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千凝往後退了一步,鳳君擷微微眯眼,沒再繼續逼近。


    他勾了勾唇,循禮守矩的退開了。


    對視上楚千凝厭惡的目光,他的笑容微微凝滯。


    厭惡……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見她眼中看到這樣的眼神了。


    明明他從不在意這些兒女情長,但是此刻,鳳君擷得承認,他心裏很不舒坦。


    究竟自己有哪裏比不過黎阡陌那個病秧子?!


    不對,或許如今不該這般叫他,回想起他那雙詭異的赤紅眼眸,鳳君擷叫他“妖物”更為合適,常人的眼睛又怎會變成那般顏色呢。


    之前在黎阡舜和莫輕語的大婚之禮上他對黎阡陌說的那些話,雖是齊穹教給他的,但冥冥之中,他竟願意相信那些就是真的。


    倘或當真有前世,說不定他們就是一對。


    否則的話,又該如何解釋他心底偶爾冒出的怪異想法呢。


    “回吧,不必相送。”鳳君擷自說自話。


    比起她送他離開,他更期待她“迎接”他回來。


    彼時,場麵應當比眼下更有趣。


    瞧著鳳君擷意味深長的神色,楚千凝便心知他話裏有話,羽睫微閃,她淡聲道,“殿下還真是自我感覺良好……”


    被她如此挖苦,他也未見絲毫惱怒之色。


    朝她拱了拱手,鳳君擷轉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麽,他的腳步又隨之頓住。


    轉過身來,他的笑容裏多了一絲方才沒有的東西。


    見狀,楚千凝的眼眸不禁微微眯起。


    他笑什麽……


    “本殿有幾句話,要單獨與公主說,你們先退下。”鳳君擷扭頭朝一旁的禦林軍吩咐道。


    “是。”


    雖說陛下已將他流放至扶風城,但他畢竟還是這東夷國的皇子,這點要求他們還是會從命的。


    待到那群侍衛遠離了此處,他才含笑道,“我要謝謝你。”


    聞言,楚千凝眉心微低。


    不等她回答,他便繼續說道,“自從圍獵之後,父皇便對我起了懷疑的心思,隻是在他眼中,我便是有那個心思和膽量,也沒有那個能力,是以他或許並未太將我放在心上。但是我心裏卻很清楚,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早晚有一日會破土生芽,所以,我一直在想我究竟該如何不動聲色的在父皇的懷疑和鳳君薦、鳳君墨的圍剿下保住這條性命。”


    頓了頓,他笑道,“是你幫了我這個忙。”


    “是嗎……”


    “扶風城雖是苦寒之地,但於我這樣的人而言,卻是個絕佳的好去處,你可知這是為何嗎?”鳳君擷的聲音很輕,聽語氣仿佛是情人之間的呢喃。


    可實際上,他說的話卻再正經不過。


    麵對他的發問,楚千凝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才搖了搖頭。


    大抵是看她的反應太過真實,鳳君擷眼中的笑意也真切了幾分,“扶風城那處臨近北周國,而在兩國交界處,尚有一些小部落未被吞並,我之前得到消息,蒼族人驍勇,已有一家獨大的態勢,若我能得他相助,勝算自然更大。”


    “這是你的後手……”


    “沒錯。”


    或者也可以說,這是他的金蟬脫殼之計。


    依著他的身份和地位,若是想要不引起任何人懷疑就離開建安城怕是很難,但如今就不同了,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去。


    再則,借由楚千凝的手除掉容敬,於自己也是一件益事。


    此事一出,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向容家的老夫人交代!


    看著鳳君擷誌得意滿的樣子,楚千凝微微斂眸擋住了自己眸中的思緒,“你與我說這些,就不怕我暗中動手腳?”


    聽聞她如此說,他卻忽然笑了。


    似是她方才說了一句很愚蠢的話,而他則是在無情的嘲笑她的天真。


    “凝兒啊凝兒……”鳳君擷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他隨手抹了一把,而後惋惜的歎道,“難得你素日那般聰明,今日怎地問出這般糊塗的話來。”


    失笑著搖了搖頭,他笑曰,“我既是這般放心的告訴你,自然是因為我有把握你不會說出去,更加不會做什麽。”


    “你要殺了我?”楚千凝挑眉。


    “怎麽?你怕死?”


    “自然怕。”她笑回,“若日子如黃蓮一般苦,那倒是沒什麽可怕的,死了反而是解脫。可我的日子,比蜜還要甜,當然舍不得去死。”


    何況……


    她若是死了,有個人怕是也要“哭死”了,她怎麽舍得讓他難過呢。


    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柔光,鳳君擷臉上的笑容不禁凝滯。


    他想,她還真是厲害,總能輕而易舉的挑起他心下的不快。


    笑意微斂,他的聲音也沉了幾分,“我自然是舍不得殺你的,隻是想讓你好好睡一覺,別再攪和進這些風雲中。”


    好好睡一覺……


    這話是什麽意思?


    眯了眯眼,楚千凝看向鳳君擷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探究。


    不過,他什麽都未再說,隻神秘的朝她一笑,隨即便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望著他漸漸消失在視野中的背影,楚千凝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怪異的感覺。


    無關今日之局,她總覺得鳳君擷還有別的把戲。


    究竟,是什麽呢?


    “奴婢參見公主殿下。”忽然,一個小宮女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楚千凝聞聲望去,發現是一個生麵孔,不是以往在禦前伺候的人。


    打量了那丫鬟那一眼,她輕點了下頭,“何事?”


    “回公主殿下的話,奴婢是宜貴人身邊伺候的人,貴人聽聞公主今日進了宮,想請您過去坐坐。”


    一聽這話,楚千凝心下訝然。


    宜貴人……


    傅思悠!


    她找自己有何事?


    “你家貴人見本宮有何事?”她們之間素無往來,可以說是無甚交集,她趕在這個時候見自己,讓人不免要多想一些。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貴人隻說,公主心中的疑問她可以解答。”


    “哦?”楚千凝挑眉。


    她們連麵都還沒見到,她就能神通廣大的猜到自己所思所想了?


    還是說,傅思悠一早就知道今日會發生什麽?!


    難道……


    太後是她請去的?


    無數的疑雲和問題縈繞在心間,楚千凝略微一想,心裏便有了主意,“你先回去,告訴宜貴人本宮稍後就過去。”


    “是。”


    待到那名宮女走後,楚千凝便也抬腳朝後宮走去。


    隻不過,她去的方向卻是幽月宮。


    單槍匹馬的殺到別人的地盤去,這種冒險事她不會做,是以她準備讓翠柳和紅蕖與自己同去。


    這兩人均是九殤選的,比起旁人要可靠的多。


    如此想著,她便一路去了幽月宮,換了身衣服之後,才又帶著婢女去了傅思悠所在的頤華宮。


    傅思悠雖然隻是個貴人,但許是因著怡敏貴妃的緣故,她如今獨居一處宮殿,再加上如今頗得景佑帝寵愛,待遇自然與旁人不同。


    才一走進宮門口,楚千凝便見她笑著迎了上來。


    “貿然相請,原還擔心公主殿下您不肯賞臉呢。”說話間,便見傅思悠走到了她的麵前。


    “怎會……”楚千凝淡淡一笑。


    “公主裏麵請。”


    緩步行至殿中,楚千凝安然落座,見傅思悠殷勤的招待著她,甚至親手為她斟了一杯茶,她笑著攔住,眸中卻一絲溫度也無,“有何事,貴人不妨直說,本宮還急著出宮回侯府呢。”


    見狀,傅思悠微愣,隨後很快反應過來,柔柔一笑。


    放下了手中茶壺,她甜聲道,“嬪妾是來向公主殿下請罪的。”


    “此話怎講?”


    “太後今日之所以會出現在禦書房,皆是嬪妾的緣故。”傅思悠望著她,眸色溫淡,聲音平靜的說道。


    即便楚千凝事先早有猜測,可此刻聽她如此說,心裏也不免有些驚訝。


    居然真的是她!


    可太後怎麽會對她言聽計從?


    似是猜到了楚千凝心中的疑惑,傅思悠苦笑著搖了搖頭,“公主想多了,非是太後她老人家對我言聽計從,而是她心裏還惦記著已故的長公主殿下。”


    傅思悠話中提到的人楚千凝也略有耳聞,那位長公主殿下是太後唯一的女兒,卻在出生不久後夭折了,太後為此神傷了許久。


    但這與她有何幹係?


    微微抿唇,傅思悠忽然將頸間的青絲撩至一側,微微扒開領口,讓楚千凝清楚的看見了她頸後一處暗紅的胎記。


    攏好墨發,傅思悠淡聲道,“聽聞,長公主殿下頸後也有一塊這樣的胎記。”


    甚至連顏色、形狀都與她的別無二致。


    太後娘娘老了,思女心切,將她當成了長公主的替代品。


    是以她如今說什麽,她老人家都會聽進去一些。


    便如今日,她以“家和萬事興”這個說法相勸,太後便聽了,片刻不曾耽誤的趕去了禦書房,就為了給鳳君擷解圍。


    看著傅思悠臉上淡淡的神色,楚千凝眸光微動,“是欽陽侯讓你如此做的,可對?”


    “……嗯。”她點頭。


    “那你為何要告訴我?”


    “自然是擔心日後公主殿下會報複嬪妾。”傅思悠半真半假的笑道,“冤有頭、債有主,嬪妾隻希望公主殿下能分清誰才是真正的幕後之人,勿要將精力耽誤在無名小卒身上。”


    “嗬嗬……”楚千凝掩唇輕笑,“貴人這話真是過謙了,你能周旋在陛下和太後之間安然度日,將宮中地位最高的兩人哄得團團轉,又哪裏能是無名小卒那麽簡單呢!”


    她想引自己去對付欽陽侯齊敏,這背後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她先不說,單單是這個做法,就足以讓她和她劃清界限了。


    已有一個齊寒煙在前,她絕不會再招惹類似的麻煩。


    更何況……


    相比起齊寒煙那個古怪的人,眼前這位看似柔弱的宜貴人很不得她喜歡。


    兩人正說著話,卻見方才去給楚千凝傳話的小宮女手裏捧著一盆花走了進來,“貴人,花房奴才將新植出來的花送來了。”


    “這花倒是漂亮……”


    豔紅色的花卉,花瓣反卷如龍爪,具鱗莖,葉叢生,細長尖端,像油紙傘一般的形狀。


    從那名宮女捧著那盆花出現在殿內開始,楚千凝的眸光便倏然凝住。


    這個花香……


    怎地與鳳君擷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驚疑的看著那盆過分妖嬈的花,楚千凝下意識起身走了過去,指尖方才觸碰到花葉,指腹卻猛地刺痛了一下。


    她皺眉,眼睜睜看著一滴鮮血滴了上去,眨眼間便與花葉融為了一體。


    隱約間……


    便見那花的顏色似是又豔麗了幾分。


    心下猛地一緊,楚千凝收回手緊握成拳,聲音盡量淡定的對傅思悠說道,“本宮忽然想起還有要事未向陛下奏明,改日再來與貴人敘話。”


    說完,也不管傅思悠是何反應,隻快步離開了頤華宮。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兒,未免待會有何事端發生,她覺得還是盡早出宮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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