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鳳池方才歇下,便見內殿的帳幔微微晃動了一下,眨眼間便恢複了平靜。


    燭火微晃,將一道頎長的身影映在了牆上。


    鳳池若有所覺的睜開眼睛,意外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鳳君墨。


    他的眼睛瞬間瞪大,明顯難以置信的瞪視著他,震驚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父皇果然不喜歡看到兒臣呢……”他狀似失望的輕聲歎著,一步步朝鳳池走去,唇邊噙著一抹妖涼的笑。


    見狀,鳳池下意識要張口喚人,卻被鳳君墨眼疾手快的封住了穴道。


    “兒臣深夜來找您敘舊,您怎好才一見麵就趕兒臣回去呢?”


    一邊說著,他一邊撩袍坐在了鳳池的榻邊。


    看著他眼中濃濃的恐懼之色,鳳君墨聲線迷人的低聲笑曰,“您身上有傷,太醫叮囑過不可思慮太多,恐於龍體不利。”


    他口中雖說著關切的話,可眼眸卻冷到了極點。


    這是鳳池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鳳君墨,隻覺得無比陌生。


    原來……


    這才是他的真麵目!


    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他蒙騙了這麽多年,鳳池便不禁氣得漲紅了一張臉,口中嗚咽著,卻始終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僅僅是看著他的神色,鳳君墨便猜到了對方心中所想。


    他低聲笑著,半是嘲諷的說道,“父皇須知,馬有失蹄,人有失算,您實在不必如此驚訝。”


    拿出那兩把鑲嵌著七星寶珠的匕首,鳳君墨慢條斯理的抽出刀刃,白皙的指尖輕輕撫過,指腹頓時冒出了一顆血珠。


    “嘶……”他皺眉,“這刀可真是快啊。”


    說完,他忽然把刀刃置於燭火之上,慢悠悠的用火烤著。


    昏暗的燭光將他的臉頰分成了明滅兩半,一側被柔光映照著,神色溫柔無害,另一側隱匿於黑暗當中,神秘而又危險。


    凝眸盯著被燭火燒的發紅的匕首,鳳君墨的聲音再次幽幽響起,“我猜……你心裏一定很奇怪,我縱是想要奪位,也不至於冒險到如此地步……”


    實際上,鳳池的確有此疑惑。


    他實在想不通,若是鳳君墨此來是為自己沒有解救他,那他下毒、刺殺怎樣都好,實在沒有必要深更半夜親自來此。


    到底是為何?!


    明明那麽清楚鳳池心中的疑惑,可鳳君墨卻沒有好心的為他解答。


    就讓他帶著這個疑問去見母妃吧,也許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答案是什麽了。


    死而無憾……


    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好的事情!


    縱是有,也絕輪不到眼前這個人。


    匕首已被火烤的通紅,鮮血一般的顏色,映著鳳君墨眸中跳動的幽火,透著絲絲詭異。


    忽然!


    帳幔輕動,一股凜然的劍氣朝鳳君墨襲來。


    可他不躲不閃,就那麽穩如泰山般坐在那,甚至連眼睛都未眨一下。


    逼至他麵前的劍尖被人挑開,鳳君墨的人不知是幾時出現在了殿內,斷了鳳池最後一絲念想。


    不管怎麽說,鳳君墨也算跟在他身邊多年,如何不知道他身邊有暗衛保護。尤其是在經曆了前不久的刺殺之後,他更是會著緊自己的性命。


    隻不過……


    扮成刺客的鷹袂練過閉息術,是以才可以那麽順利的完成刺殺。


    至於他的手下雖暴露了行蹤,卻無傷大雅。


    畢竟,他們今日本就沒打算偷偷摸摸的取鳳池的性命。


    一簾之隔的外麵,身影飄飛,兩夥人很快打將在了一起,刀光劍影,衣袂飄飛。


    內殿,父子二人四目相對,一雙眸中滿是憤怒和恐懼,另一雙眼眸卻出奇的平靜淡漠。


    “楚千凝有句話讓兒臣帶給您……”說著,他突然將匕首刺進了鳳池肩膀的傷處,眸光冷冽,唇邊噙著的笑容卻依舊妖嬈,“她說,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話落,又是一刀。


    鳳池身上的傷本就在愈合階段,眼下被鳳君墨這麽一刺,鮮血肆意流出,染紅了他身上明黃色的寢衣。


    “嗚……”


    許是痛極了,鳳池的眉頭皺成了“川”字,豆大的汗珠順著眉間流下,額上青筋暴起。


    他說不了話,口中隻能發出像野獸般的低吼聲。


    他的形容狼狽至極,卻沒能勾起鳳君墨半點憐憫之心。


    甚至,他的表情越是痛苦,鳳君墨就越是用力。


    直到最後,眼見鳳池瀕臨昏迷的邊緣,他方才收回了手。白玉般的手拿著兩把染血的匕首,他垂眸看著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鳳池,冷漠道,“父皇,一路走好。”


    說完,手起刀落,兩把匕首直直的刺入了鳳池的心口,幹脆利落。


    後者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明顯死不瞑目的樣子。


    鮮血從他的心口流下,漸漸蔓延至身下的床榻和錦被。


    鳳君墨長身玉立,眸中無悲無喜,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從護衛的手中接過帕子,他仔細擦拭著手上的血,隨即將染血的帕子丟到了榻上。


    轉身,風姿依舊。


    “點火。”他說著,抬腳跨過地上的一具具屍體,他的笑容中透著絲絲悲涼。


    “是。”


    這一夜,雪落多日的建安城終於放晴。


    藏匿於烏雲背後的明月不知幾時偷偷跑了出來,撒下了滿地清輝。


    皎潔的月色下,是泰清殿衝天的火光……


    *


    景佑帝鳳池死了,死在了他自己的寢殿中。


    可笑的是,竟連一具屍骸都沒有留下。身為帝王,這無疑是奇恥大辱,足以淪為世人的笑柄。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會無聲無息的死在自己的殿中,更加無人知曉,泰清殿的這場大火是因何而起。隨著他的駕崩,一切都成為了秘密。


    彼時,鳳君墨正被關在天牢中。


    正是因此,無人想到,這樁驚天秘密竟是他一手促成的!


    是以在確定鳳池的駕崩後,東夷朝中的文武百官便一起去了天牢迎他出獄,恭請他登基為帝,成為東夷下一任君主。


    對於這般情況,鳳君墨毫無意外。


    撩袍走出天牢,他一步步走向金鑾殿,唇邊始終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登基之事他隻字未提,反而先命內務府準備鳳池的喪儀。此舉自然贏得了朝臣和百姓的讚譽,可在此之後,他便不再有別的舉措。


    投降北周之事,他並未提起。


    一時間,令文武百官疑惑不已,紛紛猜測新帝是何打算。


    楚千凝得知這個消息時,新年已過去多時。


    除夕那晚,她是守著黎阡陌的畫度過的……


    按照以往的規矩,洛北憂本該大排宮宴,在宮中宴請群臣,但因著如今時逢戰時,是以便一切從簡,他隻和季沉魚用膳守歲後便算過完了這個年。


    “太子爺可真厲害,就這麽一把火燒了泰清殿,他也不怕被人發現!”怎麽說那都是東夷的皇宮,眼線還是挺多的吧。


    聞言,楚千凝卻笑著糾正道,“該稱呼他為陛下了。”


    “哦,對呀!”景佑帝已死,鳳君墨如今已經是東夷的新帝了。


    彎唇笑了笑,楚千凝將自己繡好的小衣服一件件的擺在榻上,挑挑揀揀,最終選了幾件最漂亮的男孩兒衣服疊放在一起。


    見狀,冷畫好奇道,“世子妃,您為何把這幾件挑出來了?”


    因為做的不好嗎?


    如此想著,冷畫拿起一件細細看著,卻不住的點頭稱讚,“奴婢覺得您做的好看極了。”


    事實上,楚千凝鮮少動針線,便是黎阡陌也沒收到過幾件她親手縫製的衣物,是以冷畫倒是不知,她家小姐的女紅竟這麽厲害!


    “你也覺得這幾件很好看?”


    “嗯。”


    似是恐她不信,冷畫用力的點了點頭。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之後,楚千凝滿意的笑了,“好看就行,這幾件是我給表姐家的孩子準備的,雖說舅母她們都會做,但好歹是我的心意。”


    “您說……這是給大小姐腹中的娃娃準備的……”冷畫明顯目露錯愕。


    “有何問題嗎?”


    “孩子還未出生呢,您怎麽就知道一定是個男孩兒呢?!”掃了一眼那一堆男孩兒衣服,冷畫心裏的疑惑不禁更濃。


    被她問的一愣,楚千凝好半晌都未回答。


    她總不能告訴冷畫,因為她曾在夢中看到過前世發生的事情,知道容錦仙第一胎生出的定是個男孩兒,而且會取名為“君無憂”。


    紅唇微抿,她故作恍然狀,“瞧我這個腦子,若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呢,隻顧著好看不好看了。”


    “您不會也要開始一孕傻三年了吧……”冷畫沒大沒小的同她玩笑。


    “胡說八道什麽呢!”輕羅忍不住掐了她的臉一下以示警告。


    不過,她卻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小姐向來不是那般馬虎的人,更何況,她本就是將男孩和女孩的衣服分開擺放的,按理說,不應該一時大意出錯才是……


    正想著,就見一名宮女匆匆跑了進來,“啟稟世子妃,君府來人了!”


    “說什麽了?”一聽是君府的人求見,楚千凝的心不禁吊起。


    “回世子妃的話,來人說那附中的夫人生了,請您過府去呢。”


    “真的?!”


    一聽容錦仙生了,別提楚千凝心裏有多開心了。


    連帶的,便是冷畫和輕羅也滿臉喜色。


    既是能第一時間來進宮報信,那想來是母子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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