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聽老夫人如此說,楚千凝不禁愧疚的低下了頭。


    麵對這樣的老人家,她究竟該怎麽辦呢。


    其實,自己遠非她想的那麽良善。


    有很多事情她做了,也並不是為了所謂的親情,而是因為她有自己的打算和目的,聖人菩薩她從來都不會做。


    許是看出了楚千凝眼中的糾結和掙紮,老夫人摸了摸她的頭,慈祥的安慰她說,“外祖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倘或不是他們傷害到了你,你絕不會冷下心腸的。”


    可到底是怎樣的傷害,她不知道,也不敢去細想。


    活了這把年紀,她倒是不怕死,就怕去想一些陳年往事,因為那些事情屬於過去,便是她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改變。


    “凝兒,你能不能答應外祖母一件事?”


    “您請說。”


    “若是……若是有一日容家到了萬劫不複的地步……”話說到這兒,老夫人卻苦笑著搖了搖頭,“老嘍……竟說些不著邊際的胡話……”


    後麵的話,她沒再說下去,楚千凝也沒有追問。


    她猜,她老人家方才沒說完的話,大抵有兩種可能。


    一個是讓她在容家敗落時盡她所能的保住容錦晴和容景絡的性命,另一個,便是在他們臨死之際給他們痛快。


    有那麽一個瞬間,她甚至以為外祖母知道了些什麽。


    像是……


    楚家和容家的過往。


    但可能嗎?


    容敬和鳳君擷極力隱藏的事情,便是黎阡陌怕也並不知情,自己若非已經經曆了一世,定然也會被蒙在鼓中。


    這般情況下,外祖母又怎麽可能知曉!


    搖了搖頭,楚千凝驅散了心底的怪異想法。


    扶著老夫人回榻上歇息,前者安撫的朝她笑笑,“折騰了許久了,你也快些回侯府去吧,都已經出閣了便不要多在娘家留宿。”


    “外祖母這是嫌凝兒煩了嗎?”楚千凝故作傷心狀逗她,“我還想著多在這兒陪陪您呢。”


    “都已嫁為人婦了說話竟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哪能留世子爺一個人在府上住太久啊,去吧,我這邊已無大礙。”


    “可是……”


    “怎麽?不聽外祖母的話了?”老夫人故意板起臉來。


    楚千凝不願她再為自己分神掛心,是以便隻能點頭應下,“待您睡了我就走,改日再回來看您。”


    “嗯。”


    輕應了一聲,老夫人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似是累極了,不多時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掃了一眼角落裏點著的安息香,楚千凝的眼神有些複雜,輕手輕腳的放下帳幔,她悄然走出內間讓流螢等人細心照料。


    之前容敬來過棠寧苑幾次,不過都被趙嬤嬤給打發回去了。


    不知為何,老夫人不願意見他。


    想到他得知容景絡離開建安城時的失望表情,楚千凝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冷芒。


    沒找到機會對自己的親兒子下手,看來他很是難過呢……


    對於容敬這般六親不認的行為,楚千凝初時很不解,她不懂他為何會為了追逐權利選擇謀害自己的親妹妹一家。


    直到後來知道他放任孟姨娘害死了江氏的第一個孩子,她似乎就漸漸明白了。


    有些錯誤,是越錯越離譜的。


    為了得到想要的權利,他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舍棄,更何況是一個妹妹!


    更何況……


    是妹婿和外甥女!


    大抵在容敬和鳳君擷這類人的眼中,除了他們自己,這世間沒有任何人能夠真正被他們放在心上,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也都是可以犧牲的,無一例外。


    一邊往前走,一邊胡思亂想著,楚千凝甚至連迎麵走來的容錦仙都沒看到,直到後者一把拉住了她,她方才猛然驚醒。


    “你怎麽了?怎麽臉色如此青白?”


    “……許是沒歇息好的緣故。”她胡亂編了個理由。


    “那便快些回去吧,這裏有我呢。”


    “嗯。”


    忽然想起什麽,容錦仙又拉住楚千凝對她說,“昨夜的事鳳君薦也跟著摻和了進來,他說今日會進宮懇請景佑帝將婚期提前。”


    “提前?!”楚千凝微驚,“定在幾時?”


    “這他倒未說,不過應當就是這兩日了。”


    “怎麽如此突然……”


    “我同你說這個是想與你商量一下,待我出閣後,這府中之事如何料理?”娘親的身子越來越重,定是不能照看的。


    流螢和趙嬤嬤雖然忠心,可到底是下人,恐難以應對周全。


    特別是——


    如今府裏的情況不比以前,開銷很是緊張。


    為了給容景絡定下這門親事,容敬許出了很多聘禮,短期內都無法填補上這個空子。


    聞言,楚千凝沉眸思索了片刻,忽然低聲說道,“不如……金蟬脫殼……”


    “你是說……”


    “容錦晴和容景絡現今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府裏隻剩下一個有進氣沒出氣的孟姨娘,已經翻不出什麽風浪了。”


    將外祖母和舅母安排到別的地方去,給容敬留一個空落落的宅子豈不好!


    恰逢這府中近來多事,便已齋戒祈福為由讓她們去山上住個個把月,待到幾時容敬忙的腳打後腦勺時,她再接她們下山另尋別的住處。


    “好是好,可隻怕祖母不會同意。”容錦仙有些擔憂。


    “她會同意的……”


    通過今日兩人的一番對話楚千凝就敢肯定,外祖母她老人家一定會同意的。


    不為別的,就為江氏腹中的孩子!


    心知她說的有理,容錦仙點了點頭,“如此,我便知道該如何做了。”


    借由嫁妝一事將這府裏掏得更空,讓容敬徹底沒了“糧草”。


    屆時——


    他的“仗”可要如何打呢?


    *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容家的事情昨夜便已鬧得沸沸揚揚,驚動了京兆府,這事兒自然便無法隱瞞。


    再加上鳳君薦今日進宮請旨,便愈發將容家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眼下人人都在說容景絡枉顧人倫,便是被閹了也活該!


    還有人說,素日瞧容敬便是一副偽君子的作態,料想他的兒子也好不到哪裏去,如今果然應驗了。


    前有容錦晴被傳命格孤硬,後有容景絡敗壞家風,一雙兒女皆是如此,可見孟姨娘這個女子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總之滿大街說什麽的都有,甚至連楚千凝坐著侯府的車駕路過時都有人議論紛紛。


    透過車簾往外張望了幾眼,冷畫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愛說說唄,反正也不是在說她們。


    “世子妃,咱們是直接回侯府嗎?”瞧她方才上車時身子都打晃了,應當是累極了吧,說起來,變態前主子也是坐得住,到現在還沒來“抓”人回去呢。


    “去京兆府。”


    “您要去見齊寒煙?!”


    “嗯。”楚千凝微微點頭。


    一想到那個笑容森寒的姑娘,冷畫不覺咽了咽口水,甚至連繼續問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倒是輕羅,忽然想起了別的,“世子妃,容敬到底想要做什麽呢?他不是不想得罪欽陽侯府呢,那幹嘛還要報官把齊寒煙抓起來,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把齊寒煙抓起來之後,才能更好的向侯府示好。”


    “奴婢不懂。”輕羅皺了皺眉。


    “齊寒煙傷了容景絡這件事根本就瞞不住,既然勢必會對他的名聲有影響,那不如幹脆利用這一點,把事情宣揚的人盡皆知,到時候所有人都知道是欽陽侯府對不起容敬,事後他再大度的不予追究,侯府自然會承他這份人情。”


    “太冷血無情了吧!那可是他的親兒子!”冷畫忍不住抱怨道。


    “就是!這麽做和畜生有何區別!”輕羅也氣得不輕,恨不得直接殺了那個偽君子。


    丹唇輕勾,楚千凝冷笑了下沒再多言。


    要是她告訴她們,她心下猜測容敬原本要做的不止如此,不知她們會不會立刻衝回去了結了他……


    馬車才停在京兆府的大門前,新上任的京兆府尹沈循便忙不迭的出來相迎,麵帶微笑的候在了門口,“下官見過世子妃。”


    徐溥在位時,他是這裏的少尹。


    而前者一入獄,府尹之位空缺,景佑帝一時難以尋到合適的人選,於是便幹脆升任他為府尹。


    說起來,他還得感謝眼前這位世子妃。


    若不是她之前大鬧京兆府,他還撿不到這個美差。


    正是因此,沈循對楚千凝很是客氣,倒叫人一時難辨敵友。


    “沈大人有禮。”楚千凝頷首致意,對他的印象要好過徐溥很多。


    “不知世子妃今日前來是為何事?”


    “我要見一下齊家的五小姐,不知可否方便?”


    “這……”沈循麵露為難,思量了片刻方才斟酌著說道,“既是世子妃要見,便是為難下官也自會為您準備一番。”


    聞言,楚千凝不覺彎唇淡笑,“如此,便多謝沈大人了。”


    倒是長了個會說話的嘴,不知腦子如何……


    由沈循親自引著走進京兆府的大牢,一直走到最裏麵的一間牢房,他方才停下了腳步,“裏麵關的便是欽陽侯府的五小姐。”


    “有勞。”


    “不敢當、不敢當,您請便。”說完,沈循便轉身離開,一並帶走了看守的獄卒。


    見狀,楚千凝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玩味的笑意。


    還挺有眼色的!


    收回視線,楚千凝見輕羅和冷畫紛紛站在了自己身後,眼睛四處亂瞄就是不看向正對麵的牢房裏,她覺得奇怪,下意識轉頭看去,便見牢中的女子正寒意森森的盯著她。


    “楚千凝……黃蜂頻撲秋千索,有當時、纖手香凝……沒想到你人比名字還要美,看來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齊寒煙直直的望著她,漆黑的眼眸猶如無底的深淵,令人望之膽寒。


    她的聲音倒不似她整個人那般陰氣森森的,反而溫溫柔柔的,聽起來十分無害。


    但楚千凝知道,那不過是假象而已。


    僅憑她方才那句話就可以知道,對方對自己有一定的了解,足夠證明她並不像外界傳的那般不堪。


    “百聞?你都知道些什麽?”


    “我知道……你可不像別人看到的那麽溫柔無害,而是一隻牙尖爪利的小野貓……”說著,齊寒煙忽然笑了。


    “哦?”


    “你跟我是同一類人,別再裝了。”丟開手裏的草棍兒,齊寒煙毫無征兆的起身走到了牢門邊。


    恐她對楚千凝不利,輕羅和冷畫趕緊上前將人護在了身後,可與對方對視的一瞬間,兩人毫不爭氣的軟了腿。


    楚千凝:“……”


    真是丟人!


    示意她們兩個人讓開,楚千凝無所畏懼的直視著齊寒煙的雙眼,一臉平靜的問道,“為何說我與你是一類人?”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接下來你想問什麽,我都據實相告。”


    “什麽問題?”


    齊寒煙目錄期待的望著楚千凝,雙手緊緊的抓著牢門,深吸了一口氣才試探著問道,“有沒有用過手機?”


    “……”


    她在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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