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黎阡陌的話,楚千凝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說什麽?


    爹娘……


    沒死?!


    怔怔的看著眼前之人,楚千凝似是連話都不會說了,隻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他,眸中水光盈動。


    見狀,黎阡陌不禁握緊她的手輕聲喚道,“凝兒……”


    “你方才說什麽?”她試探著問道,甚至都不敢大聲,像是唯恐突然驚醒,發現這隻是一場夢,“你再說一遍。”


    “嶽父嶽母他們其實沒死。”


    “真的?”


    “嗯。”


    得到黎阡陌肯定的回答,楚千凝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明明在哭,可她的唇角卻微微揚起,顯然是在笑。


    黎阡陌將人摟進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無聲的安撫著她。


    眼下這個時候,似乎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而且——


    如今凝兒尚處在震驚當中,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待到她回過神來,想來定是要埋怨他的。


    畢竟,他早知道嶽父嶽母還活著,卻選擇一直隱瞞她。


    她要怪他……


    這也是人之常情。


    馬車穩穩的朝侯府駛去,接下來的路上兩人都沒再開口說什麽,直到回了清風苑,楚千凝方才如夢初醒卻忍不住拉著黎阡陌又確定了一番。


    “他們真的尚在人世嗎?你沒騙我?”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她實在是有些難以置信。


    “為夫自然不會拿這種事欺騙你。”


    “你說的對。”楚千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不該這麽疑神疑鬼的。”


    輕輕撫了撫她散在背後的發,黎阡陌擁著她走到窗邊的貴妃榻上坐下,柔聲寬慰道,“凝兒,我知道這件事於你而言很震驚,你想知道什麽,都可以直接問我。”


    他猜,她心裏應該有很多疑惑才對……


    事實上,楚千凝的確有很多問題要問,可就是因為太多了,是以一時才不知該如何開口。


    鳳君擷方才說起楚家的那場大火,可見在他心中,爹娘早已離世,但如今黎阡陌如此信誓旦旦的說爹娘尚在人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心裏冒出一個念頭,她忍不住揪緊了他的袖管問道,“是你救了他們?!”


    “嗯。”


    “那你為何不早告訴我呢?”


    對視上楚千凝充滿探究的眼神,黎阡陌近乎狼狽的移開了視線。


    他的確是刻意隱瞞她,但其中卻有不得已的理由。


    若是眼下告訴她,想來她必然要擔憂的。


    可若是不說……


    見他遲遲不回答,隻目露糾結的望著她,楚千凝心裏不禁“咯噔”一下,“怎麽了?是不是他們出了什麽事兒?”


    “凝兒,你先別急,聽我慢慢和你說。”


    “……你說。”


    事情,要從多年前講起。


    因著黎阡陌從幼年開始便“盯上”了楚千凝,不過他時常以外出尋醫為由離開建安城,見不到她又想時時了解她的情況,於是他便派鳴悠守在楚家,將她的動向匯報給自己知道。


    那一日,楚家忽然著起了大火。


    鳴悠第一時間確保了楚千凝的安全,卻意外發現暗中另有一波人馬在保護她。


    他恐打草驚蛇,是以不敢太接近她,隻在暗中確定她安然無恙。


    眼睜睜看著火勢蔓延,鳴悠並不敢擅動。


    最終,尚書府付之一炬。


    楚千凝昏迷了過去,由一名小丫鬟護著送到了府外,容敬適時趕到,將人接回了容府,而其餘進去救人的小廝卻均空手而回。


    甚至……


    還有幾人葬身火海,再也沒能出來。


    楚家上至老爺夫人,下到婢女仆從,除了楚千凝之外無一生還。


    但實際上,在確定楚千凝安然無恙之後,鳴悠就偷偷潛入了楚奕昭和容夢竹的房間,將所有的桌椅都推至內間,把他們放置在空落落的外間,確保火勢蔓延的不會那麽快。不光如此,他在周圍灑了水,想著抵擋一時是一時,至少能撐到暗處那些人離開。


    也多虧他有此一舉,才為這夫婦倆多爭取了一些時間。


    隻不過……


    待到暗處那些人終於離開的時候,楚奕昭和容夢竹均已被烈火灼傷。


    “之前從未與你提起此事,便是因著嶽父大人受傷頗重,至今尚未清醒,而嶽母……”話至此處,黎阡陌的聲音不禁一頓。


    “娘親她怎麽了?!”楚千凝蹙眉追問道。


    “嶽母雖保住了性命,但她一側的臉頰被火燒傷,而且長期處於濃煙中,她的嗓子也被嗆壞了,說話不大便利。”


    黎阡陌很擔心楚千凝會怪他這麽晚才告訴她這些,也很怕她責怪他沒有保護她的爹娘,但她卻什麽都沒有說。


    傾身保住他的時候,她的唇邊甚至噙著一抹笑。


    “多謝夫君……”隻這四個字,再多的,她均未言語。


    謝他幫她保護了她的爹娘,謝他在這樣一個稍顯淒苦的夜晚告訴她這個令人高興的好消息。


    雖說爹娘的情況都不大好,但至少他們還活著。


    隻要他們活著,便是好的。


    “他們如今在哪兒,我能見見他們嗎?”隨意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楚千凝目露期待的看著黎阡陌。


    “……你還記得我之前說要去北周嗎?”


    “記得。”


    她神色茫然,不懂他怎麽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微微抿唇,黎阡陌才接著說,“那次去北周隻是幌子,我其實是要去看嶽父嶽母的情況。”


    因著那次他接到了唳染傳來的消息,說是嶽父大人有清醒的跡象,是以他便想親自去看看,若情況允許,便接他們回建安城,讓他們和凝兒團聚。


    不想他才一到,便接到了鷹袂這邊的信,雖然臨走前他已安排好一切,但到底放心不下,於是便又趕了回來。


    “爹爹他要好了嗎?!”楚千稍顯激動的抓住他的手問道。


    “唳染說之前的確見他有醒來的跡象,不過眼下……”


    一見他麵露難色,楚千凝的眸光便一點點黯淡了下來,但很快她就調整好了情緒,依舊揚唇朝他笑著,“沒關係,人活著比什麽都強,隻要有我和娘親陪著他,爹爹很快就會好的。”


    “凝兒能如此想,為夫心下甚慰。”


    “倘或外祖母得知娘親尚在人世,不知要如何開心呢……”一想到那般場麵,楚千凝的眸中便不禁溢滿了柔光。


    “此事……還是先勿要告訴外祖母……”


    畢竟眼下嶽父他們未在建安城,先說與她知道也不過是勾起她的擔憂而已。


    不若日後接他們回來時,直接帶她去見他們。


    深知黎阡陌說的有理,楚千凝點了點頭,上揚的唇角始終沒有放下來過,可見這個消息於她而言,該是有多麽的令人激動。


    “我幾時才能見他們?”


    “你先別急,我會盡快安排的。”不過近來城中人多眼雜,須得避過這時才行。


    見他沉眸深思,楚千凝不覺握住了他的手,“我不急,凡事以安全為上,從前隻當與爹娘天人永隔,如今忽聞他們尚在人世,我已經很感激上蒼了,便是眼下不能相見也無妨。”


    “感激上蒼?”黎阡陌挑眉,似是有些不滿她說的話。


    “嗯。”


    “與上蒼有何幹係?”不是應該感激他嗎?


    抿唇笑了笑,楚千凝又道,“若不是上蒼,我如何能遇到像夫君這般好的男子呢?”


    “依為夫看,此事倒也未必與上蒼有關,保不齊也是為夫自己的功勞。”


    “臭美……”


    被黎阡陌不著痕跡的帶走了話題,楚千凝似是毫無所覺。


    又或者,她感覺到了,卻並不點破。


    這一個晚上,她流的淚已經夠多了……


    傾身依偎進黎阡陌的懷中,楚千凝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不禁幻想著日後和爹娘團聚的日子。


    還有外祖母、舅母,和她府中尚不知性別的孩子。


    她從不敢奢望今生能如此圓滿,但眼下一切都將要變成現實,她倒忽然不敢相信了。


    而這些,都是眼前之人帶給她的。


    “黎阡陌……”


    “嗯?”


    “我欠你的,是不是今生都償還不盡了?”明明是想要好好報答他的,可到頭來,似乎還是他付出的比較多。


    “你我之間還需要計較這些嗎?”


    搖了搖頭,楚千凝想,她並不是要和他算清賬,隻是也想為他做些什麽。


    可似乎……


    他強大到讓她無從下手。


    大抵是猜到了楚千凝心中所想,黎阡陌揉了揉她的頭,淡聲道,“凝兒若真想哄我開心,日後便更聽話一些,如何?”


    “僅此而已?”她心道這還不容易!


    “嗯。”黎阡陌點頭,“僅此而已。”


    “那今後,你讓我站著,我絕不坐著,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狀似滿意的點了點頭,黎阡陌接著開口,“既如此,那凝兒明日便不要去見阮浪了。”


    他眸光專注的望著她,讓她確定他並非是在與她玩笑。


    “你怎麽知道我要見阮浪?!”


    “猜的。”


    阮浪與欽陽侯府多有勾結,她想通過他探知一些情況,這並不難猜。


    遏塵雖也在那府上,但到底身份受限,知道的也有限。


    何況……


    一個是大夫,一個是“同盟”,身份不同,所知所覺自然也不同。


    “明日我隻……”


    “凝兒方才答應過我,一夜未過便要反悔了嗎?”黎阡陌朝她溫潤的笑著,說出的話也似玩笑一般漫不經心,但他回握著她的手卻越收越緊。


    楚千凝知道,他是認真的。


    這種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半真半假的攔著不讓她外出,似乎她不可以脫離他的視線。


    在黎阡陌的灼灼目光注視下,楚千凝最終妥協的點頭。


    罷了……


    左右也不是什麽重要至極的事情,他不願她去她就不去了。


    “對了,那張紙條呢?”忽然想起什麽,她趕緊朝黎阡陌問道。


    “在這兒。”


    說著,黎阡陌從袖管中將紙條掏出遞給了她。


    再次看了一眼那張紙條,楚千凝眉心微低。


    這字……


    還真不是一般的難看。


    齊寒煙是故意寫成這樣的嗎?


    她說,齊家另有靠山……


    如此說來,她或許已經知道了齊家的靠山是誰,那為何不直接言明呢,還故意這般同自己打啞謎!


    欽陽侯府藏著秘密這件事,楚千凝並不覺得奇怪。


    相反,若說他們毫無秘密,那她才覺得奇怪呢。


    畢竟……


    齊敏雖為侯爺,但他手中既無兵權,族中也無位高權重之人,何以在建安城中這般呼風喚雨?


    除了那府裏的生意做的大,想來必然還有別的原因。


    讓齊寒煙三緘其口的原因,難道……


    是西秦?!


    想到這一點,楚千凝眸色驚疑的望著黎阡陌,不確定的朝他問道,“欽陽侯府有通敵叛國之嫌,此事你可知道嗎?”


    “為夫不知。”他搖頭。


    “你不知道?!”


    “沒有證據的事情,就算知道也等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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