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毒藥”兩個字,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眾人本就覺得恒舒典的老師傅死的突然,此刻再聽楚千凝一說,看向李儒的眼神便變的有些複雜。


    難道……


    真的是這書生將人害死的?!


    察覺到眾人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李儒心裏就更慌了。


    他不明白,怎麽幾句話的功夫自己就成了殺人疑凶了?


    “世子妃,您不能冤枉好人啊,草民與老師傅無冤無仇,怎麽會下毒害他呢!”


    “我隻是心下存疑,並未斷言你就是凶手啊。”


    漫不經心的笑笑,楚千凝轉而對身邊的人吩咐道,“去報官,請京兆府尹好生調查此事。”


    “是。”


    “這……這……”


    “清者自清,你若沒有害過人,自然也不怕被查。”說著,她傾身朝李儒靠近了一些,身上的馥鬱花香令後者目眩神迷,清醒不再。


    甚至連她說了什麽都沒有聽清,直到她人都走了,他方才如夢初醒。


    她說……


    讓自己自求多福,這話是何意?


    驚愕的看向楚千凝離開的方向,李儒僵在原地久久沒有起身。最後,還是京兆府來了人直接將他帶回了府衙。


    彼時,蕭毓胤正在府中等著聽好消息。


    不成想,聽到的竟是李儒被差役帶回了衙門,恒舒典拿回了銀子,楚千凝於此風波中全身而退。


    到頭來,竟是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


    “哐”地一聲掃落了桌案上的筆墨,蕭毓胤的臉色十分陰沉,“廢物!”


    “公子息怒。”


    “你不是說親眼看到楚千凝命人砸了那顆珠子的嗎,怎麽今日又忽然出現了呢?!”說起這件事,蕭毓胤便怒不可遏。


    “……小的的確是親眼看到的呀。”


    觀硯也是滿心茫然,根本不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冷哼了一聲,蕭毓胤沉眸不再多言。


    事情已經很明了了,是他被楚千凝耍了一通。她不光沒讓恒舒典賠上一筆巨銀,反而還將李儒送進了京兆府。


    楚千凝啊楚千凝……


    你可真是好樣的!


    蕭毓胤咬牙切齒的模樣嚇壞了觀硯,他隻當自己得被公子問責呢,卻不想對方竟未怪罪他。


    事實上,非是蕭毓胤這個主子寬宏大量,而是他眼下根本沒心思理會觀硯。


    鳳君薦手底下的幾處產業都出了問題,他本以為黎阡陌會急於為對方奔走,屆時他們兩府的關係自然會暴露。


    可等到現在,卻遲遲未抓到他的把柄。


    隻知道他昨日進宮去見了陛下,卻不曉得他們兩人都說了什麽。


    拿出幾錠金元寶來遞給觀硯,蕭毓胤沉聲道,“去拿給素日與他交好的人,讓他們去牢中探視他,趁機了結了他。”


    “公子……”


    “京兆府尹是個油鹽不進之人,未免他查出李儒與咱們的關係,須得先下手為強。”


    “小的明白了。”


    接過元寶,觀硯快步跑了出去。


    殊不知這一去,卻正中黎阡陌的下懷……


    *


    早上方才起身楚千凝便趕去了恒舒典,待到她回了王府時,剛好黎阡陌和黎延滄下朝回來。


    前腳方才回王府,後腳便見顧沉淵來了府上。


    對於這位丞相大人近來日日往王府跑的行為,府中諸人早已習慣了。


    甚至如今連廚房那邊的下人都知道,晚膳須多出一個人的份兒。


    不過……


    照著眼下這般情形來看,日後連午膳也得備下了。


    顧沉淵全然不知別人的想法,想來就算知道了也半點不會在意,現如今在他心裏,沒什麽比他的女兒更重要。


    近來他算了算田莊所得,除了給暮雪留下一部分作為嫁妝,其他的都準備作為嫁妝補給楚千凝。


    雖說王府不差他這點子東西,但這畢竟是他的一番心意。


    從黎阡陌的口中得知楚千凝喜愛扶桑花,近來他便折了幾枝種在了丞相府。


    以往他總是操心國事,極少休沐在府。可如今,他隻恨不得早早卸了身上的擔子,每日多陪陪寶貝女兒才好。


    今日來此,他就是為了與他們商量此事。


    “您要辭官?!”聽聞他的打算,楚千凝不禁目露驚訝。


    同黎阡陌對視一眼,後者也是意料之外的樣子。


    點了點頭,顧沉淵輕聲道,“從前是恐蕭家獨大,是以我才久居此位,如今既是有阡陌和他爹,便足以構成蕭家的危險了。”


    再多一個他,反而會令陛下忌憚。


    這些年,他雖從未與人提起,卻不代表他心裏不清楚。


    陛下明裏喚他一聲“相父”,私心裏其實還是對他有多忌憚,並未如先帝一般推心置腹。


    否則,他也不會放任蕭家到如此地步。


    以前朝中有他和梅鶴年與蕭家抗衡,如今又多了黎家這個異姓王,那局麵就徹底不一樣了。未免他日與陛下徹底離心,不如此刻自己主動退位。


    心知他說的有理,可楚千凝不禁蹙眉道,“您若是不當丞相,何人能擔此大任?”


    聞言,顧沉淵抿唇淡笑,意味深長的瞟了黎阡陌一眼。


    見狀,楚千凝不禁挑眉,“他?!”


    一聽他這個語氣,某位世子爺當時便不樂意了,“怎麽?凝兒覺得為夫難以擔任丞相之職?”


    楚千凝:“……”


    這人怎麽越來越小心眼兒了呢?


    瞧著他們小夫妻倆這個樣子,顧沉淵笑的合不攏嘴。


    一個是他的愛女,另一個則是他最得意的學生,都是他的心頭肉,又剛巧他們喜結良緣,可見這世間的緣分當真是無比奇妙。


    “非是我私心,不過放眼滿朝文武,的確難尋與阡陌相較之人。”許久之前他便與陛下提起過此事,他日若自己歸隱田園,能繼任他的人非這孩子不可。


    “可他為丞相,不一樣是陛下的心頭大患嗎?”其實楚千凝原本想說的是,你女婿壓根不屑當丞相,他想直接造反稱帝。


    不過,考慮到自家爹爹那顆忠君愛國的心,她便沒有將心底的話說出來。


    輕輕戳了下楚千凝的額頭,黎阡陌柔聲道,“怎麽犯糊塗了,在世人眼中我可是東夷國的人,我與爹再是位高權重也根基不穩,難比嶽父這般。”


    而且,自己為丞相,朝中反對的聲浪勢必很高,這是最大的阻力。


    於他而言是阻力,於洛北憂而言可就是“動力”了。


    這還不算……


    表麵上看起來黎家是越來越顯赫,可無論他們父子哪一個出事,另一個都勢必會被牽連,這怎比嶽父那般能夠置身事外呢。


    所以說,由自己擔任丞相,洛北憂是很樂見的。


    聽聞他的話,楚千凝這才如夢初醒。


    對呀……


    想到什麽,楚千凝起身走到顧沉淵麵前給他倒了杯茶,隨即又親昵的幫他揉了揉肩,細心寬慰道,“為君者大多如此,爹爹不必傷心。”


    “傷心倒不至於……隻要能完成先帝的遺誌就好……”至於旁的,如今已難入他心。


    “您能想通就好。”


    拍了拍楚千凝的手,顧沉淵安撫的朝她笑笑。


    她哪裏知道,如今即便是再有何想不通的事情,隻要想到自己還有個女兒在,便萬事遂心了。


    幾人正說著話,就連鶴淩快步從外麵走了進來,“啟稟世子爺,京兆府尹謝庭循帶著人去蕭府,將蕭家二公子蕭毓胤抓走了。”


    “蕭轍是何反應?”黎阡陌漫不經心的問道。


    “當場就吐血暈倒了。”


    “嗯。”


    “屬下告退。”


    言簡意賅的稟明情況,鶴淩隨即便走了出去。


    黎阡陌倒是一臉高深莫測的笑著,卻難為了旁邊的父女倆,麵麵相覷,不知他做了什麽。


    “蕭毓胤犯了什麽事?”怎麽會被京兆府的人帶走了呢?


    “栽贓陷害,事後又企圖殺人滅口。”


    楚千凝也不是笨的,初時不解,而後仔細一想便明白了過來,“李儒?!”


    “凝兒真聰明。”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


    “為何沒有?”他挑眉淡笑,“被抓的人是蕭毓胤,又不是為夫。”


    “難怪……”


    之前同他說起恒舒典的事情,他說李儒此人,定要將其送到府衙去方才能顯示出他的作用。那時她尚未想通他話中的意思,此刻倒是全明白了。


    李儒既是奉蕭毓胤之命來恒舒典找茬,那麽一旦他出了何事,蕭毓胤必會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偏偏……


    負責此事的京兆府尹又是個心性耿直之人,一心為國為民,鐵麵無私。


    如此一來,蕭毓胤必定心驚。


    他大抵是想滅了李儒的口,卻被黎阡陌先一步料到了打算,擺好了局等他跳進去。


    前些時日方才聽聞蕭轍解了毒,身子稍有起色,今日受此打擊,怕是要一病不起了吧。


    “你倒是會挑人……”顧沉淵失笑歎道。


    這沂水城中誰人不知,謝庭循鐵麵無私,為人精明非常,經他手上的案子未有一件是冤假錯案,蕭毓胤如今落到他手裏,怕是難有好下場。


    “蕭太後會插手吧?”


    “要的便是她插手,她不插手這戲還不好唱下去呢。”回想起昨日進宮洛北憂同自己說的那些話,再加上九殤與他說的,黎阡陌眸光微閃,轉而對楚千凝低語了幾句。


    後者聽完後,秀眉微蹙,“我並不認識她。”


    “日後總有機會認識的。”


    “需要我做什麽?”


    “也無須刻意做什麽,隻要不同她交惡就是了。”


    見他們夫妻倆神神秘秘的謀劃著什麽,顧沉淵不禁在心底歎了口氣,目露欣慰。


    從前他總覺得,阡陌這孩子心機太深,又無拘無束,世俗之事通通不被他放在眼中,他看似溫潤謙順,實則骨子裏根本就是無法無天。


    甚至……


    他都擔心日後他會一個興起覆了這皇朝。


    不過如今見他同凝兒在一起這架勢,倒叫他安心不少。


    慢悠悠的溜達出王府,顧沉淵直接回了丞相府,想著近日便擬個折子呈給陛下,免得夜長夢多。


    方才回到丞相府,便見暮雪迎麵走來。


    她憔悴了不少,整個人也懨懨的,雙眸無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見狀,顧沉淵不禁皺緊了眉頭。


    自那晚之後,這丫頭便將自己關在房中不出來。他自是知道她因何傷心難過,但卻難以開解一二,更加尋不到什麽兩全其美的法子。


    學娥皇女英那般二女共侍一夫?!


    且先不說凝兒願不願意,就是阡陌那個性子,怕也斷或是不肯的。


    雖說男子三妻四妾實屬平常,可他瞧延滄和素衣那般相依相伴便極好,況他自己都想擇一人白頭偕老,又怎會給他們小一輩添堵呢……


    是以思來想去,他覺得這事兒還是得讓暮雪想明白。


    本以為日子久了她就能想通,卻不料,她竟鑽進死胡同裏出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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