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慢跑時,他則在家練拳,難怪他的身材一直維持得這麽好。


    她知道他假日也會到天台去,他把上麵整理得很幹淨,還塗了防水漆,養了不少盆栽。她一直以為他那麽喜歡上樓,是為了顧他那些花花草草。之前他出遠門時,她還會特地上樓去幫他的盆栽澆水。


    沒想到,他那麽勤勞的跑天台,是為了練拳。


    她走上前,來到那個在地上畫好的圓圈,照他說的淌泥步,開始繞著那圈圈走,她已經越來越熟練了。


    過去這幾天,他也教她站樁和練氣,她晚上會在房間裏練習,但那似乎是急不來的事情。


    當她走到身體熱了起來,他叫停了她,開始教她配合手的招式。


    她看了一下,發現不對,終於忍不住問。


    “這跟你和鳳力剛用的招數不一樣,你們踏地的聲音很重,而且是握拳,不是伸掌。”


    沒想到她會注意到這點,他一愣,才笑著坦承:“是,不一樣,這是八卦掌,那天我和鳳哥打的是八極拳。”


    “武哥說你是八極拳的高手。”她說。


    他懂她的意思,要學就要學最好的,所以他隻是看著她,道:“我確實是先練八極拳才練了八卦掌,但那隻是因為我是男的。我若是個女的,當年我外公也是會先教我八卦掌,才會讓我學八極拳的。”


    “為什麽?”她不懂。


    “因為八極拳太剛硬,也霸道,震腳也不是那麽好學,男人的生理結構,天生就比較適合這種剛烈的拳法。但女人不一樣,你們身體柔軟,也靈巧,練八卦掌入手,會比八極拳容易。加上你現在需要的,正是八卦掌這種善於閃避對手,並以側麵回擊,且用靈動的手法、身法、步法製勝,柔中帶剛的武術,所以我才先教你八卦掌。”


    他說著,笑著道:“八卦掌能優先彌補你的不足,等你熟練之後,我再教你八極拳。”


    她眨了眨眼,愣道:“我以為你剛剛的意思,是女人不能練八極拳。”


    “不是不能練,是晚點練。八極拳剛硬,其實女孩子練了,反而能彌補勁道的不足。你如果想先練八極拳也不是不行,但我的建議是先把八卦掌的底子紮好了,你再練會比較容易。八極拳與八卦掌是相輔相成的,我外公認為,若練其一,必也得修習其二,才能剛柔並濟。”


    她了解他的意思,所以點點頭,同意他的說法,繼續和他一起練習八卦掌。他教了她一個八卦掌最基本的套路。


    她看了才發現有不少是他之前早上在健身房教她的招式,她跟著他慢慢做了一遍,然後單獨再打一次給他看。


    “是這樣嗎?”


    “沒錯,你很有慧根。”他笑著說。


    她懷疑他是說說而已,但那稱讚仍讓她差點揚起嘴角。


    “我是說真的,來吧,我們來對練看看。”跟著,他教她如何對練,解說實際上幾種應用的方式。


    她之前看紅眼的人演練過,自己真的試了,才發現這些拳法招式套路,確實都有其因為所以,無論格擋、踏步,都比之前她反射性的瞎擋、亂站,來得更穩、更順、更容易,她的重心隨著拳法的姿勢,挪到了正確的地方之後,出拳、抬腳都更有力,而且因為站穩了,她揮出的拳頭或腳踢也更準確。


    她和他對了兩回,然後忍不住加快速度,他挑眉,但輕鬆的配合著她。


    她再加快,更快,他應付自如,跟著她出其不意沒有順著套路去打,而是直接跳到下一招,朝他腹部擊出一掌。


    他露齒一笑,腳踏地上圓線,用另一招撥開化解了她的攻擊。


    她注意到這是另一種示範,他踩著八卦掌的步伐,用同樣的拳法,但不順著套路回擊她的左臉,她反射性的抬手格擋,發現自己竟下意識做出了另一個招式。他笑著,又朝她揮出一掌。


    她再回擊,發現自己踩在在線,而他站到了圓圈中間,讓她繞著他練打。她踩著這幾天老被她踩糊的白線,越打越有心得,照著那圓形走,很容易閃過並化解他的攻擊,她變幻著不同的招式,直到最後她忍不住跳出那套拳法,踢了他一腳。


    他抬起左手撥、纏、抓,然後將她拉向他,讓她失去了平衡,往他傾倒過去,他伸出右手扶著她的腰,腳跟一轉,帶著她又轉半圈,像跳舞一樣,又讓她被迫後仰,這一切發生太快,她倒抽口氣,因為害怕跌倒,反射性的伸手抓著他的肩頸。他停下動作,低頭看著她,笑著說。


    “瞧,我說了你很有天分。”


    她喘著氣,仰望著眼前的男人,道:“但我沒有打到你。”


    “你是沒有。”


    他說著,露出有點得意的笑,那模樣,像個偷吃了魚的貓,像他每回早上起床,溜進浴室和她一起洗澡歡愛之後,露出的笑。


    往日的回憶,突如其來,撞進心中,刹那間,他的味道、體溫,都變得萬分鮮


    明。她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收緊了手指,幾乎在同時,察覺到他的笑容從唇邊淡去,感覺到他也繃緊了肌肉,看見他瞳眸加深,映著粉唇半張的她。


    他的心跳,驀然加快,如她一般。


    那一秒,她知道他想吻她,想要她。


    她也想,想要他。


    在那一刻,她忘了其他,幾乎忍不住抬起右手,觸碰他的臉龐,撫摸他的胸膛,將他拉向她。


    可他在那瞬間回神,在眨眼間就直起身,讓她站好,轉身退開。


    “今天就先練到這吧,我餓了,先去吃飯。”


    說著,他快步離開了天台。


    她全身是汗的站在原地,不由自主的以手背遮住喘氣的嘴,心頭仍在狂跳,隻覺臉紅耳熱,尷尬得無以複加。


    冰冷的水,從頭灑落,讓她倒抽口氣,不自覺打顫。


    可是,即便如此,那冷水卻無法澆熄身體裏的火。


    老天,她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除了教她武術,阿峰從來不主動靠近她,也不伸手觸碰她。


    有幾次,她看見他習慣性的抬手,似乎是想摸她,但他總在最後一秒,把手縮了回去。反倒是她,經常就會不自覺的伸手觸碰他,直到她看見他無名指上那圈白痕,才會猛然驚醒,匆匆把手抽回來。


    當他為了示範,一再抬起手在她麵前揮動時,她實在無法不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上那圈白色的痕跡。


    他再出現的那天,她就已經注意到他把婚戒取下來了,每次他抬手,她都能看見那圈白痕。


    她不讓自己注意它,卻又總是一再被吸引,心口也一再被戳刺。


    這真的很糟糕,她真是搞不清楚,她為何要這樣自找麻煩,她應該要離他遠一點,離得遠遠的,而不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動來找他。


    但是,每到練武的時間,她卻像撲火的飛蛾一樣,一次又一次的走向他。


    她找了一大堆的理由說服自己,她在紅眼沒事做,屠震不需要她時時刻刻待在樓下,而她暫時也走不掉,和他學武,可以增加她將來活命的機會,讓她更知道該如何對付那些獵人,不學就太蠢了。


    她總告訴自己,她是不得已的,這是必須的,但真相卻是,她無法控製自己不去靠近他,接近他。


    她該死的想念那個男人,想念他的懷抱,想念他的體溫、味道,甚至他在她身體裏,填滿她、充實她,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的火熱感受。


    和他在一起,她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被人需要的。


    挫敗、沮喪、心痛的淚水,隨水滑落。


    雖然他從沒真的說過,可她知道,這男人離開紅眼之後,跑去相親結婚,就是為了試圖遺忘那個被他誤殺的女人。


    那是意外,不是他的錯,但他的愧疚與自責,讓他忘不了那件事。


    所以他拋棄了一切,去過不一樣的日子,試著過正常的生活。


    雖然紅眼的人,都認為他是為了她才回來,她卻不這麽想。


    就算不能當夫妻,至少也還是朋友。


    這話,是他說的,親口對她說的。


    這男人是個該死的好人,他有著無比強烈的正義感和責任感。


    他把她的安危,當成了他的責任。


    離婚的第二天,她累到在二樓沙發上睡著,晚上醒來發現自己在床上,她還以為是她自己在迷迷糊糊中爬回來的,但在可菲告訴她,他一直住在她對門之後,她知道那是他。


    他總是在她晚上睡不著,焦慮的在客廳做家事,把自己累到睡著時,偷偷的把她抱回床上。


    雖然當時不想承認,可他的懷抱,他的味道,總讓她安心。


    他是她的男人。


    過去,她一直不願意去麵對這件事,當她終於接受時,殘酷的現實卻如狂風暴雨一般,排山倒海而來。


    他是她的男人,曾經是。


    她站在冰冷的水中遮著眼,苦笑著,淚水卻仍不斷滑落。


    事到如今,她隻能慶幸,她沒傻到和他承認自己的感情。


    要在之前,他早已抱著她回房,將她撲倒,和她**。


    但他沒有。


    他剛剛的反應,隻證實了一件事。


    他早已不再把她當成他的老婆,他的女人。


    對他來說,她就隻是個朋友,一個責任,再沒有其他了。


    接下來那些日子,她極力維持正常,她照舊一早起來到天台和他練八卦掌,然後去吃飯,再到健身房練武,到廚房幫忙做午餐,下樓去找屠震和夏雨,到廚房幫忙做晚餐,然後洗碗,收拾廚房。


    紅眼的人口眾多,但很少一起出現,像屠震的妹妹屠歡,她後來就再也沒看過她了,可菲說屠歡去了英國辦案子,結案之後才會回來。她至今也沒見過傳說中的嵐姊,她很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竟然敢嫁給韓武麒那樣總是在算計別人的男人。


    男人們在飯後會聚在客廳聊天,討論工作上的事,或一起打牌,有時也會到健身房去練身體。晚上七點半之後,紅眼的男人會把小朋友各自帶回房裏念書,紅眼的小朋友們很少在一起做功課,根據可菲的說法,他們隻要在一起,就安靜不下來,所以吃完飯後就全趕回房念書寫功課,分開來自習比一起有效,不會互相影響。


    女人在收拾廚房之後,則會占據客廳或健身房,聊八卦或做瑜珈。


    那些女人都是好人,在工作上各有專精與擅長,她們對她很好,也總會邀請她一起上樓到她們房裏做保養,但她不習慣和人交際,也不能和她們交情更好,所以總是客氣的拒絕。


    不過,她其實很喜歡聽她們聊天,聊孩子,聊男人,聊那些很平凡、很生活的八卦。像是誰的孩子今天英文剛考了第一名,明天數學竟然抱鴨蛋。另一個阿呆上學非但忘了把書包帶回來,竟然連鞋子都不知跑哪去了。還有等暑期輔導結束,要把那些臭小表全送到老家那邊給老人家們帶。


    她們笑著說屠愛一定會瘋掉,但還是很沒良心的立刻打電話過去,通知那女人這件事。結果說到最後,竟然大部分的女人也說要跟到老家去度假避難,因為隔壁蓋大樓實在是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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