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


    南月煙應當按照南涼的習俗去祭台祭祀。


    照理說,顧沉淵並非南涼人,他本不該出席在那裏。


    這麽多日子以來,楚千凝和黎阡陌也不止一次的在思考這個問題,在宮中探查已久,但眾說紛紜,他們也不能輕易相信。


    此刻聽顧沉淵說起,她便問出了心底的疑惑,“您怎麽會去祭台呢?”


    “你娘離開後不久,有宮人急匆匆的來找我,說她受傷了。”


    “原來如此……”


    若是出於這個原因,那事情就能說通了。


    “那後來呢?”


    “後來……”顧沉淵按了按額角,覺得困意一陣陣的襲來,“我去到祭台的時候,見你娘根本就沒事,意識到這可能是何人的奸計,可還未來得及告訴她,便出現了一群刺客,祭台上擺放的香案也忽然爆炸,引起了騷亂。”


    他沒有武功,明白自己越是往前湊越是給樂煙添亂,是以他便沒有冒然上前,隻在有人偷襲她的時候,突然衝出去為她擋了幾劍。


    由始至終,玄微一直護著樂煙,也因此他受了很重的傷。


    “我護著你娘的同時,她也在護著我,是以那幾劍並未要了我的命,隻是些皮外傷而已。”


    但是後來,不知怎麽又發生了一次爆炸,他摟著樂煙將她護在了懷裏,自己的頭去磕到了地磚上,之後他就昏迷了過去。


    直至今日,方才醒來。


    話音方才落下,顧沉淵便掩唇打了個哈欠,眼角略微有些濕潤。


    看出他的困倦,楚千凝不禁想起了遏塵臨走前說的話。


    他說,爹爹中了很深的迷藥,就算一時醒來也會有短暫的困倦期,要休養一階段才會恢複正常,叫她不必擔心。


    一邊想著,她一便吩咐宮女傳膳。


    “爹爹昏迷了這麽多時日,如今好不容易醒來先用些清淡的吧,待到幾時脾胃適應了再好好補補。”


    “……嗯。”


    如今樂煙尚未平安歸來,他其實是沒有心思用膳的。


    不過顧沉淵也知道,他不好好照顧自己定會令女兒擔憂,何況,阡陌已去接樂煙回來了,他不將自己的身子養好又如何照顧她呢!


    這般想著,他便硬逼著自己多用了兩碗細粥。


    撂下碗筷,顧沉淵便覺得困意鋪天蓋地的襲來,怎麽撐都撐不住。


    見狀,楚千凝便貼心道,“您若累了便先睡會兒,估計待您醒了娘親便回來了。”


    “凝兒……你是當爹爹糊塗了嗎……”顧沉淵意味深長的說道。


    “爹……”


    “你直說便是,可是我的身子有何不妥嗎?”否則的話,他怎麽可能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思睡覺呢!


    恐他多想,楚千凝便趕緊解釋道,“您別擔心,已經沒事了。”


    微微斂眸,她將他昏迷後被太醫下毒之時仔細道來,“遏塵已幫您解了毒,他說接下來您多多休養便會無礙了。”


    “那名太醫呢?”


    “……在府中自縊了。”


    當然,楚千凝深知這其中有蹊蹺。


    怎麽可能那麽巧,他們這邊才得知了爹爹中毒的事情,那邊那名太醫就自盡身亡了,明顯是另有隱情。


    即便他真的是自盡,也定是被逼的。


    “好了,此事我和黎阡陌會料理的,您好生歇著吧。”視線落到顧沉淵鬢邊的白發上,楚千凝的眼睛有些泛酸。


    她至今方知,原來人不是慢慢變老的,而是一夕白了頭。


    “你如今還懷著孩子,凡事不可冒進,須得小心才行。”若她再出了何事,就當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女兒明白,您放心吧。”


    堅持聽楚千凝說完這一句,顧沉淵便徹底睡了過去。


    望著他在睡夢中仍緊緊皺著的眉,楚千凝也不禁隨之皺起了眉頭。


    正在深思間,卻見冷畫躡手躡腳的走進了內殿,一臉喜色的朝她比劃著什麽。


    隻瞟了一眼,楚千凝便站起身匆忙朝外走去,嚇得冷畫趕緊飛奔到她的麵前。


    悄然掩上了殿門,楚千凝才壓低聲音問道,“可是黎阡陌接娘親回來了嗎?”


    “嗯,世子爺直接將陛下送去她的寢宮了。”


    “咱們也趕快過去。”


    說著,楚千凝抬腳往南月煙的寢殿走去,可忽然想起什麽,她的腳步卻又漸漸慢了下來,“朝中的人知道娘親已經回宮了嗎?”


    “主子沒有刻意隱瞞蹤跡,他們應當都是知道了的。”


    “國師呢?”


    “誰?!”壓根沒有想到楚千凝會在此刻提及一個毫不相關的人,冷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才答道,“國師尚在閉關中,若無人去向他通報,想來是不知道的。”


    “將此事告訴洪崖,讓他去。”


    “是。”


    冷畫有些不解,心想陛下回宮了,告訴丞相大人正常,可為何要特意去告訴國師呢?


    還未等她想通這個疑惑,便聞楚千凝又補充道,“不要說是我讓洪崖去的。”


    “……是。”


    心下疑惑更甚,冷畫先將楚千凝送到了南月煙的寢宮,然後才又折去找洪崖。


    *


    時隔多日終於和南月煙相見,楚千凝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這般情景。


    平日裏那個瀟灑機敏的娘親忽然變的異常安靜,實在是讓人不適應。


    似乎……


    唯有她英姿颯爽的站在人前才符合她的性格。


    而此刻的南月煙,雙眸緊閉的躺在榻上,臉頰上布滿了細碎交錯的刮痕,不過大部分已經結痂,並不是很嚴重。


    除此之外,楚千凝並沒有發現別的傷口。


    於是,她疑惑的看向黎阡陌。


    後者會意,摟住她的肩膀解釋道,“身上也有些刮傷,但大多已經好了,讓嶽母受傷嚴重的原因是她受了內傷。”


    “內傷?!”楚千凝震驚。


    “有可能是墜崖造成的,也有可能是在打鬥中就受了傷。”


    “那……”


    “不過你別擔心,遏塵已經為她診治過了,既已保住了性命,接下來隻要好生靜養便可恢複。”恐楚千凝過分憂心,黎阡陌便柔聲安慰道。


    “娘親幾時才能醒?”


    “這兩日她都時醒時睡,許是回來時太累了,是以她睡過去了。”


    “沒有大礙就好。”


    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楚千凝坐在榻邊握住了南月煙的手,眼眶微紅。


    正是無話間,就見冷畫進來輕聲道,“世子妃,洪崖已將陛下的情況告訴國師大人了。”


    “你在這裏守著,若國師大人來過,素來回我。”


    說完,她便起身走了出去。


    看著自家主子的背影,冷畫心裏的疑惑更深了。


    她原本以為,小姐會一直守在這兒呢!


    冷畫不知楚千凝心中的想法,卻不代表黎阡陌也不知。


    隻聽她吩咐,他便明白了她的意圖。


    之前雖與那位國師大人接觸不多,但他們從嶽母隻言片語中便可知道,玄微應當是極效忠她的。依嶽父所言,他們遇害當日玄微更是拚了性命在救她。


    這般情況下,嶽母平安回宮,玄微不可能無動於衷。


    除非……


    效忠有假,謀害才是真。


    “凝兒心裏是何想法?”若證明玄微行事有異,她待如何?


    “待娘親醒來後再說吧。”


    她隻是以防萬一,免得遺漏了什麽。


    當然,也不能冤枉了好人。


    紅唇微抿,她有些欲言又止,似是有何難言之隱的樣子。


    見狀,黎阡陌微微收緊握著她的手,柔聲笑曰,“對為夫說話還需要這般左思右想嗎?”


    “並非如此……”楚千凝微微搖頭,“我隻是在想該如何與你說。”


    畢竟,此事是她的猜測,未有絲毫依據。


    換作別人的話,她斷然不會相告,但若是黎阡陌,她自然不會隱瞞。


    “我總覺得……那位國師大人不太簡單的樣子……”說實話,她不太喜歡對方。


    楚千凝鮮少像這樣僅見過人家寥寥數年便懷疑誰,但對於玄微,她是打從心底裏喜歡不起來。


    猶記得兩人初見之時,他看她的眼神便有些奇怪,看似平靜,實則眼底卻透著一絲複雜。


    不過……


    她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方至如今,爹娘接連出事,讓她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聽完楚千凝所言,黎阡陌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和疑惑,隻淡淡道,“很快便能知道了……”


    *


    黎阡陌口中的“很快”,足足讓楚千凝等到了暮靄時分。


    彼時恰好南月煙醒來,可玄微卻遲遲沒來探望。


    走進南月煙的寢宮,楚千凝還未行至內殿,便聞自家娘親的聲音響起,“去叫殿下來此。”


    “是。”


    “娘親要見我?”一邊說著,她一邊揚起笑臉朝榻邊走去。


    “凝兒,到娘這兒來。”朝楚千凝招了招手,南月煙不知為何眼眶微紅。


    “您怎麽了?!”見她如此,可是將楚千凝嚇得不輕。


    她們母女倆雖聚少離多,但楚千凝對自家娘親的性格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哪裏見過她如此脆弱的樣子!


    南月煙什麽都沒說,隻愛憐的摸著她的臉,將她擁進懷裏拍了拍她的背。


    一時間,殿內極靜,似乎隻剩下母女二人之間的溫情。


    宮人都已退了下去,並無旁人打擾。


    情緒漸漸平複了下來,南月煙看著楚千凝隆起的腹部笑歎,“時間過的真快,轉眼間,凝兒也要當娘親了……”


    “您也要當外祖母了。”


    “待到她出生,娘便立你為下一任南涼帝,他日待這孩子長大,再由你將這帝位傳給她。”


    聞言,楚千凝不禁微怔。


    這孩子還未出生呢,娘親怎地就想到那麽久以後的事情了?


    再則,也不知孩子是男是女呀。


    許是看出了楚千凝眼中的疑惑,南月煙彎唇笑道,“咱們南月家的女子生產,第一胎必是女兒,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嗯。”楚千凝微垂著眸,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南月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試探著問道,“怎麽了?”


    搖了搖頭,楚千凝避而不談,“沒事……”


    “穩婆可找好了嗎?”


    “尚未安排。”近來她一直忙著宮中的事,又擔心她和爹爹,還沒顧上生產之事。


    而且,距離她臨盆還有一段時日,倒也不必那般著急。


    相比之下……


    明顯有另外一件事更重要。


    抬眸看向南月煙,楚千凝遲疑的說道,“娘……您不問問爹爹是何情況嗎……”


    爹爹醒來第一件事就急著去見她,可她看起來卻好像對爹爹漠不關心的樣子。


    縱是他們之間沒有男女之情,可至少也該有些親情,怎麽可能不聞不問呢!


    經楚千凝這麽一提,南月煙方才如夢初醒般,神色不大自然的笑了笑,她啟唇向她解釋道,“為娘見你神色安然,便猜到你爹他性命無憂。”


    “……這樣啊。”


    “如今最要緊的是你,務必要照顧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知道嗎?”


    “嗯。”


    話落,楚千凝見南月煙麵露倦怠之色,她便起身道,“娘親身上有傷,還是多多休息為益,女兒就先退下了。”


    “也好。”


    想起什麽,南月煙又補充道,“待我身子好些了,便與你一起去瞧瞧你爹,咱們一家三口便可團聚了。”


    聽出南月煙語氣中的心滿意足,楚千凝眸光微閃。


    娘親怎地會表現的這般輕鬆愜意?


    她難道不恨嗎?


    南月燭差點將她害死,還傷了爹爹,她怎麽可能表現的如此漫不經心呢?!


    “您……不打算報仇嗎……”


    “自然要報!”說起“報仇”一事,南月煙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眸底深處隱隱閃動著寒芒,“我怎麽可能輕易放過那個賤人!”


    大抵是想起了南月燭,南月煙的眼神變的十分駭人。


    見狀,楚千凝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美眸微眯,眼深處極快的閃過一抹幽光。


    南月煙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發現楚千凝的異樣。


    “先休養身子要緊,您需要多思。”


    “娘親知道。”南月煙笑的溫柔,“為了你和你爹,娘也會盡快養好身體的。”


    “嗯。”


    淡淡的應了一聲,楚千凝便轉身朝殿外走去,可不知她是想起了什麽還是如何,忽然回身道,“娘親,齊寒煙說她近來尋到了‘手機’,還說要拿來與您看呢,我私心裏想著,不若向她求了,給你入藥調理身子再好不過。”


    乍一聽楚千凝的話,南月煙的眼中有一閃而逝的錯愕和疑惑,卻快的讓人難以捕捉。


    “……讓那丫頭出出血也好。”南月煙狀似玩笑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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