象。


    陶媽媽端詳她。「今天第一次見你,可是不覺得陌生呢,雨陽常提起你,報紙雜誌上也常看到你,感覺好像和你認識很久了。你真的很漂亮,很會打撈。」


    「謝謝。」辛純恩忐忑,推敲這評語是讚美,還是覺得她太時髦?「對不起,我來得很匆忙,沒有準備禮物……」


    「沒關係,人來就好。我以前很愛看你爸爸演的戲,他後來轉幕後了,好可惜,聽說他現在開了茶館,生意一定很好喔?」


    「還不錯,陶爸爸陶媽媽以後來玩的話,我請你們喝茶。」也不知茶館能不能撐到那時候。想到那筆債務,她暗暗發愁,雖氣惱父親,還是忍不住擔心。


    「好哇,我一定要去。說起來,雨陽會提起的女孩子就隻有你,我猜他喜歡你,問他又不承認,叫他交女朋友又不肯,現在他不承認不行了……」


    「媽。」陶雨陽咳嗽一聲,臉微紅。


    兒子害羞了。陶媽媽笑咪咪,瞧著辛純恩。「那你喜歡雨陽哪一點?你條件這麽好,應該有更好的對象,怎麽會喜歡我兒子?」


    雜誌把辛純恩描述成輕佻的拜金女,此刻觀察她,這女孩有點嬌氣,但眼神清澈坦然,舉措落落大方,不像雜誌上寫的那麽惡劣。可是兒子早上打電話回來說女友背了債,他要為她解決,兩人剛交往,馬上就麵臨金錢問題,數目又不小,她還是有點擔心老實的兒子受騙。


    辛純恩思考幾秒。「我很難說到底喜歡雨陽哪一點……他的好不是一眼就看穿的,越相處越發現他的優點,他不會講好聽話,但是很踏實,把說話的力氣省下來,直接行動,越和他相處會越喜歡他,到愛上他時,我講不出什麽原因,我覺得他一切都很完美。陶媽媽,你說我條件好,那隻是外在,雨陽內涵豐富,他的好是無形的,更珍貴,他的條件比我更好。」


    陶雨陽默默喝湯,揚起的嘴角泄漏他的得意和喜悅。


    陶媽媽挺滿意,這種答案不經長久相處說不出來,這女孩真的了解她兒子。她拐一下不吭聲隻吃飯的丈夫。「喂,你說話啊!」


    陶爸爸把飯咽了,慢吞吞道:「既然雨陽很好,他中意的人,不會有錯。」


    這表示她被接納了嗎?辛純恩納悶,瞧了男友一眼,他對她微笑,眼色溫暖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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