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楚千凝初時一愣,而後方才目露了然。


    再後來……


    便是對黎阡陌的欽佩之色。


    他口口聲聲誇讚她聰慧機敏,可照她看來,他才機智近妖吧。


    這樣的方法,虧他想得出來!


    “怎樣?凝兒覺得為夫說的可還在理?”悠閑的向後仰躺在矮榻上,黎阡陌把玩著她柔軟的指腹,愛不釋手。


    “多謝夫君指點。”


    “既是一家人,娘子不必如此客氣。”


    說完,夫妻倆相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著她微彎的唇角和眼中晶亮的眸光,黎阡陌下意識伸手撫過,心下甚慰。


    這樣的笑容……


    已許久未在她臉上出現了。


    初時得知楚家遭難,他夜以繼日的從外麵趕回來,再見她的時候,她一臉平靜,眸光幽暗,將所有的情緒都藏在了心底。


    那雙漂亮的眼睛,再也不會在她微笑時露出如星辰般的光芒。


    每夜他潛入容府去看她,即便是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也不得舒展,雙手緊緊的抓著被子,像是在夢中正有什麽離她而去。


    白日平靜的眼眸緊閉著,眼角卻是濕的。


    她偶爾會從夢中驚醒,眼中一瞬間流露出的恐懼和悔恨讓他心疼的恨不得立刻現身將她擁入懷中。


    告訴她,不要怕,一切都有他在。


    可是——


    他終究沒有那樣做。


    一直等、一直等,等著最佳的時機,等著她心甘情願。


    也幸好……


    他等到了。


    “凝兒……是我要多謝你……”他輕輕將她摟進懷裏,下顎抵在她的肩上,嗅著她發間淡淡的花香,告訴自己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夢。


    “嗯?”她疑惑的回抱住他,不知他忽然這是怎麽了。


    “你這樣對我笑,我很開心。”


    “這樣就滿足啦?”她下意識的彎唇,心裏想讓他更開心,“那我以後日日對著你笑,你多開心些,夜裏便少騰我幾次,如何?”


    她雖有意逗他開心,卻也不忘趁機為自己謀點福利。


    黎阡陌見她如今這般會見縫插針,不禁無奈的搖頭失笑。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吧”……


    “答應了我的,便要努力做到,日後要一直這般開心,一直這樣微笑,嗯?”指腹輕劃過她的唇角,他柔聲道。


    “好。”她點頭。


    “真乖……”


    “那夫君也乖乖的,多保重身體,嗯?”她繼續同他打商量。


    “……”


    他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難得看到黎阡陌有被自己應付得無語的時候,楚千凝忍不住彎起唇角,笑著倒進他懷裏,儼然在挑釁的樣子。


    可他伸手將人環的更緊,眼神寵溺的一笑。


    朝可撫琴聽音,夜有嬌妻伴讀……


    平生之願,足矣。


    *


    是夜。


    楚千凝坐在妝台前,手中拿著一根碧玉發簪,在燭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


    轉了轉,她忽然“啪”地一聲放下。


    “冷畫。”


    “奴婢在。”冷畫一陣風似的從屋外跑了進來。


    “你出城一趟,去容府的莊子見一見香薇那丫頭,瞧瞧她如今過得可還好,若是不甘於現狀,我可以給她指一條明路。”


    “那她要是……”


    微閉了下眼睛,隨即睜開時,楚千凝的眸中一片冷芒,“既然自己不想活,那你就送她一程。”


    “是!”


    “讓遏塵來見我,我有事要他幫忙。”


    “奴婢這就去。”


    話落,冷畫轉身離開。


    黎阡陌正坐在書案後寫著什麽,聽到楚千凝自然而然的調用自己的手下,他會心一笑,然後繼續忙碌自己的事情。


    他能感覺到初時她沒有那麽信任自己,就連這樁婚事也是半推半就。


    不過——


    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漸漸接受了他,也接受了眼下的生活以及和他有關的一切。


    夫妻本就該如此!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這是什麽?陣法?!”看著黎阡陌繪的亂七八糟的一大堆,楚千凝不禁蹙起眉頭。


    “八門金鎖陣。”


    “我從未聽說過……”她倒是在那兩本兵書上看到過“陣法”一說,為帥者,調兵遣將,以一陣可擋千軍萬馬。


    她隻當那書中所言有些誇大其詞,可瞧黎阡陌這架勢,竟像是真有那麽回事似的。


    心知她有所疑惑,他便耐心解釋道,“幾年前,官重錦曾率軍與北周交戰,那次的戰役以東夷國的慘敗最終割讓城池收場。”


    “此事我倒是略有耳聞。”官重錦為人驍勇善戰,建安城中曾有說書人將他的事跡編成故事到處去講,隻言官將軍之勇猛,可於三軍之中取敵軍將帥之首級,如探囊取物耳。


    可是那次戰役,卻讓他一敗塗地。


    所帶兵馬,無一生還。


    “那次他之所以會敗,就敗在這‘八門金鎖陣’之上。”點了點自己所繪的陣法,黎阡陌淡聲笑道。


    “就是這個?!”


    “嗯。”


    “究竟有何厲害之處?”她實在是不懂這些。


    勾了勾唇,黎阡陌將她抱坐在膝上,細心的為她講解,“八門金鎖陣,有八陣八門,環環相扣相接,密無縫隙。衝入陣中,便見其內升起一陣煙霧,敵軍陣型突變,將兵馬困入陣中。陣勢不停的轉動,他可以擊你,你卻無從反擊。也就是說,這非是在同一人一將交手,而是與陣中每個人相敵。倘或一人過一招,周而複始,再勇之將,終必敗於陣中,這便是此陣的絕處。”


    “竟如此厲害……”楚千凝不覺蹙起眉頭,“難道就沒有破解之法嗎?”


    “八門者,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如從生門、景門、開門入,則吉;從傷門、驚門、休門入則傷;從杜門、死門入,則亡。”


    聞言,楚千凝驚奇的轉頭看向他,“你能破這個陣法?!”


    “揣摩多日,至今方有所頭緒。”黎阡陌拂了拂額,無奈的笑道。


    “接著說。”


    “這八門雖布得整齊,但缺少太極,中間缺少主持,若是從東南角上生門擊入,往正西景門殺出,其陣必亂。”


    “夫君真厲害!”楚千凝眸光晶亮的稱讚道。


    “……”


    他怎麽覺得她說的如此敷衍呢?


    將那陣圖卷起,黎阡陌又接著說,“這陣法已問世幾年光景了,我至今方才想出破解之法,凝兒說我厲害倒像是在嘲笑為夫……”


    “哪有!”她立刻否認,正色道,“我是真心覺得你厲害。”


    “當真?”


    “自然是真的。”她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對方的布陣之人許是精通陣法,可夫君閑時隨意翻看便能將其破解,可見你厲害之處。”


    “嗯……聽凝兒如此說,為夫心下甚慰……”


    “不知布陣之人是誰?”


    “北周的丞相,顧沉淵。”


    “他很厲害嗎?”東夷國朝中的人她尚未認全,莫要說是北周的人了。


    聽楚千凝提到那個人,黎阡陌的眼神忽然變的深邃悠遠,“有經天緯地之才,富神鬼莫測之計,真當世之奇才。”


    想到什麽,楚千凝又問,“比你如何?”


    “我?”黎阡陌笑了笑,而後無奈搖頭道,“若我說,我是螢火之光,北周丞相卻是皓月之明,凝兒可會對為夫感到失望?”


    大抵是沒想到黎阡陌會如此自比,楚千凝一時愣住沒有回答。


    螢火之光,皓月之明……


    在她的認知裏,他已是心思詭譎之人,比他還要厲害,那人確定不是妖物所化嗎?


    “唉……不成想,凝兒竟真的嫌棄為夫了……”某人幽幽歎道。


    回過神來,楚千凝看著他故作哀怨的模樣,不禁笑道,“我幾時嫌棄你了?”


    她隻是驚歎於那人的智謀,有些難以置信罷了。


    “這麽說,凝兒還是覺得為夫最厲害?”


    “當然了!”楚千凝一臉嚴肅的對他表示肯定,“顧沉淵便是比你聰明,也定然沒有你容貌生得好,便是比你生得好,也定不如你這般年輕力壯,即便他比你年輕,也一定不像你這樣有福氣,娶了一位貌美如花的賢內助。”


    說完,剛好聽輕羅稟報遏塵到了,她便笑著從某人懷中退開。


    黎阡陌兀自坐在書案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醒悟過來,他是被這丫頭給耍了吧?


    繞了那麽大一圈,將他好生諷刺,最後竟是誇了自己一通!


    真是……


    讓人稀罕的欲罷不能啊。


    *


    以寧陽侯世子妃的身份再見遏塵,楚千凝發現她的心境與從前大不一樣。


    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年,她心下尷尬的抿了抿唇。


    因著他這身白衣,之前她還差點以為他就是前世救了自己的人。


    幸好沒有貿然相認……


    “屬下參見世子妃。”遏塵雙手抱拳,難得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無須多禮。”


    “不知世子妃有何吩咐?”


    “容景絡手傷未愈,卻一直沒有找你去為他醫治,是以我猜測他的手是好不了了,我想讓你將此事透露給欽陽侯府的人知道。”由他說出口,可信度會更高。


    “遵命。”


    “也不要太過刻意,免得引起他們的懷疑。”


    “屬下明白。”


    撒謊他的確是不太在行,可主子身邊那麽多人,他們哪個不是謊話連篇的,便是耳濡目染也跟著學會了。


    想要引齊家的上鉤,應該不難。


    “倘或沒有別的事情,屬下就先告退了。”他接到消息的時候,阿落那丫頭正在睡覺呢,是以他便獨自來了侯府,心裏到底還是惦記著。


    “有勞。”


    “屬下不敢當。”說完,遏塵飛身而走,眨眼之間就溶入了茫茫夜色中。


    怔怔的站在原地,楚千凝若有所思的朝黎阡陌問道,“遏塵和雲落到底是什麽關係呀?”


    說是師徒吧,似乎還有些像兄妹。


    可要說是兄妹呢,又好像差了那麽點意思。


    究竟……


    該如何形容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更貼切呢?


    “遏塵把雲落當成童養媳,想著將那小丫頭養大了就直接娶過門兒,但雲落隻把他當成沒女人要的可憐師傅,想著哪日他老來得病便給他養老送終。”


    “……”


    這想法簡直天差地別!


    “你這個當主子的,怎麽不說幫幫遏塵?”他自己倒是溫香軟玉抱在懷,也該為手下的人考慮一番吧。


    “凝兒這可就是在冤枉為夫了……”


    他已經“犧牲色相”在幫他了,不能付出更多了。


    說起這件事,其實還有個緣故。


    當日他們無意間殺了為禍武林的鬼穀子,一把火燒了他的鬼穀,不想竟發現從中逃出了一個活口,一個髒不拉幾的小姑娘。


    卻不知,她身帶劇毒,是個十分危險的存在。


    遏塵是醫者,很自然的便對她百毒不侵的身體狀況感到好奇,本想將她帶在身邊好生研究,哪知雲落並不肯跟他們一起走。


    直到——


    看見黎阡陌那張顛倒眾生的臉。


    當即二話不說,眼神發亮的跟著他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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